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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扎伊看了,手第一时间去握他的腰刀。我立刻看了他一眼,他随即慢慢松开手,把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孩提到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那小孩吓得缩成一团,他眉头一皱,旋即拍拍自己脑门,努力放出最平和的声音道:“你们都坐拢来,坐下来一起吃。”
唐卡看了看我们,第一个坐下来,但他坐在阿扎伊身边,还警惕地看了看我。
我笑笑,叫伙计再搬张桌子来,两张拼成一张,又拎了几条板凳放下,对这些孩子道:“坐松散些,不必挤。”自己也带头坐下。
他们先还有些局促,见我自顾挟菜倒酒,并不看他们。慢慢的有胆大的伸出手去,飞快抢了个馕,大口啃起来。
阿扎伊看看他,他立刻紧张起来,手里紧紧捏着馕,盯着阿扎伊。
阿扎伊却挟起一块牛肉放到他面前的碗里。
他一愣,看了唐卡一眼。
唐卡面无表情。
他忽然丢开馕,抓起牛肉几乎一把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拼命咽下去,结果噎得直翻白眼。
我赶紧倒了半碗茶给他。他咕噜噜一气喝下去,长出一口气。一手又摸起刚才的馕,这才咬下一口,细细咀嚼起来。
唐卡忽然倒了碗酒,对阿扎伊一举,又对我一举,道:“敬你们。”捧起来一饮而尽。
我们也各自干了一碗。阿扎伊挟块肉给他,道:“小孩多吃点。”
他对阿扎伊翻了个白眼,不满道:“我已经有八岁了,不是小孩了。”
阿扎伊瞟他一眼,嗯了一声,却道:“所以你更要多吃点,长长个头。”
他气了个倒仰,抓着肉块发狠似的啃,拒绝再跟我们说话。
倒是他那些小跟班,一顿饭下来,跟我们熟络了,缠着阿扎伊更甚于我,大概都看出来他只是个外表冷漠的大孩子。
阿扎伊也确实有着同阿尔古丽一样的善良,不知什么时候去买回了一堆小孩子的衣裳,带他们回房中一个一个地换。
唐卡却没有上去,我留了一套最大的下来,坐在楼下慢慢地叠。
唐卡似乎还在看着楼上,忽然开口:“你们专程来找神医的吗?”
我嗯了一声,继续叠衣裳。
他又问:“如果找不到呢?”
我淡淡道:“那也只能回去。实在治不好,我们就是阿姐的眼睛。”
唐卡又不作声了。看我慢慢将衣服叠好,放到一堆,交给他。
他没有接,忽然又问道:“你是先前知道了我认识神医吗?”
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道:“可你对我、对他们做这些……”
我打断他,道:“我和阿扎伊还有个弟弟,他叫阿布,今年要满十二岁了。小时候家里穷,阿布经常穿破袄子,冬天冻得挤到羊圈里抱着羊取暖。我刚刚送了双靴子给他,他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脱掉他脚上那双早就露了趾头的旧靴子了。”我停下来,看着唐卡。
唐卡不吭声,也看着我。
我慢慢地说:“如果阿布一个人在外头,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有人愿意请他吃顿饱饭,给他买身新衣裳,我会很高兴。唐卡,你们都还是孩子。”
他慢慢移开眼神,抱起那堆衣裳,过了许久,轻声道:“谢谢。”
我笑笑,道:“看到你,就像看到了阿布。其实,我不是他们家的女儿,阿扎伊不是我亲哥哥,阿布也不是我亲弟弟。他们的姐姐阿尔古丽虽然不是我亲姐姐,但她对我比对阿扎伊和阿布还要好。”
唐卡猛的回头看着我。我对他笑笑。
他嘴唇翕动,正要说什么,忽然楼梯上传来一阵嬉笑。我们一齐扭头去看,原来孩子们换好了衣裳,拉着阿扎伊一起下来了。
我率先起身迎上去,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阿扎伊讲东讲西,闹哄哄的;阿扎伊应接不暇,有些手忙脚乱。
我哑然失笑。认识他这许多年来,倒是第一次看见他有这种表现呢。阿扎伊对这堆孩子说话都尽量耐心和气,一反平常对阿布的严厉。我好笑地想,要是给阿布看到眼前这一幕,不定要气得怎样呢。
唐卡也走过来,手中抱着他的新衣裳。
☆、第 28 章
他的同伴一看见他,哗啦啦潮水一样迅速拥到唐卡身边。阿扎伊忽然变成了光杆司令。
我笑着走过去,搭住他的肩。他不满地剜我一眼,却也揽住我肩膀。
唐卡看着我们,眼中晦明交转,只是紧紧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向他微笑,问道:“现在是不是要说点告别的话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有一刹那失神,但很快又恢复了他先前那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斜着眼角瞟着我们,装出漫不经心的语气道:“那个,多谢啦。”
我故意装作没听见:“啊?”
他鼓起眼睛瞪我。
我无辜地看着他,一摊手,道:“你说话声音那么小,我没听清嘛。”
他身后的小孩子都捂着嘴巴偷笑,他哼了一声,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大力点头:“嗯,你们这些小孩子确实不好养。”
他不再与我夹缠不清,忽然正色道:“阿扎伊,阿九,多谢你们两位的盛情款待。”
我长长“啊”了一声,道:“吃了一饭,也长一智!唐卡你一下变得这么懂事,我好感动。”
阿扎伊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头。
不等唐卡翻脸,我收起笑虐,快步走到他面前,微微俯□注视着他的眼睛,他与我平静对视了一会儿。
我轻轻道:“唐卡,道歉和道谢,都不丢人。相反,懂得说这两句话了,才是长大了。下一次如果再向人道谢,一定要说得对方听得清。”
我拍拍他的肩,像对阿扎伊那样,然后直起身,对他挥挥手,微笑道:“再会。”
他并没有也对我说出告别的话,只是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在他身后的伙伴纷纷对我挥手道别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身影特别挺直。很像我记忆里七年前的自己。
我不禁嘴角上翘,默默记住这个少年的影子。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将听到他的故事。这一天未必会久。
我们会了帐,稍作休整,也踏上了征途;目的地就是这座城,目标是神医。阿扎伊并没有问我为什么不向唐卡追问有关神医的下落。我想,那应该是由我们自己去查找。而且唐卡不是也说过了吗,如果神医想见我们,就会来找我们。
我们问过饭馆的伙计,正如之前了解到的一样,神医性子有点古怪,几乎从未在宫城里出现过;内城里他救人的次数也很有限,多半是在外城游荡;在达官贵人越不屑去到的贫贱之地,反而越有可能得到神医的救治。我四处打听了一番,跟阿扎伊商量之后,决定去牲市。
牲市,顾名思义,是过去外城的平民买卖牲畜的市场,在外城的尽头,与城内隔了一道厚厚的石墙,仅留一门通行。如今亦都护城成了北疆的贸易中心,做什么都比种地和畜牧轻巧、赚钱快。年轻人大多在家呆不住,随着来来往往的商队去外面大千世界淘金。有钱人家也都渐渐往中原搬迁。剩下的多半是走不动的老弱妇孺,靠着开饭馆客栈驿站糊口。大型的牲□易都往北转移到中蒙一带,牲市早已荒废,现在已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孤苦无依的孤寡残废的容身之所。
每年春季这里总是散播疾病,比如几年前将亦都护城几乎变成了一座空城的那场瘟疫,也是在这里最先开始。幸存者寥寥。但不到年底,又会聚集起新的一拨人来。城内十丈软红,繁华喧嚣,一墙之隔的这里,却是人间炼狱,苦不堪言。
据说神医第一次在亦都护城现身,就是在几年前的那个春天。
牲市中瘟疫横行,来势汹汹,连前来食尸的秃鹫都被病毒裹卷,不能幸免。
整个牲市笼罩在病魔巨大的阴影下,只听见一片痛苦的喘息呻吟。
未亡的人就躺在死尸中间,脸色是一样的青灰,身体也是一样的冰凉,一息尚存,还经受着病痛的煎熬;而死去的已经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安详躺在天地间。
成群的食尸鹰鹫久久盘旋在这一片天空,虽然一时还不敢飞得太低,却如密布的乌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带来了死亡的讯息。
这不详的预兆更像敲响了最后的警钟,满城人心惶惶,城中十室九空。
当夜,城中仅剩的几户人家聚到一起做出了个决定。他们要烧掉整个牲市,把瘟疫、死人、病人,全部毁灭在火焰中。没有人反对。男人提上家里全部的羊油牛油,女人举着火把,握着砍刀,小孩抱着绳索,老人背着木棒,他们全员出动,心照不宣的沉默着,齐心协力走向一场光明正大的杀戮。
但在他们望得见牲市残破的棚顶时,却都停下了脚步。路被挡住了,他们走不过去。
拦路的也是火。长长一道,栅栏一样横在城内与牲市相隔的那道石墙之前,把通行的那扇门堵在后头。雄美炽烈的火焰在黑暗中吐着妖红的光。热气在三尺之外就逼得人额汗如珠。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四处张望。
雄雄火光后,忽然隐现出一个身影,穿了一袭红袍,背对着众人,冷冷道:“瘟疫传染,不许通行。”
看身量并不高大,甚至有几分瘦弱。有胆大的人接着他的话道:“那你怎么能在哪里?”脚下试着偷偷冒进两步,欲看得清楚一些。
忽然猎猎作响,风声如刀割来,火光大盛,轰的腾空冲起,燎去了他半边眉毛,头上身上犹有火苗簇簇,烧得他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后头早有他的家人爬上来,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回去,帮他扑打着突如其来的满身火种。
火墙之后传来一声冷笑:“哼,不自量力。你们这些愚蠢的人,可还要试试不听话的下场?”
一堆人纷纷丢下手中杂物,跪下磕头,口中念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饶过我们!”
“我要替这些病人治病,不得吵我!明日他们就都好了。记得日落之后,你们烧好热水,依旧送到这里来给他们沐浴,顺便带些吃的和干净衣裳,要素食,不能沾荤腥。”
话音尚未落地,却见红光一闪,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大家不禁面面相觑,都从别人脸上看到了惊恐。
他们听说这怪人要给染了瘟疫的病人治病,还说明天就能治好,心里都不相信;但又不敢不听话。
于是第二天果然依言而行,家家都烧了大锅的热水,担着送到石门前三尺、头夜跪拜的地方。
昨夜阻拦他们的火墙已经消失。此时暮色四合,四野寂静,连原先始终盘旋在头顶的食尸鹰鹫都不知何时已散尽,只有远方连绵的沙丘苍茫一片。
送水的村民放下热水,撒腿往回跑,生怕沾染了瘟疫。跑出不远都躲起来,悄悄探头偷看。
时候正是黄昏,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朦胧中竟有个人影晃晃悠悠,慢慢从石门后走出来!
偷看的人吓得差点喊出声来,拼命掩住自己的嘴。
因为这个人就是牲市有名的流浪汉乞力罕!
他早在三日前就得了瘟疫,病得很厉害,夜里凄厉的呼痛声惊醒了好几户人家。这两夜没听见他的声响,人们纷纷猜测他已经病死了。此时竟见到他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身上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