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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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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写(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去。」阿茶有点过意不去。 

  「那你有事情就来跟我讲,我再过来。」 

  「这里不需要你,有事情我自己能够处理。」海渊说。「你照顾好你自己别烦到我妈就行了。」 

  「啊咦,你这个小孩子说话怎么这样!」阿茶对海渊的语气不太满意。 

  海渊对他干什么一直有敌意,不但瑷瞪他,而且对他说的话也不爱搭理。惠美明明那么善良亲切,怎么生出这个怪儿子来? 

  海渊一定是像他的亲生老爸!对,一定是这样! 

  阿茶这也想起海渊那个老爸,也就是惠美的第一个老公是混黑道的,於是乎,海渊那张不曾给人好脸色的死人面孔,也有了最佳解释。 

  「我说话本来就这样。」海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阿茶身边,往他母亲的房间走去。「快走吧,碍眼的家伙!」他不明白自己心里那阵骚动从何而来,只晓得尽快赶走眼前这个人,就能尽快获得清静。 

  海渊进到了母亲房里。 

  「是不是要换尿布?」惠美的房间里,海渊放低放柔的声音隐隐传来。「大便还是小便?小孩子真麻烦,吃完就拉……」 

  「你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拉得更多呢!」惠美轻轻笑了几声。 

  「我来换就好了,你躺在床上休息。」 

  阿茶偷偷在房门外听他们母子俩的对话。他感觉海渊其实也不是那么冷淡的人嘛,啊为什么说话老是要没礼貌到叫人火大? 

  拿了被了便便的尿布出来丢,海渊一开门,就见到阿茶那张脸。 

  「你怎么还没走?」海渊不悦地问道。 

  「就走了。」阿茶笑了两声,转身下楼。 

  阿茶猜测海渊莫非是那种,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用冷漠跟坚强来伪装,让自己不会被欺负的小孩? 

  仔细想想,有点像哦!阿茶想,海渊如果心地真的很坏,怎么会自己两次昏倒打点滴,醒来海渊都在旁边看著他? 

  惠美心地明明那么好,她儿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更何况这葬礼,海渊也陪他妈一起出席,搞不好他也有帮忙筹划布置什么的。 

  阿茶熊熊想起来,看人不能看表面。这点道理,活到五六十岁的人了都还忘记,真是糟糕。 

  布置在大厅的灵堂已经拆掉了,剩下一些罐头篮跟花篮靠墙摆著,没人拿走。 

  阿茶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面对冷清清的四堵墙壁,又忍不住鼻酸起来。 

  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他这样想著。 

  连唯一的孙子也走了,如今就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个人活在人世间。 

  阿茶走上二楼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摆设都还是一样。但当他打开衣柜照著衣柜门板後面的穿衣镜,里头映出的却是泽方的脸、泽方的身体。 

  泽方的身材算标准的男生体魄,肌肉也结实,眼睛大而有神、眉毛浓、睫毛密长,鼻子直挺挺,嘴唇则是不大不小刚好适中。明明就是个很英俊的孩子,阿茶不懂泽方他爸都把他生得这么帅了,为什么泽方还会想变成女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泽方也不会想跳楼,如果不跳楼,他们也不会祖孙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面。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更不会回魂回到孙子身体里。 

  不过想想如果回到自己的身体那会更恐怖吧,脑袋都烂掉脑浆也流出来了,要真是那样活起来,肯定会吓死所有人。 

  到时那些替他办丧事的老朋友,恐怕也会一起心脏无力陪他共同归西了。 

  阿茶调侃了自己一下,嘴角上扬笑了笑,随即又低头叹了口气。 

  他从床下拿出一个生锈了的大圆形礼饼铁盒,坐在床上,将铁盒的上盖打开。 

  盒子里头装著的是他的宝贝,他翻了翻,翻出了老婆玉蝉年轻时候的相片。 

  小小的黑白相片早巳泛黄,是他跟玉蝉结婚时候去相馆照的。玉蝉漂亮得很,家里又有钱,那时候是村子里的第一大美人,当她主动开始追他说要嫁他当老婆时,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他有时会认为玉蝉足那年海难死掉的大少爷投胎回来的,因为任性的时候都一样任性,喜欢的东西也一样,就是爱夏天聒噪乱叫的蝉。 

  他对玉蝉说,有种黑色的大蝉像手掌心那么大,张开的翅膀会闪七彩的光芒,而那种蝉的叫声比其他的蝉更大更响,他曾经在山里面遇过,如果他有再见到的话,绝对会抓一只回来送给她。 

  玉蝉只是笑了笑。 

  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在起步,每天都忙著替客人装修房子修改管线,木工装潢做不完、墙壁油漆刷不完,忙到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玉蝉也知道他的辛苦。 

  後来那年年底,玉蝉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留了下来,她却走了。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她,结婚以後的时间,他都没有好好陪过她。 

  盯著泛黄的老照片,阿茶终於忍下住放声大哭。 

  老婆走了,儿子媳妇也因为车祸离开他,现在孙子也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这栋房子里哭,没人理会,也没人安慰。 

  铁盒子被打翻在地上,里头他视为珍宝的东西散落一地。 

  儿子的结婚照片,老婆的结婚戒指,孙子换牙时掉下来的第一颗牙齿,还有一个,黑色发亮,像黑曜石般美丽的蝉蜕…… 

  玉蝉走了以後,他去找过那种蝉了,但在山里待了整整七天,却等不到任何蝉鸣出现。黑色的蝉冬天是不出现的,他们都在冰冷的土里睡著。 

  从那天起,他的心也像被埋入了冶冰冰的泥土里,每天都痛著、冷著,无法自己掘土爬出地面,只是瑟缩著……瑟缩著…… 

  第三章 

  惠美跟海渊都听见了隔壁栋屋子里那夸张的哭声,原本换完尿布稍停一下不再哇哇叫的婴儿,也跟著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泽方也真是可怜。」惠美叹了口气。二家人全都走了,剩下他一个人而已,真是难为他了。」 

  「恩!」海渊泡好了牛奶,试了一下温度,递给母亲惠美。 

  「你过去安慰安慰他吧,毕竟阿茶叔这一年来这么照顾我们母子。要是没有阿茶叔介绍他的朋友来光顾我们的店,妈这间开在小巷子里的面包店怎么也撑不了一年。」惠美说著说著,眼眶也红了起来。「阿茶叔是个难得的好人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海渊站著不动,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去、也不想过去。 

  他不认为自己曾经接受过母亲口中那个「阿茶叔」什么帮助,相对的,也不愿意打破自己的限度,跨出自己的圈子,走出去,去安慰那个人。 

  「小渊,过去一下吧!」惠美推了儿子一把。 

  「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那种感觉很孤单的。泽方又是那么纤细的人,放他独自在家里,不晓得他会不会想不开又做出什么事。我们就当还阿茶叔一个人情,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泽方,去吧,别站著不动啊!」 

  海渊并不想走的,但隔壁传来的哭声是那么大、那么凄惨,惨到他觉得那个人哭到声嘶力竭以後,可能再也没有气力活下去。 

  他犹豫地想了想,最後还是敌不过心里翻腾的情感,跨出了步伐,慢慢地一步一步,往隔壁家走去。、 

  夏家的大门是从来没在锁的,或许因为屋子的工人一直都在等谁回来。 

  当海渊慢慢地将纱窗门推开,朝楼上走去,越靠近那个哭泣的人,他的心情就越震荡。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要那个人在自己身边,他就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会想看著那个人讲话时脸上的表情,会想仔细听那个人说话的音调,甚至会猜测那个人接下来说话的内容。 

  当那个人看著他,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他希望他的视线永远不要离开:水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海渊打开阿茶的房门,见到阿茶正捡拾飞散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老旧相片。 

  阿茶一边哭一边捡,捡起相片在放进铁制盒子之前,一定要再看一看;当他仔细看著手里的旧照片,泪水也因此滴在照片上,他拼命地拿照片往衣服上抹,将泪水抹掉,但却也因此哭得更大声。「泽方,你为什么要丢下阿公……」他将孙子的||||乳牙小心珍视地放入盒内。 

  「望来,阿爸好想你……」他将儿子的照片仔细收入盒内。 

  「媳妇啊,你放泽方回来啦……要收就收我好了……」阿茶的情绪一直这样反覆著,没有停歇的迹象。 

  终於在捡到老婆相片以後,哇地又哭得惨烈。 

  「玉蝉……玉蝉……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啊……」 

  海渊应该要觉得烦的,因为他向来不喜欢泽方只会露出谄媚微笑的睑,也不喜欢泽方动不动就会掉眼泪的眼睛,但当他见到脚边一个黑色如虫壳般的东西时,他却忍不住动摇了。 

  海渊将那东西捡了起来,走到那个人面前,递给了他。 

  跪在地上正在捡拾相片的阿茶猛然抬头,满是泪水的眼里,映入了海渊的身影。 

  他的哭声随即停止,睁大眼睛看著海渊。 

  「你怎么过来了?」居然让隔壁邻居的小孩看见他在哭,阿茶难为情地擦了擦眼泪,然後把蝉蜕拿回来放入盒子里。 

  「你知不知道你哭得多大声?」海渊一副「你还敢问」的神情。 

  「是哦……」阿茶吸了吸鼻涕,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停从眼眶掉出来。「不好意思啦……」他拉起衣服擦眼泪和鼻涕,但是衣服一放下,脸就又皱了起来,眼泪又掉下来。 

  真正的悲伤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止得住的。海渊能够明白。 

  「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海渊这样问。 

  「这个啊,」阿茶强扬了扬嘴角,笑了笑,只是维持不了半秒钟,笑容又垮成哭脸。 

  「我的宝贝,」阿茶说:「老婆、儿子、媳妇、孙子,全都好好的收在里面。我只要有时间就会拿出来……」他欲言又止,哽咽到说不太下去。「……就会拿出来看一看、想一想,回忆一下他们还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你儿子长得还满耐看的。」 

  海渊瞄到盒子里头的照片。 

  「哦——这张啊——」阿茶拿起海渊看到的儿子跟媳妇的那张结婚照,又哭又笑地说:「望来有一只大鼻子,大家都说他不像我,还有人说他是我老婆偷生的,其实是他们嫉妒我娶了个漂亮老婆,才胡乱讲,要打坏我跟我老婆的感情。」 

  阿茶献宝似地拿出爱妻的照片,给海渊看了一眼。「我老婆,漂亮吧!」 

  海渊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个时代拍的照片再好看,在现在的人眼里,总觉得有种不协调的美。 

  照片里面的女人没有微笑,小圆点头巾包着波浪法拉卷,两道柳叶眉弯成漂亮弧度,一对眼睛细长但凌厉有神,眼角下面还隐约看得到有颗痣。 

  海渊心里头揪了一下,摸上自己右眼下方的那颗黑痣。突然间,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不停往上冲,直到麻痹了他的脑袋。 

  「我们家的女人都很漂亮,不管是我老婆,还是我媳妇都一样。」阿茶讲着讲着,眼泪从来没有停过。「我本来也想帮泽方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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