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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看到青炎苦着一张脸,房间中,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人问道。
「没什么。」青炎含混过去,却问,「明天就是中元节了吧?」
「嗯。」对面那人点点头。
「那就好。我们等了快两个月,总算等到这天了。」青炎也跟着点头,嘴边挂着莫测的笑容,眼角在闪动的烛光中,无法掩饰地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他望着对面那人,轻声道,「明天无论如何要和南洋紫星宫搭上线,这全都拜托你了——耿堂主。」
耿原修经营花狱火买卖二十多年,而天翔门的南堂,就是专管海运和船政的。当年天翔门四大堂主,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姓『耿』的,就是——耿奕,耿原修之子!
早在五月末,西楼等人进入水寨之前,耿奕就已和青炎一道,在月摇光的命令下,前往广州。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避过了不久后唐碧火烧青神寨一劫。
耿原修还没死时,耿奕这个南堂堂主当得是有些不务正业,名不符实,但好歹他也随着船队,跟南洋紫星宫人打过几次交道,不仅熟门熟路,而且也有个脸熟。
而月摇光,他希望通过耿奕接近南洋紫星宫的人,就像他当年通过紫巽见到紫坤一样。
离中元节只剩下最后一天,各派势力已经云集情川港。以洛少轩为首的朝廷势力,以青炎为首的北极势力,还有以荆希唯为首的天翔势力,以及南洋紫星宫的势力,都交会在这巴掌大的海港——情川。
「我总觉得事情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单纯……」
指挥府内,岳凌楼对洛少轩说出心中的预感。
事实也是如此,关于紫星宫以及花狱火的一切,就像一个漩涡,身处漩涡的边缘,会被吸扯进去,而越接近中心,就越容易遭受——灭顶之灾。
现在的岳凌楼、洛少轩、西尽愁、尹珉珉,等等人,包括月摇光,都在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危险的中心。
夜风很冷,半昏迷的尹珉珉没有睁眼,隐隐觉得自己的皮肤被冻得失去知觉。耳边有什么在『噼啪』的响动着,试着睁眼,橘红的光线即刻刺入眼帘。
——是火。
火簇闪动不定,有些晃眼,昏暗的火光向四周发散出淡淡的暖意。不仅如此,在那火堆边上,还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
——西大哥?
回忆起自己跳河的那一刻,在彻骨的河水中,有人救了自己。思及此,尹珉珉的身子动了动,试图坐起来。但随即,一股凉意席卷了肩颈,盖在她身上的那件外衣滑落到胸口。尹珉珉倒抽一口凉气,这才彻底苏醒过来,急忙按住衣物,阻止它继续下滑。
一股夜风袭来,尹珉珉只觉后背一片冰凉,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发现自己不着寸缕,顿时慌了神,发了个寒战,急忙用外衣包裹住身体,头脑瞬间空白一片。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坐在火边的人听到响动,转过头来,尹珉珉看清他的脸以后。
——他不是西尽愁,而是陈凌安!
「啊——」
刺耳的尖叫回荡在空寂的夜空。因为震惊,尹珉珉的眼瞳向外鼓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不知所措的脸上呈现出一片惨白。
听到尹珉珉的尖叫,陈凌安急忙起身,显得有些慌乱,试图安抚,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尹珉珉,随后把烘干的衣物拿到她身边,便又坐回火边去了。但哪里想到,尹珉珉却一把抓过那些衣物,恼怒地朝陈凌安砸去。陈凌安毫无防备,被砸了个正着。
「你无耻!」尹珉珉歇斯底里地大骂了一句。
陈凌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一转头,正好对上尹珉珉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已经被羞愤填满,映着火光,好像就要窜起火来。尹珉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下唇紧紧咬住。看到她这副模样,陈凌安刚一开口,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尹珉珉突然把头一低,哭了起来。
这下,陈凌安是彻底地慌了,手足无措。想说话又不敢说话,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尹珉珉把脸在膝盖里,呜呜地哭泣。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陈凌安身后。不顾陈凌安的阻止,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衣服,朝尹珉珉走去。尹珉珉只顾着哭,竟没发现有人已经来到自己近前。她只觉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赤裸的后背上,阻断了冰冷的夜风,这才抬起那张被泪水弄污的脸,望向来人——是萧辰清。
「不要碰我!」
尹珉珉的声音充满了恨意,听起来格外尖锐和刺耳。她挥开了萧辰清的手,用隐约有些疯癫的眼神威慑着对方。但萧辰清却不管这些,不顾尹珉珉的挣扎,强制地把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还在脖子处系了个结。
「我叫你不要碰我!」
尹珉珉哭吼着,两行眼泪唰唰流下,清秀的脸庞也扭做一团,声音都是嘶哑的。冻成青白色的手臂抵在萧辰清的胸口上,试图把他推开,但却只是徒劳。萧辰清无论是气势,还是力气都强过尹珉珉何止数倍。
「你冷静一点。」
萧辰清低声道。面对狂躁中的尹珉珉,他的态度非常平静。然而这并没有成功制止住尹珉珉的反抗,她依旧大哭大闹着。萧辰清的靠近,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对男人的恐惧。
「你不要碰她了……」
陈凌安走了过来,蹲在尹珉珉身边,低声乞求着萧辰清。不是不明白萧辰清的用心,而是不忍心看到尹珉珉如此凄惨的模样。
本来,天翔门入水寨,陈商南死,陈晓卿继位总寨主后,在混乱中失踪的陈凌安和萧辰清并没有离开水寨。一是因为他们没有船,也没有机会逃出水寨;二来,陈凌安执意不肯走,他放不下尹珉珉,一直潜藏在尹珉珉所在的幽河寨附近。得知陈晓卿要接尹珉珉去青神的消息后,陈凌安尾随,但却发现尹珉珉突然跳河。他不顾萧辰清的阻止,救起了尹珉珉。
夜冷风寒,而尹珉珉刚从鬼门关外绕了一圈回来,身体虚弱,必须除去湿透的衣物,这全是为了救尹珉珉的命。但遗憾的是,尹珉珉并不理解他们的这种做法。只认为自己被一个不相关的男人看光了,恼火得想杀人。
听到陈凌安的乞求,萧辰清也愣了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把目光移向陈凌安的脸。而陈凌安却心痛地望着尹珉珉,伸手想替她把耳边的乱发理到耳后,但却被尹珉珉敏感地避开。
「不要……碰我……」
尹珉珉说的还是那几个字,但不同于刚才威胁的语气,这次是用哭腔说的,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哀求。她再次把额头靠在膝盖上,身体缩成一个小团,她不想看到陈凌安的脸,也不想听他说话。只当这是场恶梦,拒绝去想去看去听。
因为尹珉珉的这种态度,三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没有人再开口说话,耳边只有呼呼的夜风,还有尹珉珉痛苦的呜咽。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萧辰清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呵斥道:「你这算什么?」
尹珉珉没有抬头,但抽动的肩膀却因此一滞,陈凌安大惊失色地望着萧辰清异常认真的脸。
萧辰清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接着道:「如果你是其他别的什么人,这种态度我还可以理解。但是,你和凌安有婚约在先,你迟早都是他的妻子——你这种态度到底算什么?」
冰冷的话语抛向尹珉珉,尹珉珉捂住了耳朵。
然而萧辰清还在继续:「提出婚约的人是你,但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也是你。我们只是想救你,你以为我们想干什么?」
话只说到这里,便是长久的停顿,萧辰清也有些说不出话来。本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支持陈凌安和尹珉珉的婚事。紫巽死后不久,在唐碧的支持下,他本也曾打算纵火烧死尹珉珉。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陈凌安身边,知道陈凌安对尹珉珉用情已深,于是强迫自己,试着接受尹珉珉的存在。但现在,尹珉珉的态度,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很可笑,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把陈凌安当一回事。
「算了……」
陈凌安叹气,他也不想听萧辰清继续说下去。他试着抚了抚尹珉珉的肩膀,轻声道:「不要再自寻死路了,如果你不想留在紫星宫,就和我们一起吧……我会保护你的。」
然而尹珉珉依旧没有反应。她只觉自己头晕得厉害,整个脑袋好像要裂开似的,眼皮也越来越烫,无法睁开。就连身体,也都火一般的燃烧起来。这时,陈凌安也发现异常,他抬起尹珉珉的头,伸手在额前一探。
——发烧了。
陈凌安用求助的眼神望向萧辰清,萧辰清也伸手探向尹珉珉的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想:如果以前自己真的一把火烧死了尹珉珉就好了,即使陈凌安会因此恨自己一辈子,但是……萧辰清总有一种预感,尹珉珉只会带给陈凌安无尽的麻烦和灾祸罢了。
「怎么办?」
陈凌安焦急地问着萧辰清,抱住尹珉珉软瘫的身体。此时的尹珉珉已经不知道挣扎,炽热的温度令她的意识变得模糊。先是因为河水,后是因为夜风,再加上激动的情绪,让她突然发起了高烧。
「杀了她吧。」这是萧辰清的建议,他也真的这么认为,「也许只有杀了她,才能救她,也能救你……凌安?」
「不可能。」
陈凌安明确地回答,用和萧辰清同样认真的表情。随后,他淡然一笑,轻抚着尹珉珉滚烫的脸颊,无限爱怜。
也许在以前,听到萧辰清说那样的话,他还会很生气。但是现在不会了,也许是因为接受了萧辰清这个哥哥,知道萧辰清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害到自己;更或者,也许是因为,陈凌安自己也有所觉悟,隐隐察觉到自己对尹珉珉的这份感情,终究只会伤害自己而已。
陈凌安望着尹珉珉昏睡的脸,仿佛在向尹珉珉发誓,也仿佛在说给自己听:「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除非我死……」
闻言,萧辰清不语,起身离开,走回那簇篝火,望着燃烧的火焰出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陈凌安抱着尹珉珉睡去,并且脱去了两人的衣服。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降温方法,也是一个令陈凌安倍受折磨的方法。抱着心爱女人赤裸的身体,但却不能碰她,这是一种煎熬;怀中的尹珉珉依旧神智不清,但口中却断断续续地喃喃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也是一种煎熬。
「西……大哥……」
尹珉珉每念一声,陈凌安的心就抽痛一下。
即使有个婚约,他也绑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使她就在自己怀中,却没有任何拥有她的感觉;即使彼此如此贴近,但心——却相隔很远很远。
七月十五,中元节,终于到了这一天。
清川港已经彻底被镇抚司的人马封锁,放眼望去,港口全是身着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所有船只的靠岸停泊,都要经过他们的严格检查,得到许可后才能进出港口。
海边热火朝天,人头攒动,嘈杂不堪,而岳凌楼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海边的一间小凉亭里,洛少轩在一旁陪着他。在港口忙得团团转的,由始至终只是北岳司杭一个人而已。
终于,到了正午的时候,北岳司杭再也忍不住了,冲到凉亭里来抱怨洛少轩偷懒。
而洛少轩笑眯眯地递给他一碗茶水,讨好道:「我是看司杭少爷你这么干劲十足,欣慰万分,不好打岔,才乖乖坐在这里。而且……」目光蓦然一沉,眼角向街衢对面的一家酒楼瞥去,压低声音道,「延世蕃可是一直看着这边的,如果他的兴趣不在花狱火上,那么……」神秘兮兮地凑到北岳司杭耳边,手指指了指一旁的岳凌楼。
岳凌楼一边喝茶,一边不高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