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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佳日,白云苍苍,大鹏展清眺,遥遥见远山,在晓阳照耀下,一队车马在尘埃翻飞的路上行走,在马车前后的十数良驹上全是精神抖擞的矫健骑士。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脸上刀痕横贯,正是众侍卫之首韩重是也,其后除他手下侍卫外,就是司徒信陵主仆三人。
在柔和的阳光下,司徒信陵悠然控辔而行,高大的身形在胯下大宛良驹的烘托下更显威气凛凛,白金马蹄铁踏在石地上的响声与辘辘车轮转动声成了最美妙的晨曲。
但就在舒适的马车内,『铿!』的一声,由上好青瓷茶盅被泄忿地重重地碰在小几上的响声破坏了清晨的和谐。
烫热的茶水四溅,沾在手上,捧着茶盅的修洁手掌立时就红了起来。
兰公子!」铁明立即走近,从袖口取出方巾为他仔细抹拭。「怎会这幺不小心?手都红了。」
轻轻摇晃披散在肩头的乌亮发丝,白兰芳将手抽回来。「不用擦了,没事的……」仿佛没有痛觉,只拉长锦袖遮住红透的手背,眸光始终凝望窗外。
「兰公子?」铁明不解,随之眺望窗外,只见景物如走马花灯缓缓转变,目光过处,最叫人注目的就是并驾齐驱,不时喁喁细语的一双男女。
骏马佳人,儒衣侠客,铁明忍不住赞叹起来。「司徒大少爷与那位宫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白兰芳听了心头一滞,咬着唇垂下眼帘,在衣袖下的拳头不自觉地捏得紧紧。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护送马车的侍卫都下马休息,为了令沉重的气氛轻松一点,铁明指着窗外。「兰公子,何不到外面去舒一口气?」
白兰芳摇头。「我想安静下来,你自己到外面去吧!」铁明梢一迟疑,但见他已经垂下头去,不再理会自己,只得肃然退下。
敛下密睫,漆黑杏眸呆呆地看着指尖上光滑透明的指甲片,心中酸酸苦苦的感觉无法挥去。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壁人,那他又算是什幺?自那天与司徒信陵在崖下脱险后,他们在客栈中休息了两天,方拔身南下。
不过,这两天来,司徒信陵竟然连一次也没有到厢房去探望他!他不是说喜欢他的吗?但是就对他不闻不问,这算是什幺?还是……只要一上崖,司徒信陵就将那几天的亲昵倾爱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黯然之际,马车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起初白兰芳以为是铁明回来了没有加以理会,直至庞大的阴影将他笼罩。
「兰贤弟,在想什幺?」独有的沉着的嗓音令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单膝蹲在他身前的人依然是一袭栏衫,衣领、袖口绣以青蔓,头发简单地以青巾束成髻,唇角噙着一抹充满魅力的浅笑。
深刻俊朗的脸孔,宽肩虎背英姿飒爽的身形令人炫目,刹那间白兰芳无法直视地眯起了圆润漆黑的眸子。
司徒信陵柔声说。「听铁明说,你的手被热茶烫伤了,伸出来让我看看!」说罢,便自然而然地执起他的手。
你还会关心我吗?白兰芳在心中暗气,意欲抽回手,但是,柔和而坚决的力量却令他无法挣脱,只得看着司徒信陵的手拉开覆在手背上的火纹锦袖。
「果然红了一点。」将柔夷捉在掌心,深沉的瞳仁心疼地注视着他发红的肌肤,就如一张白纸被不经意地泼上朱砂,破坏了其上洁白无暇的色彩。
无视白兰芳想把手抽回的动作,司徒信陵取出一瓶膏药小心地涂抹在他的手背,并柔声问。「到底发生什幺事了?在生司徒大哥的气?」
冰凉透心的感觉,还有司徒信陵俊脸上明显的关爱神色,总算令白兰芳舒心下来,微启唇瓣欲言之际,却不经意地看到马车外宫翠影俏丽动人的身影,他有如被刺伤了似的,睑色一沉,别过头去。
他的神情动作早入了司徒信陵眼中,他何等精明,立刻就明白过来,深刻的五官立时笑得漾开。「难道我的好贤弟是在吃醋吗?」
他的嗓子并未刻意放大,但已令白兰芳端丽的脸孔霎时泛起遍天红霞,羞赧的同时又有无边的惶惑。
司徒信陵执着他的手跪在地上,柔声说:「翠影是我舅父的女儿,我俩除了表兄妹关系外并没有别的,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听了他的解释,白兰芳未感欣喜,神色反而更加惶惶不安。
他的情绪变化果真表现得如此明显吗?为什幺他要为这人心思忐忑,不安嗔愤?为何要在意他身旁有佳人作伴,疑惑不解又于隐隐中早已明了的答案,令雪色的指尖簌簌抖动。
留恋他的温柔,喜欢他的甜言,讨厌他陪伴他人,呼之欲出的答案在胸口汹涌翻腾,令白兰芳胆战心惊。
不过是在崖下相处的几天功夫,自己对他的依恋竟已变得如此深刻。
司徒信陵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不安,只蹲在他面前,扬起眼帘,以一双柔情款款的眼睛凝看莹白如雪的脸孔。
深深吸一口气,白兰芳只觉无法喘息,亦不敢直视眼前的司徒信陵,只得紧紧地闭上眼帘,透过薄薄的眼皮,可以看到下面浑圆珠子的抖动韵律。
感到他的惶恐,司徒信陵不解地伸出指头抚上颤动的眼帘。「怎幺了?」饶有趣味地以指尖在卷曲抖动的睫扇上轻轻拨弄,白兰芳始终紧闭眼帘,相应不理。
司徒信陵勾起唇角。「你再不理我,我就要亲你了!」凑近头,贴在白兰芳的脸颊上轻轻吹气。
湿热的气息吹拂脸颊,白兰芳吓得睁眼,身子急退,腰身却被健臂勾紧,司徒信陵飞快凑前,厚唇迅捷地压在淡色的唇瓣上。
白兰芳起初还以手捶打他的胸口试图将他推开,司徒信陵紧紧搂着他不放,灵巧的舌头纠缠侵略,牙齿轻扯咬吮丁香小舌,厚唇不断转动角度摩挲娇嫩的唇办,熟练的吻技带来一片炽热,不一会,白兰芳便手脚酥麻,软绵绵地倒在他怀中。
搂抱绵软的身躯继续深吻半晌,司徒信陵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唇,只见亮闪闪的银涎沾在红肿的唇边,衬着透白的美肌,蓝眼灼灼如火,以手托起红粉霏霏的双颊,轻轻摩挲。
白兰芳被吻得满脸通红,依在他强健的怀抱中细细喘息,奸不容易平静下来后,才挥手推开他。「摸够了没有?」
「不够!永远也不足够……」在沉着柔情的嗓音中,白兰芳呆了,眸子痴痴地凝看司徒信陵深邃的眼睛无法栘开。
轻巧地将白兰芳修长的身躯抱到膝上,两人就此以相贴的姿态坐在软垫上相相凝望,默默的情意交流,这一刻似是永恒,无人愿意首先打破这一份宁静。
直至司徒信陵的贴身仆人小五走近车窗下。「大少爷,我们要起行了。」
深沉的眼睛内飞快掠过一抹不悦,司徒信陵抬头,却见小五满脸无奈地朝他打个眼色,深沉的眼神立即醒悟地越过他,看向不远处躲在树后紧张地探头窥觊的宫翠影。
勾起唇角,俊睑上浮起冷冷嘲笑,司徒信陵反手将在他怀中不安蠕动的白兰芳搂得更紧一点,对小五道:「我有事与兰贤弟说,你替我牵马上路吧!」说罢,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垂下头以指尖逗弄白兰芳羞红的脸颊。
小五应是,肃然退了开去,白兰芳在羞涩中偷偷勾起眼角看去,只见小五退到树下与那宫翠影说了几句,气得她在原地跺脚,却不敢走过来质疑。
从一见面就对她印象不好的白兰芳暗暗高兴,唇边不知不觉地灿起阳春笑意。
这时马车已再次驾动,铁明没有上车,想必是不欲打扰他俩而骑马去了。在两人独处的空间中,白兰芳强忍着心中甜丝丝的喜意,捶一捶他的肩头问:「你有什幺要对我说?」
「说?」司徒信陵梢愕,立刻又醒悟过来,邪笑着凑近雪白的耳朵儿,轻轻一咬。「就是对你说情话嘛。」
白兰芳倏地羞得垂下头去,司徒信陵的手一直在他身上左右游栘,温暖厚实的大手滑下光滑的小腿,覆着冰冷的足踝,心疼地细细摩挲起来。「现在不过是秋天,你的手脚就已冷冰冰了,真不敢想象你之前怎在北方居住。」
因为坐在马车上而没有穿鞋袜的双足如白瓷般冷而光滑,被覆在掌心下传来令人舒坦的暖意,白兰芳弯幼的眉头柔顺地层开,心亦随之松懈下来,张开唇吐出柔柔沙哑的嗓音。
「我本是南方人,在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到了北方。」
「哦?为什幺?」司徒信陵留神起来,侧耳倾听。
柔长如丝的黑发散在颊角,浓密的睫扇轻抖几下,眸光蕴涵遥远。「小时候,我是南方一富户人家的庶子,后来爹死了,我和娘亲……」说到这里,白兰芳咬一咬唇。「罢了……没什幺好说的。」
昨日之事不可留,连昔日作恶者亦已无印象,他提起也没有意思。
自从再次见到司徒信陵后,他心中的挫败感就无法抑制地滋长起来,多年来,想象过多少次与司徒信陵面对面相见的情形,但实在想不到,再见竞成陌生客。
轻摇螓首,波光潋泼的眸子幽幽仰看那张高鼻深目的俊朗脸孔,面对一个根本想不起,甚至对他柔情蜜意的人,即使心中存了多少恨怨、不解,又可如何?
况且只要看他一眼,被他软言几句,就在心中升起的酥麻酸软早就令他心思紊乱,无法自持,恨怨情爱混淆不清……
伸手轻抚过莹白的脸颊,看着他明显复杂紊乱的神色,司徒信陵刻意将嗓音放得更加轻柔:「说吧……我想知道。」
柔和沉着的语调梢稍鼓动了意兴阑珊的白兰芳,敛下眼帘看着衣角上的蔓花。「爹死了后,我和娘亲被人赶了出门,过着贫困的日子,不久……娘亲就病逝,我被卖入戏班……之后……」
幽冷如兰的嗓音将在戏班中结交到好友白翩然,随他投靠龙腾堡,后来染上肺病,幸得神医医治的事简单交代一次,其中八九都是真话,只有一开始提及他与娘亲被赶出家门的事不尽真实。
司徒信陵细心听着他述说往事,浓眉不觉蹙起,有谁可以想到怀中这幽逸端丽挺拔如兰的人儿竞吃过不少苦头。
他说得虽然简短,但只要想到以他好强的性子竟要在台上浓妆唱曲,受人轻蔑,以他这幺纤瘦的身子竟然久病多年,在病榻上苟延残喘,司徒信陵的心就是一阵剧痛。
小心地将白兰芳青葱的手收在他厚实的掌心,深蓝若合的眼睛在莹白的脸上慢慢游栘,本是养在堂上的娇兰,偏被无心移植野外受尽风吹雨打,他怎受得了?
俊脸上闪过痛心的色彩,司徒信陵朗声道:「等回到司徒山庄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兰芳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回到?」
眯起眼,司徒信陵垂首在他耳畔轻言:「韩重提过你们到南方是为了养病,并未有确切要去的地方,既然如此,那就到我家去吧!司徒山庄就在苏州,碧波粉荷,柳青树绿,正是人间仙境。」
他将嗓子压得低低,声音深邃遥远,炽热湿润的气息吹喷在耳朵,令白兰芳整个人都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乌亮的杏眼内光芒涣散,声音呢喃。「苏州……司徒山庄……」朱红栏栅,翼然飞檐,钿金彩壁,门外的两只玉石老虎,还有……小时候他最喜欢爬的大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