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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历史-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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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是自比厕中鼠的郡县小吏,他有了知识和眼光,他要凭自己的能力作仓中鼠。他对当时的国际形势做了细致的分析和研究后,决定离开楚国到秦国去。他看准了秦国的强大,将来的天下是秦国的天下,到秦国可以有所作为,可以建功立业。他对老师荀子说道:“弟子李斯听说过这样的话,机会来临的时候,万万不可怠慢。眼下是各国争雄的时代,游说之士主持各国政事。秦王有意吞并天下,称帝而治,这正是平民布衣纵横驰骋的时机,学者游士博取收获的机会。人处卑贱之位而不思变,正如圈养的禽兽,只能张嘴等食,不过徒有一张人脸,两腿可以直立行走而已。所以说来,卑贱是人生最大的耻辱,贫穷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长久处于卑贱的地位,贫穷的境地,反而讥讽富贵,厌恶禄利,以自托于无为来自我安慰和解脱,不过是无能而已,绝非士人应有的情怀。我决意西去秦国,游说秦王。” 
    在荀子的众多弟子当中,最为有名的有两位:一位是李斯,另一位就是后来成为集法家之大成的学者韩非。韩非比李斯年纪稍大一些,他们同时在荀子门下学习,算是同学。不过,韩非是韩国的王族子弟,因为口吃不善言谈,走了著书立说的路。李斯出身于下层平民,急于改变自己的命运,选择了入秦从政求仕的路。作为老师,荀子了解弟子李斯的心情,也赏识他的能力。不过,李斯将禄利视为人生最大目的,这种极端功利的人生观,荀子以为危险不祥,最终可能会招来不幸,所谓物极必反,道家之所忌讳也。 
    李斯入秦,大概是在庄襄王三年(前247)。庄襄王是秦始皇的父亲,他在赵国做了多年的人质,后来得到邯郸巨商吕不韦的帮助回到秦国,做了秦王。李斯来到秦国的时候,正赶上庄襄王去世。当时,李斯大概三十四岁左右,新即位的秦王政还只是十三岁的少年,一切政务由丞相文信侯吕不韦主持。 
    吕不韦当政的战国末年,正是豪门养士、游侠鼎盛的时代。各国权势政要,礼贤下士,王族公子,侯门竞开,皆以禄利网罗人才。魏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有孟尝君,号称四大公子,名重天下。吕不韦入秦主持政权期间,一方面继承秦国的富国强兵路线,积极对外扩张;另一方面,他羞愧于政治军事大国之秦国在文化方面的落后,着手文化的振兴。他比照关东四大公子,以禄位厚利招纳天下人才于门下,开始编撰《吕氏春秋》。 
                  
奉行老鼠哲学的丞相李斯(2)
    《吕氏春秋》是百科全书性质的汇总编撰,吕不韦使门下宾客各人著录自己的所学所闻,集结各家学说,合而成为杂家的大著。吕不韦是卫国人,他多年在各国间经商,在赵国发迹。他见多识广,交游及于各国各色人等。荀子是赵国人,他周游各国,名扬天下,交游也及于各国各色人等。吕不韦与荀子之间,或许有面识交往,或许只是彼此闻名。吕不韦招纳天下学者编撰《吕氏春秋》,荀子当然是礼聘的首选。不过,此时的荀子,年事已高,没有应聘西去再次入秦。他大概是推荐了李斯。李斯是荀子的得意门生,学问贯通古今,通达诸子百家,又是当时第一流的文学家、文字学家和书法家,一直怀有入秦施展抱负的愿望。当此时机,荀子推荐李斯到秦国参加《吕氏春秋》的编撰,想来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过,李斯是入世求功利的人,学以致用,参政入仕、博取高位富贵才是他的人生终极目标;学问书法,技艺文论,都只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入吕不韦门下,李斯得以直接面见吕不韦,积极将自己的书法、文学和政治才能显露出来。吕不韦极为赏识李斯,把李斯推荐到秦王宫廷做了郎官,成为秦王嬴政身边的文职侍从。进入宫廷的李斯,逐渐得到年轻的秦王的信赖,他的政见策画,一一被秦王采纳实行。不久,他被秦王任命为长史,成为秦王宫廷的秘书长,开始直接参与秦国政治。在以后长达三十余年的秦国政治生活中,李斯以他杰出的政治才能和机警的政治智慧,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长史之后,他被任命为廷尉,相当于司法大臣,成为政府的主要阁僚之一。在廷尉任职期间,李斯积极参与了消灭六国、统一天下政策的制定和执行。秦帝国建立以后,李斯的治国之才得到了更大的发挥。秦帝国强化和巩固统治的各项政策,几乎都出于李斯的策划。大概是在秦始皇三十年(前217)左右,李斯被始皇帝任命为左丞相,封为列侯,成为帝国政府中仅次于皇帝的权势人物。李斯有子女多人,长子李由出任秦的三川郡太守,执掌连接关中关东要地的封疆大任,其他的儿子皆娶秦的公主为媳,女儿也都嫁与秦的公子为妻。此时的李斯,可谓位极人臣,显赫荣耀之极。 
    物盛而衰,显赫荣耀之极,正是忧患滋生之时。李斯清楚,自己本是楚国的布衣平民,原本不过是卑贱的厕中鼠,入秦三十余年来,官至丞相,爵封列侯,大富大贵,岂是仓中鼠所能比况。然而,所有这一切,根基都在于皇上的信任和赏识,一旦皇上的信任动摇变动,所有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沙石之上的建筑,随时可能崩溃。高处感寒,愈是高位愈是不安定的危机感,李斯是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了。 
    李斯出任丞相后,长子李由从三川郡守任上归省回到咸阳。李斯高兴,在家设酒宴庆贺。咸阳城内,政府百官云集,丞相府邸前聚集的马车,超过一千乘。面对如此空前盛况,李斯荣耀满足之余,不禁滋生出物盛而衰、何以收场的伤感来。他对李由喟然长叹道:“我记得先师荀卿说过,‘物禁大盛’。我李斯乃是上蔡出身的布衣,居住于里巷的平民,承蒙皇上赏识,拔擢至于如此。当今天下,以人臣地位计量,没有居于老夫之上者,可谓富贵之极了。物盛则衰,未来吉凶难测,眼下好戏不知何以收场啊。”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斯的不祥预感渐渐接近现实成真。 
    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始皇帝游幸咸阳郊外的梁山宫,登山远眺,正好望见丞相李斯的车马行列经过,盛大华丽,十分壮观。始皇帝当即沉下脸来,颇有不以为然的表示。事后,陪同始皇帝在场的侍卫官员将消息透露给李斯,李斯惶然警惕,马上将自己的出行车马做了相应的减损。李斯的本意,是以自我约束消除始皇帝的不满,减轻高位荣华所带来的危险。殊不知始皇帝再次看到李斯的车马行列时,马上察觉到丞相车骑前后减损间的内在关联,他勃然怒道:“是谁泄漏了我的话,通报了丞相?”严厉追究之下,没有人承认。始皇帝震怒,将当时所有在场的侍卫人员全部处死。事情的结果,完全出乎李斯的意料之外。追究虽然没有及于李斯,但高处不胜险、不知楼阁何时崩塌的危机感,已经是寒彻及于肌骨之间了。 
    始皇帝去世时,李斯大概已经七十一岁了。始皇帝的突然去世,给李斯带来相当大的冲击。自己是应该先走的人,却留在了后面,来日不多的预感,使他有生命短暂的悲哀。不过,李斯毕竟是积极入世的人,实干的政治家,在他的悲哀之中,更多的是对于时局和前景的忧虑。他清楚地知道,伴随始皇帝的去世,帝国和自己的未来,都将因为新皇帝的即位而有重大的变化。 
    皇帝制度下的臣民,个人身家性命,无不系于主子一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保明日不成阶下囚、刀下鬼。 
                  
赵高与李斯的博弈
    赵高深信,利益所在,就是人生的选择所在。自己如此,胡亥如此,李斯也是如此。他深信自己能够说服丞相李斯。 
    赵高来见李斯的时候,已经有了相当的自信。他审时度势,将眼下的权力博局分辨得彻底透彻;他权衡利害,将三人共局的得失算计得滴水不漏。始皇帝死后留下的瞬间政治真空,可以由自己、胡亥和李斯三人来抢注填补。帝国是车驾,胡亥是车主,自己是车御,李斯是参乘,三人共局,大权在握,可以强行驱动整个帝国机器的运行。三人夺权共局,胡亥以无缘帝位的幼子入继大统,李斯以拥立皇帝的新功继任丞相,自己则可以居于皇帝和丞相、宫廷和政府之间左右政局,这对于三人而言,皆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胡亥既已说动,见李斯已经有了二对一的优势。打皇子胡亥的牌,出示的是未来皇帝的威慑力量;自己与李斯有近二十年的往来,以李斯的为人和眼下的处境而论,不由他不听从。赵高深信,利益所在,就是人生的选择所在。自己如此,胡亥如此,李斯也是如此。他深信自己能够说服丞相李斯。 
    寒暄之后,赵高单刀直入:“皇上去世前,有诏书赐送长子扶苏,速回咸阳主持丧葬,立为后嗣。诏书尚未发送,皇上驾崩,事情没有外人知道。现在,遗诏以及皇帝符玺都在胡亥手中。决定太子的事情,只在丞相与赵高的一句话而已。如何行事,望丞相计量!” 
    李斯勃然作色,惊斥道:“亡国之言,何从谈起。这种事情,不是为臣者所应当谈论的。” 
    赵高平静地说道:“在下鲁钝,惊动丞相。权且换个话题:丞相您想想,您自己可以与蒙恬相比较吗?功高劳苦能不能与蒙恬相比?谋远不失能不能与蒙恬相比?无怨于天下能不能与蒙恬相比?与扶苏关系之新旧,被扶苏所信赖的厚薄,能不能与蒙恬相比?” 
    李斯有些迟疑,思量后答道:“以上五条,老夫确实都比不上蒙恬。不过,此时此刻,赵君用政事的欠缺来指责老夫,不也过于唐突了吗?” 
    赵高是机敏的人,他体察出李斯心动的方向,顺势说道:“我赵高不过是内廷的勤杂而已,自从有幸以刀笔文法进入秦宫以来,管事已有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来,没有见过被罢免的丞相功臣有封赏延及第二代的,几乎都被问罪诛亡。始皇帝有子女二十多人,都是丞相所知道的。长子扶苏刚毅而武勇,既能取信于人,又能激励用人,即位以后,必定任用蒙恬为丞相。如此君臣政局之下,丞相您最终不能怀列侯之印安归故里的结局,难道还不明显吗?在下受诏教习胡亥学习法律政事,数年以来,未尝见胡亥有所过失,未尝对胡亥有不安之感。胡亥仁慈笃厚,轻财重士,明辨于心而木讷于口,礼义周全而敬重士人,秦的诸位公子当中没有比得上他的,可以立为继嗣。望丞相您计量决定。” 
    李斯惶惑,不愿深谈,起身相送说:“赵君请回!我李斯奉主上之诏令,听上天之成命,计量决定,何从谈起?”赵高不动,回复说:“安可以转危,危可以转安,不能自力定安危,岂能顺天有贵圣?” 
    李斯说:“我李斯乃是上蔡闾巷之平民布衣,仰皇上恩宠,得幸被拔擢为丞相,受封为列侯,子孙后代皆位尊禄重。今主上将国家之存亡安危嘱托于臣,岂可以有所辜负?避死而求侥幸,不是忠臣之所为;苦劳而蹈危机,不是孝子之行事。臣下人子,各守其职责而已。赵君不用多说,老夫将要得罪了。” 
    在赵高听来,李斯的话,语在双关。得罪之指向,若在赵高,则是逐客出门,断念绝意;得罪之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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