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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遗书加封后尚未送出,始皇帝驾崩,享年五十岁。
始皇帝晚年病理心理均已恶化,在宫廷的核心圈子中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始皇帝统一天下,千年伟业告成,隆重喜庆之后,似乎突然滋生了深沉的失落和不安。始皇帝的失落,是失去政治目标的失落;始皇帝的不安,是对于自然生命的不安。天下尚未统一的时候,举国上下同力,夙兴夜寐勤政,一切为了一个目的,消灭六国,统一天下。功成名就后,海内一统,剩下的都是维持巩固的余业。有秦以来,数百年进取出击的锋芒,陡然间失去了指向;亲政以来,近二十年扑身掀动的战争风云,瞬息间中止平息。第一次巡游,告祭先祖,如释重负之余,眩目人生的浓墨重彩开始退去,多年来强撑硬持的躯体开始乏力,各种病兆纷至沓来。刚刚四十出头的始皇帝,突然面临严重的病理和心理健康问题。
最高权力者的健康,事关国家绝顶机密。病夫治国、疯傻当政的事情,古往今来,说不清道不尽,大多被遮掩隐瞒。四十岁以后的秦始皇,身体究竟出了什么毛病,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从他晚年自比真人,秘密行踪,四处访医求药,寄望方士,向往蓬莱仙境,渴求长生仙药来看,他的心境已经困闭于对于死亡的恐惧,抑郁症和妄想狂的精神病兆,已经明显。对于死亡的过早恐惧,大多源起于肉体病痛的长期困扰。有人推测始皇帝有鸡胸哮喘。从他突然死于精力旺盛的巡游途中,我推想他可能有高血压和脑溢血类的疾病。
始皇帝驾崩,过于突然,除了始皇帝身边负责侍候的数名近侍宦者外,知情者只有始皇帝的少子胡亥、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三人。由于事关天下安危,丞相李斯当即作出决定,秘不发丧,封锁消息,将始皇帝的尸体置于通风良好的辒辌车(卧车,有窗,闭之则温,开之则凉。)中,由始皇帝的近幸宦者驾御,定时奉献饮食,百官奏事如常。饮食的摄取,政事的处理,都由隐藏于车中的宦者秘密代行,一切完全如同始皇帝在世时一样。作此安排以后,车驾迅速西行,直奔首都咸阳。赵高的机会来了
决断敢行,鬼神尚且退避,行事定然可以成功。赵高宛若出笼的猛兽,浓浓地嗅到了猎物的生鲜气息。
十五年来,秦帝国像一辆构造精密的巨型马车,在始皇帝的一手驾御下高速奔走。始皇帝的突然去世,使这辆马车顿然失去了驾御,留下了巨大的政治权力的空白。冥冥昊天之下,不安开始浸润,人世间对于这种不安的感受,基于距离皇帝身边的远近,自有早晚和深浅。早早的三位知情者中,最感不安的是中车府令赵高。他在不安的同时,更感到一种机遇的诱惑和渴望行动的兴奋。仔细而迅速地计虑之后,他将遗诏截留下来,暂不交付使者。他开始行动,决定首先去谒见公子胡亥。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多年来一直教导胡亥书法和法律,很得胡亥的信任和亲近。赵高知道,要想成就大事,必须说动胡亥。根据自己与胡亥多年的交往,他对说服胡亥有自信。赵高谒见胡亥说:
“皇帝驾崩,遗诏单独赐予长子扶苏,对其他诸子完全没有提及。扶苏奉遗诏到咸阳,马上立为皇帝,贵有天下,公子同为皇子,却无尺寸之地的封赏,岂不有些过于悬殊无奈?”
胡亥的回答干脆利落:“父皇的做法是当然的事情。明君知悉臣下,明父知悉儿子。父皇去世,不言封赏诸子,我作为儿子没有多话的余地。”
赵高说:“臣下以为不然。方今皇帝已经去世,天下的权位,悬而未定,以臣下之见,其取舍定夺在于公子、在下以及丞相三人手中,望公子计虑图取。”
胡亥回答道:“废弃长兄而立幼弟,乃是不义;不奉父皇的诏令而畏死,乃是不孝;才能浅薄而勉强因人求功,乃是不能。行不义、不孝、不能的事情,违背德行,不仅天下不服,更将带来自身的倾危,社稷国家也会断绝不继。”
赵高继续说道:“臣下听说商汤王、周武王杀了自己的主君夏桀王和商纣王,被天下称颂为义行,并不认为是不忠。卫国国君杀了自己的父亲,卫国臣民蒙受其恩德,孔子著录其事,不认为是不孝。大行不必拘泥于小节,大德不应谦让退避,地域不同有不同的应对,官职不同有不同的职司。所以说来,顾小忘大,必有后害;狐疑犹豫,必有后悔。决断敢行,鬼神尚且退避,行事定然可以成功,恳愿公子顺势而动。”
胡亥动摇了,喟然叹息道:“眼下先皇未葬,丧礼尚未完成,此时此刻,如何能以这样的事情去惊动丞相呢?”
赵高等待的就是胡亥的这句话。他知道,只要胡亥心动,事情就成了一半。在夺权的布局中,胡亥是关键居中的棋子,说动了胡亥,有了王者的棋局就可以启动。启动后的棋局之展开,在于丞相李斯的参与。到了这个时候,赵高益发感到时间和事情的紧迫。他知道,成败的关口到了,他必须说动丞相李斯。他忍不住出声喊道:“时机时机,迫在眉睫;整装出击,唯恐延误。”赵高宛若出笼的猛兽,浓浓地嗅到了猎物的生鲜气息。
赵高不是宦官而是全才(1)
赵高是第一流的书法家、文字学家,也是精通法律的专才。他体魄高大强壮,骑术车技精湛,武艺非同寻常,是秦帝国宫廷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人材。
赵高是沙丘之谋的主谋,也是未来毁灭秦帝国的主要人物。有关赵高的身世,两千年来了解甚少而曲解甚多。东汉以后,赵高被丑化为宦阉,其家族也被丑化为宦阉家族,不实的成见一直延续到今天。
我们知道,赵高是有儿女的人。他的女儿嫁与阎乐。阎乐任咸阳令,曾经参与望夷宫政变。这是赵高不是宦阉的明确证据。实际上,司马迁从来没有说过赵高是宦阉,不仅司马迁没有说过,东汉以前的所有史籍中都没有赵高是宦阉的记载。说赵高是宦阉的误解,一是出于对“宦”字理解的错误,二是基于错误的文字“隐宫”所作的丑化曲解。
《史记·李斯列传》记载说赵高是“宦人”,有“宦籍”。这是赵高被误解为宦阉的一条材料。然而,根据新出土的《张家山汉墓竹简》,“宦”,就是在宫中内廷任职的意思。宦人,就是任职于宫内之人,相当于王或者皇帝的亲近侍卫之臣。宦籍,就是用来登录出入于宫门者的登记册。秦汉时代,不管是“宦人”、“宦籍”,还是“宦官”的用语,都没有指被去势的男人出仕宫内官职,也就是后代所谓的“宦官”的语义。当时,被去势后的男人被称为“奄(阉)人”,在宫中任职的阉人被称为“宦奄(阉)”,定义非常清楚。根据这个最新的材料,赵高是任职于宫中的宦人,也就是皇帝的亲近之臣,而不是被去势的宦阉。
《史记·蒙恬列传》说“赵高兄弟皆生隐宫”。这是赵高被曲解为宦阉的另一条材料。“隐宫”一词,本来语义不明。东汉以后,一位为《史记》作注解的刘姓人士借题发挥,他将“隐宫”之“宫”解释为去势的宫刑,进而生发开去说,赵高的父亲受宫刑去势,母亲与他人野合生下了赵高兄弟。赵高兄弟冒姓赵,也受宫刑被去势成了宦官。谎话越编越大,越编越痛快,于是以讹传讹,到了唐代以后,赵高一家都是宦阉的不经流言,就逐渐固定下来。秦史专家马非百先生早就根据《睡虎地云梦秦简》指出,“赵高兄弟皆生隐宫”的“隐宫”一词,是“隐官”的误写。《张家山汉墓竹简》出土以后,隐官的意义更加清楚明白。隐官,既用来指称刑满人员工作的地方,也用来指称刑满人员的身分,与宫刑和去势完全没有关系。
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论断,叫做层累地形成的古代史。顾先生以为,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古代史,经过了历代不断地改造重写,已经不是原汁原味,而是添加了历代所喜好的口味。为了了解真实的古代史,必须清理历代的添加,复原古代的真相。东汉因为宦阉之祸亡了国,刘氏的曲解投合了当时人痛恨宦阉的心情,大家都愿意传布亡国祸首都是宦阉的流言。唐代又是宦官专权乱政,古来宦阉亡国的阴魂未散,在类比声讨的风气下,赵高是宦阉的流言蜚语,自然光大发扬,成了不刊定论。明代,宦阉之祸愈演愈烈,到了清末,大太监李连英还在慈禧宫中肆意擅权,人们对宦官的痛恨无以复加。如此代代层累之下,曲解的历史也就一直被作为正史流传下来,一直到今天。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只是借此感慨人性的软弱,我们都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事情,至于真不真,假不假,倒在其次了。
历史叙事,是基于历史事实的叙事。核实历史事实的真相,是历史学家所从事的工作的基础,因为没有真实,尔后的一切都是流沙上的建筑。不过,真假的鉴定,史料的考证,那是需要用论文的形式表达的另一种历史。眼下而今,我们还是回到历史叙事上,再次切入沙丘之谋前赵高的为人行事上来。
赵是赵国王族的姓氏,赵高的父系是赵国王室的疏族。战国时代,天下合纵连横,各国间结盟换约,相互间以王室公子作为人质。这些作为人质的公子,多是国君众多子女中不受宠爱的疏远者,被打发出质后往往长期滞留异国他乡,不少人贫穷潦倒终生,至死不得归还。赵高祖上,大概是由赵国到秦国作质子的这一类公子,在赵国无宠,在秦国无援,不得意而滞留于秦,后来在秦国娶妻生子,子孙后代流落于咸阳市井当中,成为秦人,与普通庶民无异。
赵高有兄弟数人,都出生于隐官。在历史上留下姓名者,只有弟弟赵成。赵成后来接替赵高,做了秦帝国的郎中令,曾经参与谋杀秦二世的望夷宫政变,也是一位人物。隐官是政府设置于不引人注目处的手工作坊,用来安置刑满罪人工作。赵高的母亲,因为有罪受过刑罚,赦免后,由于身体有受刑后的残疾,不便见人,也不愿被人瞧见,就一直在隐官劳动生活。
在秦代的等级身分规定中,在隐官劳动生活的人,其身分也叫隐官,用现在的话来说,相当于刑满释放人员,地位在普通庶民之下,所能占有的土地和住宅,只有普通庶民的一半。帝国法律注重公正,隐官虽然地位低下,其婚姻却不受限制,隐官子女的身分也同于普通庶民。赵高的父亲,大概是在隐官工作的下级文法官吏,通晓法律,精于书法,在隐官任职时结识了赵高的母亲,组建了家庭,生下赵高兄弟。秦是注重世业的国家,子承父业、以吏为师成了帝国的国策。赵高成年以后能够走文法的道路入仕,成为第一流的书法家和法学家,都与父亲的职业和影响密切相关。
赵高生于秦昭王末年,大概是在昭王五十一年(前256)前后生于秦国首都咸阳。当时,秦国和赵国间的长平之战早已结束,赵国首都邯郸被秦军长期围困后刚刚解围。三年以前,秦始皇出生于邯郸,此时正与母亲一道困处城中,惶惶不可终日。想来也是有趣,秦始皇和赵高基本上是同龄人,他们在历史上扮演了交换毁灭的角色。秦始皇的父亲是秦国的王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