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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这两个国家都是私有制国家,但是,从这一事件两国的不同反应来看,他们的文化和对于“私人住所不受侵犯”的理解,距离是很大的。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美国人都感到非常遗憾,但是如果你问一下他们,你估计这个案子会判出什么样的结果,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说,被告估计会判无罪。这种估计,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死者是个外国人,陪审团会倾向于美国人的被告,而是所有的这些美国人,根据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的生活经验,根据他们知道的曾经发生过的类似案件,他们很容易作出这样的估计。
美国是一个非常强调保护个人隐私,私人财产和私人领地的国家。权利法案的第三条,即宪法第三修正案规定“任何士兵,在和平时期,未得屋主的许可,不得居住民房;在战争时期,除非照法律规定行事,亦一概不得自行占住”,以及第四修正案“人人具有保障人身,住所,文件及财物的安全,不受无理的搜查和扣押的权利;此项权利不得侵犯;除非有合理的理由,加上宣誓和誓愿保证,并具体指明必须搜索的地点,必须拘捕的人,或必须扣压的物品,否则一概不得颁发搜捕状”,这两条,都是和上述的个人权利有关的。
问题是,美国人对于这样的宪法条文的执行,是着着实实“令行禁止”的,他们对于私人财产的保护是绝对的。也许在同是私有制的日本,私有领地受到侵犯,你是可以去法院告的,但是在美国,私人领地受到侵犯,你是有权开枪的。
我们的朋友塞林娜,她听到中国“文化革命”有抄家的,她几乎不相信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们那时到美国时间还不长,我好奇地问她,你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开枪打死他们”。我们早已知道,私人财产不受侵犯,这是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所保护的自由。但是,当时听了塞琳娜的回答,我还是以为,这只是她一句夸张了的情绪化戏言。时间长了,我们才知道,在这里,短短的几条宪法修正案绝非一纸空文,它是由整个司法在保障,有无数判例在支撑的。简单地说,凡是发生这样的情况,法律根据宪法是支持开枪的一方的,但是为了避免误伤,必须事前发出警告,如果在受到警告之后继续侵犯,主人有权开枪,事后也不必承担后果。所以,美国很少有什么强闯强占的案件。这种权利所形成的概念已经成为美国人认为不言而喻的起码常识。
在我们居住的地方,只要离开市中心,就有大片大片私人拥有的土地,从几英亩到几千英亩的都有。你千万不要套用中国地主富农的概念,美国私人拥有房地产的已超过百分之六十,而且,不仅房子是私有的,土地也是绝对私有的。这种私有的概念也同样适用于房产和土地的出租,一旦签下租约,付了租金,在租约的有效期内,这块地方也就是承租者的私人领地了。房东如果事先没有通知,不得到承租者的许可,也是不许进入的。
美国的土地拥有者只是普通的平民。美国人一般没有造围墙的习惯,我们初来时一直纳闷,这么大的地,怎么看住,怎么保障安全呢?后来发现,有些森林隔一段距离,树上就有一张小纸片,写着:警告,这是私人财产,不要进入。大多数土地连这张小纸片都没有。美国人人都知道,除了公园,这里都是私人土地。除了故意的犯罪,谁也不会进去。罪犯要进去的话,他也必须顾忌说话算数的法律和土地主人手里的枪。
塞琳娜生日那天,我们就又长一见识。那天我们去参加生日晚会,她告诉我们,今天有两个行迹可疑的年轻人,在他们对面的一幢家里没人的房子周围转了好几圈,她丈夫打电话给警察,那两个人马上被逮捕了。我们奇怪地问:他们又没有破门而入,转两圈算什么,警察凭哪条抓人呢?她简单地回答:越界。因为尽管他们没有进入房子,但是他们已经进入了房子周围的私人土地,也就是说,已经侵犯了私人财产,犯法了。美国有大量的美丽风景都是属于私人的,我们刚来的时候,在一个幽静的地方发现一个很漂亮的小湖。我情不自禁地就想走近去,被同行的朋友一把拉住,他笑着说,你还没走到湖边,警车可能已经接到报警电话赶来了。
在美国历史上,不断发生有人未经许可闯入他人领地而被击毙的案件,现在此类的案件基本上都是橇窃之类的犯罪者,开枪者都是依法而无罪开释的。我们来这里之后,在我们居住的城市,就发生过一个老太太在自己家里开枪打死一个匿入她家中的年轻人而被宣告无罪的。所以,我们也是渐渐才体会到,塞琳娜的话绝非一句玩笑。在美国,如果有中国“文革”期间发生过的那种“抄家”即未经许可进入私人领地侵犯私人财产,不要说动手抄家,刚进去就绝对会遇到枪的反抗。在这里,这早已是天经地义的基本法律常识。因此,你想想看,在美国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一起误伤事件,怎么可能判得让一个东方人感到满意呢?地方法院判下来,果然不出所有的美国人的预料,无罪开释。这尽管是美国人的意料之中,可是却是大大地出乎所有日本人的意料之外。结果在全日本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签名运动,险些就引起两国的外交纠纷。克林顿接见了死去的日本留学生的父母,再三向他们表示他对这一事件道义上的遗憾。但是,总统是无法出于外交上的考虑干预司法的,退一步说,即使克林顿有能力干预,他也不会这样做,因为美国总统最顾忌的总是国内的原则和逻辑,国际影响相对来说是次一步的。
此案又经过漫长的上诉,上诉法院最后确认被告的罪名是“使用枪枝不当”,这是一个很轻的罪。但是这确实是大家都认为公正的判决。即使这件事情发生在美国人身上,结果也只能如此了。
顺便我想再谈谈美国的私人土地问题。前面我提到过,这里不大会有什么强闯强占的民事纠纷,这大概和美国的历史也有关系。美国曾经是一块新大陆,除了人口非常稀少的印地安人,(他们也是在很久以前从欧亚大陆穿过白令海峡来到北美的),就是从法国,西班牙,英国等地过来的移民,曾经是各自代表了一个欧洲国家在那里抢地盘。不仅他们之间争夺领土的战争不断,平民之间也是土地争端纷起的。你从大量的美国西部电影中可以看到,美国是经历过一个“谁掏枪掏得快就是谁厉害”的野蛮时代的。正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很多,所以也就很快产生解决这些问题的法律。现在美国的邻居们一般都是友好相处的,因为如果有关于土地的任何疑问,地方上都有一个丈量公司,根据每个人手中都有的,在政府已经备案的地产图,丈量公司的技术员会依照现代测量技术,清清楚楚地标出地界,根本没什么可争的。在地皮紧张的大城市,就有非常严格的有关建房的法律细节规定,发生问题之后都是在法庭上找得到“条文”的。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但是,美国的权利法案的作者,写下第三和第四修正案的时候,它的意义并不仅是确立土地的私有权和维护平民之间的地界,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它是对政府权力的一种限制。它的目的不是把邻居挡在外面,而是要把警察挡在外面。宪法第三修正案的来由你一定也早就知道了,它是美国人当初饱受英皇军队无理占用民房之苦,绝对不会忘掉要写上去的一条,尽管这一条修正案二百年来在法庭上应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宪法第四修正案,就象我前面提到的言论自由一样,它的严格执行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因此,我想在下面,再向你介绍一个有关这条法案的著名案例。
事情发生在1967年,你也知道,这是美国民权运动高涨,各种思潮搅得美国所有的年轻人都非常激动的年代。再加上越战所带来的困惑,彻底解决种族隔离的民权法刚刚通过,整个美国社会都弥漫着一种骚动不安的气氛,年轻人普遍的吸毒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案件一方的主角是一对夫妻,玛格丽特。麦克苏利和阿兰。麦克苏利。他们都是当时被时代所裹挟,对各种思潮都有兴趣,有社会主义倾向,并且以民权运动为职业的年轻人。
玛格丽特是南方人,出生在肯塔基州,一直受的是南方的传统教育,但是却对政治有些兴趣。她离开大学就嫁了一个军人,有了两个儿子。后来,她随着丈夫的部队调防,搬到了首都华盛顿。当她的丈夫决定学医的时候,她开始寻找一个秘书之类的工作,以便挣些钱支付丈夫的学费。但是很快她的婚姻和工作都起了变化,她离了婚,也厌倦了在国会的秘书工作,最后由她的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叫杜尔。皮尔森的华盛顿专栏作家。此人当时是美国比较出风头的记者之一,他的文章对政府官员的公私缺点都不放过,由于他有广大的读者,他成了使一些人感到害怕的人物,尤其在国会,颇有一些议员见了他很头痛。可是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1962年,玛格利特成了皮尔森所雇的四个秘书之一,那年她26岁。恰逢婚姻结束,她的社会和政治教育却开始了。皮尔森不仅是一个专揭丑闻的人,他还积极发起发起和参与一些运动,玛格利特最终也被他引进了一些民权运动,这些运动已经使得美国在当时动荡起来。她当时特别有兴趣的是帮助黑人的一个学生非暴力平权组织,她对他们充满同情。皮尔森还把她介绍进了华盛顿的上层圈子。她不断地参加他周围的社交活动,在那里她认识了不少国会议员,甚至于副总统。她不仅为皮尔森的私人文件打字,也为他的日记打字,她很快就成了这个近70岁的专栏作家的女朋友。她当时被他的权威所吸引,也对自己的角色感到很得意。两年以后,她跟着皮尔森去参加了64年的民主党大会,遇到许多处于同一“运动”中的黑人,才发现他们自己的奢华社会和民权运动中的黑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关,她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和自己在生活中究竟干了些什么。最后,她决定离开,自愿去了密西西比。1966年,她又回到华盛顿,只是这次她再也没有去找皮尔森,而是另外找了个工作。就在那里,她遇到了阿兰。麦克苏利。他是在华盛顿郊区长大的,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结婚并且离了婚。他对政治一直很有兴趣,他们两人有不少共同语言,很快恋爱了。
此后,他们觉得他们工作中遇到的计划,都是安排白人帮助贫穷的黑人,实际上完全可以安排一些黑人去帮助他们,同时,也安排白人去帮助一些贫穷的白人。所以,他们开始离开上层的城市工作,转向阿巴拉其山脉。阿兰在那里找到一个“自愿者组织”里的职位,专门训练帮助山区穷人的义务社会工作者。这个组织准备在肯塔基州的派克郡设立一个新的办公室,就把他给派去了。
派克郡是肯塔基州最大的一个郡,几乎和罗得岛的面积相等,但是,当时它的人口只有八千。约有一半多一点的人住在它唯一的小城里,其余都散在阿巴拉其的深山老林里。许多人都应该需要帮助,因为尽管这里矿产丰富,但是在60年代末期,仍然有四分之一的成年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