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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不过又长长叹了一声:“七妹妹如今日子也不好呢,杜嬷嬷前儿还回来了一趟,哭红了眼睛。老太太给了五十两银子,结果昨儿又……七妹妹是糊涂了,不晓得跟着些什么人,竟然抽起了火麻!”
明玉听着大吃一惊,那种东西吃上了就丢不开,日子久了一个正常人也要变得疯疯癫癫。
“老太太给银子,是想着宪哥到底是七妹妹的儿子,是老太太的重外孙子,总不能让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饿着吃不饱饭。何况,宪哥还要读书,那样不花钱?”大奶奶道,“王家的祖宅、祖产都充了官,七妹妹的住处还是我们花钱给寻的。十三妹妹不晓得,七妹妹才上瘾那会子,还去寻十四妹妹要钱呢。起初十四妹妹不晓得七妹妹要钱是干这个,还给过一两次,后来晓得就再也不给了。”
“十四妹妹远远避开七妹妹,七妹妹就让杜嬷嬷去,十四妹妹气不过,骂了杜嬷嬷一顿,说七妹妹已经把她害成这样,难道还要继续祸害她?十四妹妹手里也没多少余钱,杜嬷嬷也就没去找十四妹妹了。”
所以,杜嬷嬷没法子只得到陈家求老太太。
大奶奶这般说,可见对此已有意见。老太太的东西已经给了三房不少,现在还要补贴,老太太又不单单是三房的长辈。
且补贴的,还是外姓孩子。宪哥的确读书很用功,但宪哥是罪臣王家之后,天子如何敢用叛乱之后?他读了书,以后不走仕途靠这个谋生去坐馆当个教书先生,也没人家敢用。
大奶奶怎么想都觉得,老太太的银子即便填了宪哥,也完全是白搭。
不过陈老太太的脾气她也晓得,却是不好当面提出异议,只能这样发发牢骚。
明玉却由不得暗暗叹了一口气,争强好胜一辈子,明珍就这样完了。
“七姑奶奶如今是在淮安还是在苏州?”
“苏州郊外住着,身边也就杜嬷嬷一个老人了。本来还有两个丫头,已经被她发卖了。”大奶奶道,“杜嬷嬷是年纪大了没人要,若年轻一些,只怕也被卖了。杜嬷嬷家里人都劝她回去呢,杜嬷嬷服侍七妹妹半辈子不肯。说七妹妹心里苦,如果那东西能让她解脱,不如随她去。杜嬷嬷为了七妹妹还朝他儿子要钱,能得一个杜嬷嬷也算是七妹妹前世的造化了。”
明珍今年也才二十几岁……
说着话到了四太太这边,衍哥嚷着要楚云飞带他去街上,楚云飞索性把顺哥也带上,身边跟了阿阳、阿寻,牛妈妈、云妈妈都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大奶奶被管事婆子找了去,明玉回到屋里。
忽觉胸口发闷,端着茶吃了一口才感觉好些。
听大奶奶唠嗑了这些话,香桃、落英、落翘几个想起从前明珍风光时,也忽然间没了声响。
“王家的事,她好歹逃过了一劫,自个儿那一劫,却是逃不过的。”半晌,香桃有感而发。
都说做人无所求无所欲才好,但,当一个人没有所求没有欲望,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是一具躯壳,等着慢慢坏掉腐烂……
明珍,她已经什么都不期盼了。
下午,衍哥、顺哥都睡了,楚云飞陪着明玉出了一趟淮安城,去了青音的墓地。回来的时候,遇见个乞讨的叫花子,蓬头垢面、脏污的头发黏成摒,脏污的外衣,脏污的赤膊,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可这叫花子却横躺在路中间,阿阳叫了几声,那叫花子动也不动。正好在一座小桥上,桥面的宽度容得了马车通过就只能容一两个通过了。就是想避开,也没法子避开。
阿阳踢了叫花子一脚,原想确定叫花子是不是已经没了声息,没想到那叫花子突然跳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还拳打脚踢。
楚云飞听着声音面色墓地冷下来,语气清冷:“给些铜钱打发了!”
幸亏阿阳会些拳脚功夫,那乞丐并未占半点便宜,两三下就被阿阳制服了。阿阳得了楚云飞的话,从怀里取了一吊钱朝躺在桥边的乞丐任过去。
马车顺利通过,那乞丐的说话声从后面传来,大概是看不起这一吊钱,嘴里骂骂咧咧:“……本大爷从前要什么没有?本大爷从前也快活过,金山银山也见过,宝马香车,就是皇宫也去过,美人儿睡了不知几何。以为一吊钱本大爷就看得起……”
声音突然被一阵呼痛替代,一群乞丐围上,抢了他怀里的铜钱,围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彼时,明玉乘坐的马车已转了弯,后面的声音被隐隐约约传来的早蝉鸣叫替代。
驾车的阿阳忽然狐疑道:“怎么小的觉得那乞丐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从前在哪里听过。”
明玉本没留心,阿阳这么一说,明玉也发觉,那乞丐不像寻常乞丐,一口京都官话说的十分熟练,便不是京都的人,也在京都生活过多年。声音也还年轻,她看了楚云飞一眼。
楚云飞不等她问,温柔一笑道:“明儿就要启程,阿玉还想去什么地方?”
明玉的心思被岔开,想了想反问楚云飞:“咱们难得来一趟,你想去淮安什么地方逛逛?明儿要动身,远一些可不成。”
楚云飞一笑:“还是在家里多陪陪太太吧。”
那还问什么?明玉想到四太太,道:“幸亏还有十六妹妹在家,我早还以为,翰哥回来了,太太会留下他。没想到太太要翰哥跟着咱们一块去京都。”
“太太也不年轻了,操劳了一辈子,如今难得清静下来。”
明玉倒想起另一件事:“老爷没为难你吧?”
对这个岳父,身为女婿的楚云飞不好评说,只是摇摇头给了明玉一个叫她放心的笑容。
四老爷如今倒也没说要做官的话,整日聚了一群读书人,不是去这儿看风情吃酒做几首诗,就是去那儿游历名胜古迹,据说有时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四太太也不管他,横竖每月就那些银子给他使,用了完了就回家来,倒也没和四太太闹什么,也没再带什么女人回来。
回到家里,落翘立马拿了两个荷包迎上来:“是刚才十四小姐打发人送来的,说是给两衍哥、顺哥的。”
“十四妹妹人呢?”
落翘摇头道:“奴婢向家里人打听了,十四小姐还是那样,不踏进陈家一步,东西是她打发人送到了门口,门上的小厮请婆子带进来的。”
明玉举着荷包看了看,吩咐落英:“咱们从京都、南京带来的东西,你寻一些叫人给十四妹妹送去。”
落英点点头,忙下去办了。
牛妈妈抱着顺哥进来,顺哥见了娘亲,就挥舞着小手臂扑过来。明玉见他眼眶里还挂着泪,便问牛妈妈:“什么时候午睡醒了?”
“才刚醒来不久,哭了两声就没哭了。”
这孩子白天不怎么睡觉,就特别粘人。平常还好些,睡了觉起来不见娘亲就要哭。
明玉抱着哄了一会子,顺哥才又活泼地去床上爬来爬去。
正巧,大奶奶过来找明玉说话。
“你们明儿一早就要动身,太太说今儿晚上,请你们一家去我们那边吃顿饭。”
明玉起身让座,大奶奶坐下来,笑道:“这一走却不知又是何时才能见呢!”
再过个两年,陈老太太七十岁大寿,无论如何都会回来。明玉算着,笑道:“等老太太大寿,我们肯定会回来祝寿。”
“才刚我就和太太就说这事儿呢,算算也不过两年多,四婶婶嫁到淮安后,大半辈子几乎都在淮安。头些年也一直是四婶婶在老家照顾老太太,替我们尽孝。如今我们回来了,老太太身边也不缺人,就想着不如让四婶婶趁着机会跟着你们一块儿,也去京都住两年。”
明玉不由看了大奶奶一眼,大奶奶接着笑道:“六弟妹不是又怀上了么?翰哥出世那会子,婶婶就没去,翰哥倒是个好孩子,也不认生,和婶婶很亲。虽然相处时日不长,翰哥跟着你们去了京都,婶婶哪有不想念的?再说,也怕六弟妹心里有个什么想法。”
昨儿晚上四太太才说这话,大太太、大奶奶今儿就晓得了,看来大房如今很关注四房。
韩氏倒不是这样的人,若不是京都丢不开,她也想在四太太跟前尽尽儿媳妇的孝心。
“只是,母亲怕是不肯的,再说,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我们都不能在跟前……”
大奶奶道:“十六妹妹明瑶今年十岁了呢,也差不多该议亲了。即便京都那头没有合适的,带十六妹妹出去长长见识也好。总之是几全齐美的事。太太已经去找老太太说这话了,只要老太太让婶婶去,婶婶哪里就去不得?”
说着又讪然道:“说起尽孝,我们才真正羞愧,这么多年,都没在老太太跟前。好歹,让我们在跟前好好尽尽孝,没得老太太都忘了还有我们呢。”
这厢说话,那头已有老太太屋里的锦年过来请四太太去说话。
老太太的话和大奶奶说的大同小异,反正就是让四太太去京都跟着儿子媳妇住,家里还有老大媳妇,长孙媳妇等,不必担心家里的事,便是四老爷哪儿,老太太耳明目聪,威信还在,他也不敢怎么样。
四太太想了两盏茶的功夫,心里是真舍不得翰哥,又想着明瑶的婚事,终是点了头。
顾妈妈高高兴兴当即带着丫头婆子开始打点行装,翰哥晓得祖母要和他一起去京都,也很高兴。衍哥更是宝气,跑去帮忙。
明玉也带着香桃几个过去,人多力量大,半个时辰就收拾好了。四太太忙着交代离开之后的事,总之,等大奶奶亲自过来请大伙过去吃饭时,皆已妥当。
隔天一早,从淮安码头上了船,一路北上,五月十四这天下午顺利抵达京都。提前打发了人给陈明贤、韩氏送了信儿。
他们上岸时,陈明贤携韩氏亲自来码头迎接。
韩氏的怀相早就显露出来,天气热穿的衣裳单薄,瞧着肚子更大。四太太见了就嗔怪:“在家好好养着就是,出来做什么?马车颠簸,自个儿遭罪。”
韩氏忙扶了四太太:“娘来了,我们高兴,在家等不得就来接了。”
正说着,明菲两口子也赶来码头,做了月子,明菲已养回来,四太太脸上的疑云忧心散尽,什么也不说了,一行人上了马车,阿阳领着其他人搬行李。
楚云飞她们的行李,直接送去了新宅子。
魏妈妈以及其他留下来的人已将新宅子收拾妥当,正好楚云飞十六才去营地,看了黄历,十五也是乔迁搬家的好日子。因此在租来的宅子歇了最后一晚上,隔天将零零散散的东西收拾出来,几辆马车装载好,楚云飞领带一家大小正式搬进柏树胡同御赐的宅子里。
因为赶了路,头一天也只韩大奶奶、韩二奶奶、安二奶奶、楚二夫人等派人送了贺喜乔迁的礼。明玉当即忙着把回礼预备好,吃了午饭才得闲,看着布置一新的新家,明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随口朝楚云飞道:“这还真是新家呢,十之八九都是新的,簇新簇新的!”
楚云飞道:“等过些了年就有了底蕴了,看起来就半新不旧了。”
其实也有一部分不是新的,存在直估徐家库房里的东西,徐之谦已经替他们运来京都。
四进的院子,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