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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竟无声无息切断了他的腿?!
是——什——么?!
*** *** ***
她们又见面了。
即使岁月的刀无情地在她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她们还是能在第一眼时认出对方。
是因为她们根本就从未忘记过对方吗?
苏俏怔怔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农妇,泪水慢慢溢出。
农妇的脸上,也早已双泪交流。
她伸出手,颤抖着放在苏俏的肩上,她们就在这一触之间,飞快地拥在一起,放声痛哭。
她就是柳影儿。
她们曾是生死情敌,又是刻骨铭心的朋友,她们在分离后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对方。
苏灵霞从来就是个寒冰般的女人,她一生中只流过有数的几次泪。
可现在,她也在痛哭.哭得撕心裂肺:“风淡泊,真……是你吗……真是吗?”
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的农夫哽咽道;“是我。真是……真是我。”’
他,真的就是风淡泊,一个历尽情劫的人。
一个被大多数武林传说扭曲了的人。
一个曾经被击倒,又重新站起来的人。
豆眼已经死了。
他不屈不挠地寻死,终于如愿以偿。
他在倒地时,嘴正砸在地上,柳枝断裂,使他有机会咬碎了一颗牙。
那颗牙是特制的,里面藏有蜡丸,蜡丸里面是毒药。
他也许是死士,也许是最神秘血腥的职业刺客。
苏俏在苏灵霞昏睡时,将上个月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细细告诉给风淡泊和柳影儿。
然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究竟是怎么回事?
谁要杀他们?
*** *** ***
楚叛儿下山后许久,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痛。
那是孙二娘送他出卧房时一巴掌打的。孙二娘怒极出手,力道怎么会小?
可楚叛儿没有闪避.只悄悄侧了一下脸,减轻了一点力道。
毕竟,半夜溜到寡妇床上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挨一巴学已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可孙二娘毕竟是孙二娘,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打过耳光之后,孙二娘就一嗓子吼来了宝香姑娘,当着楚叛儿的面将她的反叛罪状—一列举出来,然后勒令她自裁。
你想楚叛儿能不劝阻?好说歹说,孙二娘总算格外开恩,留了宝香姑娘一条命,条件是她必须跟随楚叛儿,一步不拉,随时将消息传递回山——当然,有人接应她。
你想,楚叛儿是不是自找苦吃?
他骑在马上,看都懒得看宝香姑娘——这女人骗过他,骗得好修,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楚叛儿虽说不怎么爱记仇,但也从不健忘,更何况,她骗他的事才过去几天?
虽说昨晚进房的事多亏她帮忙,也抵消不了他的怒气。
偏偏宝香姑娘要逼他生气:“喂,这半天了你也不理我。
我怎么得罪你了?”
楚叛儿冷笑道:“别打断我的思路。我正在想很重要的问题。”
宝香姑娘还不知趣:“想什么重要问题?说出来我听听,两个人商量商量不好吗”
楚叛儿简直恼火透了:“好个屁!”
宝香姑娘撇嘴道:“哎哎哎,别老说粗话好不好?”
楚叛儿转头咆哮起来:“好、个、屁!”
宝香姑娘似乎吓了一跳,又吃惊又委屈地道:“用得着人家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说。用不着的时候就又打又骂。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楚叛儿吼道:“苦、个、屁!”
宝香姑娘终于不作声了。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生气,很愤怒。
楚叛儿打马飞弛,愤愤地咒骂着:
“他妈的这都是些什么鸟人!这他妈的叫什么事!这狗日的怎么没被雷劈死……”
宝香姑娘不知道他在生难的气,他骂的是谁。但她晓得绝对不是她。
他现在活像只火药桶,也最好还是识相一点,千万莫惹他。
她开始猜测昨晚上”夫人”和他究竟干了些什么,她不相信孙二娘会放掉到嘴的一块肉。
更何况这块肉实在很香很有咬头呢?她自已就尝过一回,那滋味她永远都忘不了。
她偷偷膘着他骑马的英姿,从心里往外涌出一种痒意,搔不着的痒意。
她开始想像她是他的那匹马,也想像他是她胯下的这匹马。
奔马的颠簸使她体内涌动的骚痒越发难以忍受了。
马到文水,孙二娘派出多日的探马回来了。
三个疲惫不堪的骑者回答了楚叛儿的提问,又匆匆往狐歧山赶。
——“仁义镖局?”
——“散摊摘牌了!”
——“谁托保的那批红货?”
——“只知道是大同府一个富商。”
——“问他了吗?”
——“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杀他的人查出来没有?”
——“没有。
——“怎么死的?”
…………“砒霜。”
线索断了。
楚叛儿呆若木鸡。浑身冰凉。
这该死的凶手!
用砒霜毒杀人,也许是最“安全”的方法了,因为你就算想查,也查不出是谁干的。
楚叛儿牙都快咬碎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从来没有。
他必须要找到某个人,这个人知道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件大事的内幕,这个人也认识一批在当时年轻、英俊、武功超凡的男人。
凶手就在这批人中。
可他到哪里去找这“某个人”呢?
*** *** ***
风淡泊仿佛在片刻之间,苍老了许多。
“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许……谁都没忘,谁都记得很清楚。”
他苦笑,轻轻叹着气,喃喃道:“就算是那样,也不致于……唉!天下晓得这件事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杀得完吗?”
柳影儿道:“晓得这件事的人的确很多,但亲眼看见过’他’的人却不能算太多。”
风淡泊道:“你认为是一个人?”
柳影儿道:“应该只有一个。”
风淡泊道:“但显而易见的是,仅仅一个人,是没有能力杀这么多人的。”
柳影儿道:“但’他’可以雇人。世上有许多精于杀人的人,他们杀人只为钱,而从来不会追问你原因。”
风淡泊皱着眉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幕后指挥的人只有一个,但这个人却雇佣了许多刺客?”
柳影儿点头:“至少有一部分是职业刺客。”
苏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很认真地听着,谁在说话她就看着谁。
她的目光依然灵动活泼,他的眼睛仍然很亮——她已看出了,风淡泊和柳影儿看似在争执,实际上这两个人早就有了定论,他们只不过要借机将彼此的见解印证一下,同时也是说给她听。
听到“职业刺客”这个词,苏俏忍不住插嘴道:“大姐也说有职业刺客插手。”
柳影儿道:“但职业刺客的要价是很高的,即使是雇佣那些黑道上的杀手,也少不了要花大钱。谁有这么多钱呢?”
苏俏脱口道:“潘造化!”话一出口,马上又叹道:“可惜,我听说前些天他也被人杀掉了。”
柳影儿道:“我们也听说了。”
风淡泊沉声道:“不会是潘造化。吕梁十八寨土匪数万,不那么好养活,潘造化难有那份闲钱。再说,潘造化的钱,一向不是由他自己管的。”
柳影儿道:“而且,从传闻看来,潘造化死在李仁义手下,极可能是上了圈套。”
风淡泊道:“更何况潘造化手下的人杂得很,难得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也不是那种鬼鬼祟祟的人。”
柳影儿沉吟道:“济南赵家,可以算得上是豪富了吧?’风淡泊还没开口,苏俏已叹道:“你们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柳影儿问。
苏俏道:“赵家的事。”
“莫非济南赵家也出了事?”风淡泊很有点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苏俏看看风淡泊;又看看柳影儿,苦笑道:“这些年你们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什么都不晓得?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风淡泊愕然:“七年前?”
苏俏点点头;“济南赵家七年前就因火灾被烧毁,赵无畏惨死于大火之中,尸骨无存。”
柳影儿道;“凭赵无畏的武功,他不可能被火活活烧死。”
苏俏道:“但死无对证,就算有人怀疑,又能怎样?”
的确不能怎样。柳影儿沉默。
风淡泊怔了许久,才慢吞吞地道:“我记得赵无畏的大儿子赵先并没有死在蝙蝠坞。”
“蝙蝠坞”这三个字,他说得非常吃力。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低垂下来。只要你够细心,就会发现地掩饰得很好的痛苦。
迷悯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
苏俏故意不去看他:“赵先在九年前就死了。那时他在松江府一家寺庙里落发受戒做了和尚,可没多久就死了,据说是‘坐化’了。”
风淡泊缓缓叹了口气,沉声道:“赵无畏查过他的死因吗?”
苏俏道:“应该查过,但听说赵无畏什么也没查出来。就算他查出来了,我想他也不大可能说。”
“为什么?”
苏俏苦笑道:“赵先有个儿子,那是赵家的独苗。赵无畏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赵先的儿子现在还活着?”
“不知道。”苏俏叹道:“也许大姐知道。这些年来,大姐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你们也许已听说过.我们高邮六枝花的结局。”
柳影儿牵过她一只手,柔声道:“我们听说过。”
苏俏眼中闪出了泪光,声音也便咽了:“另外四个……都……都死了,连俊丫头也没……也没能逃掉。”
柳影儿失声道:“都死了?”
风淡泊也十分震惊:“她们是怎么死的?”
苏俏呜咽道:“不……不清楚,大姐她……她怀疑……是有人杀人……灭口。”
风吹进柳林。
风淡泊觉得很冷。不仅身上发冷,心里更冷。
连破碎的阳光,都冷得怕人。
风是三月的春风,本该是和煦的;阳光是三月的阳光,本该是温暖的。
可他就是觉得冷,而且有一种无助的感觉。
就像是你看见一个人从悬崖上跳下去,你就站在他身后,但你却无法伸出手去拉住他——就因为他认为崖下有他追求的东西。
深渊就是归宿。
风淡泊无法肯定,人性究竟还能丑恶到什么程度。
但他知道,那是人性,虽然丑恶,但绝对不是兽性。
绝对不是。
兽性也许残暴,但绝不丑恶。
*** *** ***
春夜的雨,温柔而且缠绵,就像宝香姑娘的心情一样。
烛光在她嫣红的脸上流淌,在她迷人的眼波中闪烁。虽然晚饭时她并没有喝酒,但她现在这样子就像已经醉了。
楚叛儿连看都没看她。
从昨晚到现在,她就没看见他有什么好脸色。他的脸一直沉着,那神色就像要马上动刀子杀人似的。
宝香姑娘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她虽然很好奇,但还是决定不闻不问。
她并不很在乎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愤怒苦恼。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把他扯上床,她的床。
或者是他的床。
初看起来,这并不难办。
男人很少有几个能抗拒女人的诱惑,当这个女人美丽风骚时,更是如此。
要命的是,她骗过他,而且骗得很惨,差点要了他的命。
更要命的是,还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是个不记仇的人,也没有任何迹象说明他已经原谅她了。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宝香姑娘有的是办法。
她从许多可行的办法中选择了一种最有效、最古老、最扣人心弦也最可爱的办法。
流泪。
不是哭,仅仅是流泪。
大串大串的珠泪从她眼中溢出,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