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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英莫怕,母妃绝对不会害了你。」
耳畔传来母妃的低语,她心口一紧,急着起身,却是半分气力都使不上,如同水雾泼进了眼,视线越发迷蒙不清。
「我这是怎么了……母妃……我……」洛琼英浑身发软的趴上茶几桌案,意识一片模糊,只依稀瞥见母妃目光含愧的望着她。
下一瞬,眼皮一沉,她沉入了广袤无边的黑暗。
天方破晓,一批由金梁睿帝亲自率领的精锐大军,率先攻入了东祁的帝京。
然而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帝京并无重兵镇守,皇城大门更是为之大敞,仿佛就等着金梁大军的到来。
「陛下,那东祁太子必是怕极了,决定阵前投降。」紧随御侧的将领喜道。
烈阳斜晒在严隽一身金色战甲上,炫亮刺目,妖娆俊美的面庞笼着一片森寒,眼神之冷,直教人发颤。
他极目远眺,未曾言语,身后的将领随即收起喜态,不敢再掉以轻心。
国祚毕竟远不如一方称霸的金梁,东祁的皇城不算大,目测看来,约莫半个金梁皇城一般大。
宫门大敞,磨亮的石板道被阳光洗淬得灿烁发亮,严隽坐在高大的黑色骏马上,一挥手中的马鞭,直直往前。
「陛下当心。」后头紧随的将领连忙夹紧马腹跟上。
严隽骑马行了一段,瞧见宽阔无物的广场上,一群黑衣死士齐刷刷的分列两旁,景丞尧修长的锦白色身影便伫立在尽头,含笑而望。
「我父皇虽未逊位,但近来因病缠身,早已将帝王玉玺传承于我,你若想灭了东祁,只消砍下我的人头,便可轻易得手。」景丞尧扬声道。
严隽眯起凤眸,不理会将领惊惶的请劝,翻身下马,抽出佩于腰间的玄铸金刀,刀面凿着刚烈好杀的睚皆龙纹,闪烁着冰冷金芒。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下手?」宛若一尊金色的远古战神,严隽凛着绝美俊颜,颀硕的身形在艳阳下,周身散着慑人的光影,阵光之寒,几可冻结所视的一切。
景丞尧目迎着严隽一路走来,两旁的死士眸光闪烁,却碍于主子早已有令,不敢擅动,只能暗暗握拳死忍。
如入无人之境,严隽噙着一弯冷笑,英姿飒爽的走到景丞尧面前,将金刀一横,架上了他的颈前。
景丞尧面不改色,笑道:「我听说睿帝的金刀曾经在短短数日里,斩杀过万人,杀气之重,教人胆寒,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见他神态轻松,毫无一丝惧色,严隽眯阵,心中生疑。
景丞尧又道:「世人都说睿帝英勇神智,终有一日必定称霸天下,一统江山,身为边陲小国,我自然也知道睿帝想取东祁,即便有再好的军师辅佐,再精锐的大军,也不过是垂死抵抗罢了。」
「眼下你是打算向朕投降吗?」严隽一脸可笑的睨着他,紧握刀柄的大掌不曾松懈半分。
「自然不是。」纵然金刀横挂在颈上,景丞尧仍是不惊不惶,从容以对。
「那便是求饶了?」
「也不是。」
「景丞尧,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不是玩把戏,而是想与睿帝谈条件。」
「与朕谈条件?」严隽语气极冷的笑哼一声,神态甚是傲蔑。「眼下你便要成为朕的阶下囚,死生全操在朕的手中,凭什么与朕谈条件?」
景丞尧笑了笑,轻轻扬起一手,指向东方,严隽凛眸望去,看见一道绯色的娇瘦身影被高悬在城楼之上,双手被反绑在腰后,美眸闭紧,眉心紧蹙,秀颜似雪一般的惨白。
登时,胸口狠狠一紧,心中似有什么碎了,痛如刀绞。
「景丞尧,你这是做什么?」转回阵,严隽满目震怒,态度却是异常冷静,反是教人越发不寒而栗。
「瞧见了吧?洛琼英便是我想与睿帝谈条件的筹码。」
「你千方百计从金梁皇宫带走她,此刻却把她当成与朕谈判的筹码?」
「我之所以会带她离开金梁,那是我与她之间有过承诺,我向来重诺,所以没有失信于她。而今,东祁国难当前,我若是一死,岂不是什么都没了?比起宝贵的性命、东祁国的生死存亡,区区一个女子又算得上什么?」
「景丞尧!」大掌猛然收紧,金刀陷入肤内几分,鲜红的血痕立现,严隽咬紧一口银牙,恨不能此刻便将景丞尧碎尸万段。
「她既是金梁皇后,也该值个价,就不知睿帝愿付出怎样的代价来换?」景丞尧忍下痛楚,面上依然带着笑。「我劝睿帝莫要冲动,如果我一死,我的影卫便会砍掉绳索,到时下场如何,想必睿帝应该很清楚。」
那城楼近百尺之高,若是捆在她身上的绳索一断,这一坠,必死无疑。
眺望着那方城楼的严隽凛紧了凤眸,胸口越发抽紧。
她这般信任景丞尧,景丞尧却将她拿来当作筹码,即便再冷静、再聪慧,想必她肯定是痛苦难耐。
「如何?一个不贞又通敌叛国的皇后,究竟值不值得睿帝拿一个东祁国交换?」景丞尧瞬也不瞬的观察着严隽的神色,即便有万全的把握,知道他爱琼英甚深,却也不免有丝忧心。
毕竟,一个女人与一个国家,孰轻孰重,想必无论是谁都会选择后者。
更何况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一个不把世上一切放在眼底
「你所谓的条件,便是要我退兵?」严隽嗤问。
「不单是如此,还要睿帝立下誓约,永不侵犯东祁。」景丞尧知道自己这一计着实凶险,但若不是那日他亲自试探过严隽,断然不会走这步险棋。
「只要睿帝同意,我便命人放了洛琼英;若是不允,或者你执意取下东祁国,哪怕我死了,我的影卫也会毫不迟疑的砍断绳索,让她从城楼上坠落而亡。」
景丞尧扬起笑容,睐向神情阴寒的严隽,金色的刀芒映上那俊美的面庞,凤眸锐如剑刃,刺得他背心一片麻意。
严隽……究竟会不会为了洛琼英,放弃东一祁国?洛琼英在严隽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透过这一仗,便知分晓。
第九章
头好晕,好沉,身子好重,仿佛不断下坠。
洛琼英想伸手揉上额角,却发现不能如愿,笼罩在脑中的云雾渐开,她陡然惊醒的睁开了双眸。
心下发凉。
这里是何处?她垂眸,瞥见自己一双腿悬晃在空中,悚然一惊。
她的两手被反绑在腰后,两条胳臂大的粗麻绳从腰间往上交绕,一路沿绳而上……她扬眸,脸色当即一白。
她竟被悬吊在近百尺高的皇宫城楼上。
远处,那抹挺拔高耸的身影,手中横握的金刀,映入眼底,她一惊叫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相距太远,她听不清严隽与景丞尧究竟在说些什么。
「琼英莫怕。」一声轻柔的安抚,引回了洛琼英的目光。
洛琼英抬头一望,城楼上,虞凝兰便站在影卫的身旁,一脸愧色又心疼的凝瞅她。
「母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那晚药汤的缘故,我才会昏迷?」她茫然的问。
「琼英,莫怪母妃,唯有如此,才能保你与东祁国两周全。」虞凝兰幽幽地道。「莫怕,这绳索缠了精炼的细钢条,可以承受百斤之重,只有最精锐的刀斧方能砍断。」
「不,我不懂,母妃为何要这样做?是景丞尧的意思吗?」洛琼英不相信母妃会拿她来威胁严隽。
「不是丞尧的意思,是我要他这么做的。」虞凝兰道。
「为什么?」洛琼英难以置信的瞠眸。
「等会儿你便会晓得,为什么母妃会这样做。」
虞凝兰撇头望去,洛琼英心一凛,也顺势转眸,瞧见远处的严隽拿开了架在景丞尧颈上的金刀,景丞尧朝城楼这方望来,面露微笑。
不出片刻,占据了整片广场的金梁大军逐渐撤退,景丞尧命人取来了锦帛与狼毫笔。
严隽收起金刀,接过狼毫笔,不知在那锦帛上写了什么,写定之后便把笔摔在地上,神情甚冷的说了些什么。
然后……景丞尧满意一笑,回身领着严隽进了皇城。
洛琼英闭紧了双眸,心尖不可自抑的发颤。
她的耳边却飘来了母妃语重心长的柔声一叹:「琼英,唯有置身于生死关头,方能看出一个人对你抱着怎生的情意。」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千万不是……严隽绝对不可能为了她,放弃他的霸业。
他气她,恼她,甚至应该是恨她的,断不可能为了她这个处处作对,又给了他无数耻辱的暗敌,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
他是不可一世的霸王,冷酷且无情,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亡国公主,一颗随时可弃的棋,他绝不可能为了她……
「把她拉上来。」风声从耳边掠过,洛琼英咬住颤抖的唇瓣,听见景丞尧下令。
随着影卫动手拉起绳头,缠缚在她身上的粗麻绳索跟着一寸寸勒紧,痛得她快不能呼吸,眼角溢出泪花。
悬吊太久,她的头很晕,有些反胃作恶,然后耳边传来严隽的怒斥,不禁抬起昏沉的眸望去。
身披金色铠甲的他,俊丽如斯,那总是冷傲睥睨的眉眼,此际刻满了震怒与不舍。
他单单使出一臂卷起绳索,便将她拉上来,颓软的双腿还未站定,就见他铁青着俊颜,探手帮她解开缠绕于身的粗麻绳。
她的鼻尖泛酸,眼前漫开一片水雾,皓齿死死咬住下唇,终于明白了何以母妃要这样做。
这个男人……真的爱着她。
完成霸业在即,他却宁可放弃,也要救下微不足道的她。
愤恨的抽掉粗麻绳,严隽瞧见她浑身发颤,秀容惨白,唇瓣被咬出一道血痕,美眸盈满泪雾,胸口不禁一拧。
可自尊心不容他端出温柔之色,压下了心疼,严隽冷着眉眼,嘲弄的道:「你用尽心机想逃离金梁,不愿当朕的皇后,如今你心爱的男子不顾你的生死,把你拿来当作一个筹码,你心下如何?是气还是恨?还是,后悔当初没有乖乖留在金梁?」
垂下粉颈,洛琼英哽咽着,轻轻摇头,半句话也吐不出口。
他以为她此刻的泪水,是因为景丞尧的背叛而流,却不知,全是因为他。
见她哭得双肩剧颤,腿下又直发软,几乎快站不稳,严隽心一紧,故作粗蛮的将她扯进怀里。
一旁的景丞尧见了,扬唇一笑,讪讪地道:「睿帝的胸襟可真是宽大,竟能容得下通敌私逃的不贞皇后,教人好生佩服。」
严隽眼中只有怀中的人儿,丝毫不为所动,洛琼英却抬眸望了景丞尧一眼,瞧见他眼底的歉意,心中不由得一暖。
她明白,景丞尧故意让严隽以为他们两人关系暧昧,又搬出这些话来刺激严隽,其背后的真正用意,是要让她看清楚,严隽有多在乎她。
「琼英,你莫要怪我心狠。」景丞尧当真是演足了戏,这会儿又端出了负心汉的无耻模样,装得维妙维肖。「若不是睿帝这般在乎你,我又怎会想用你来换取东祁国的百世安宁。」
百世安宁?洛琼英闻言一怔。
严隽不仅仅是退兵,还与景丞尧订下了永不侵犯的盟誓?
美眸一颤,隔着迷蒙的泪雾,她望向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