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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闵仍旧犹豫,表示:“我们都是从前的晋人,现在晋家皇室犹存,我与诸君分割诸郡,各称牧、守、公、侯,奉表迎晋天子还都洛阳,各位以为如何?”
尚书胡睦首先发言:“陛下圣德应天,宜登大位。晋室衰微,远窜江表,岂能总驭英雄,混壹四海乎?”
此话虽有拍马屁的水分,但基本也是实情。司马氏皇族个个怯懦,东晋兵士又屡战屡北,如果在当今情势下迎奉他们来中原,恐怕那些人还真没胆量踏进这块北方胡人经营了三十年的广大地区。
冉闵禁不住众人进劝,乃于公元350年年初即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永兴。立其子冉智为皇太子,以李农为太宰,封齐王。
鉴于后赵新灭,冉魏新立,周遭各方正蠢蠢欲动。东晋“闻中原大乱,复谋进取”。姚弋仲和蒲洪都想据有关右地区,老羌首先遣其子姚襄率五万精兵进攻老战友蒲洪。蒲洪迎击,大败羌军,斩获三万首级。大胜之下,蒲洪自称大单于、三秦王,改姓苻(谶文有“草付应王”,加之其孙蒲坚后背有“苻”字,因而改姓)。燕王慕容俊也派兵四出,准备夺取赵国地盘。
同年四月,据守襄国的原后赵新兴王石祗称帝,以汝阴王石琨为相国。六夷胡人由于冉闵杀胡之事已做绝,纷纷承认石祗政权,并接受他的封号。
五月,“魏主(冉)闵杀李农及其三子,并尚书令王漠、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各种史书,对冉闵杀李农一事,皆没有详略的进一步解释。冉魏政权短命,没有“实录”等官方史书,继之而起的慕容鲜卑杀掠汉人殆尽,自然也不会关心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据笔者揣测,冉闵杀李农,仍是人性中丑恶的一面在作怪。权力是人生中最大的腐蚀剂,武将出身的冉闵和李农更不会例外。从前平起平坐,一朝分为君臣,人心总争短长,总有小事引起不忿。真正在长期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君威和臣顺,习惯成自然,但冉闵和李农这种忽然分隔的君臣关系肯定非常脆弱,不仅臣疑君,君更疑臣。加之李农并非纯文人出身,有“乞活”大军作后托,逐渐就会成为对冉闵皇位的最直接威胁。从与李农一起被杀的那些人的官职来看,有手握朝权的尚书令,也有居于深宫的中常侍,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里应外合,很可能想杀掉冉闵再推李农上台。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冉闵身已为帝,自然稍有威权优势,趁早一步,先把老战友送上西天。同时,冉闵杀李农也意味着分散各地的“乞活军”,汉人再也不会为冉魏卖命,从而失去了重要的支援力量。
估计内忧外患之下,冉闵心里着慌,他遣使到江南,对东晋表示:“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冉闵称帝,江南小朝廷自然看不舒服,现在他的来书又语气倨慢,以敌国礼来见,自标正朔的东晋自然不加理睬。
石祗在襄国旧都称帝后,众胡来附,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公元350年8月,他派相国石琨和镇南将军刘国率十万大军进攻邺城。双方战于邯郸,石琨大败,万余军士被杀。刘国等人又与后赵将军张贺度等人联军,在昌城集结准备再次大举攻邺。
冉闵先派王秦等三大将率步骑十二万于黄城屯扎,他本人亲统八万精卒为后继。双方大战于苍亭。后赵大将张贺度虽是沙场老将,但在战场上仍不敌冉闵,十来万人的军队被杀近三万,除主要战将骑快马逃跑外,其余军士皆被冉闵所俘。
冉闵“振旅而还。戎卒三十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
此时的大魏帝王冉闵,正处于他人生的巅峰。“(石)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虽如此,有识之士早已预见大祸之端。一直隐居不仕,眼见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败亡全过程的陇西名士辛谧,就写信给冉闵,劝说道:“物极必反,致至则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兹大捷,归身晋朝,必有由、夷之廉(许由、伯夷的廉明),享松、乔之寿(赤松子、王子乔的高寿)。”
这种劝诫,已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冉闵根本听不进去,完全沉浸在自己单人独臂纵横天下的快感当中。
从疯狂走向灭亡英豪冉闵梦难成(2)
公元350年年底,冉闵又亲率步骑十万进攻襄国。战前,他署其子太原王冉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以一千投降的胡人配为亲军。光禄大夫韦NFDAF切谏:“胡、羯,我之仇敌,今来归附,苟存性命耳。万一为变,悔之何及。应该诛屏降胡,去单于之号,以防微杜渐。”冉闵正欲收买众心,抚纳胡人,大怒之下,诛杀韦NFDAF及其儿子韦伯阳。
这冉闵真是头脑发昏,开始步步走向灭亡。他的《杀胡令》一下,中原五六十万羯胡人头落地,胡人对他恨得要死,怕得要命,不可能有真心降附之人。他的皇制本来是汉族统治,却忽然又效仿匈奴刘氏和羯胡石氏那一套实行胡汉分治,重新启用大单于位号,是制度上的反动和大倒退。而且,亲儿子冉胤身边配一千全副武装的胡兵,无异于是把一只肥羊送入狼群来牧守。
襄国乃后赵旧都,坚城深濠,一时难下。猛攻三个多月,冉闵军士死伤无数,仍旧未能冲入。石祗也是困兽夺气,自去皇帝之号,称赵王,派“太尉”张举亲自去慕容燕国那里乞师,并许诺要把传国玉玺送与燕国;同时,他又派将军张春去姚弋仲处,乞军求援。
姚弋仲立即派其子姚襄率二万八千兵来救,慕容俊也派将军悦绾率三万兵来赴,看看有什么便宜可以捞一把。
冉闵听闻燕兵来救石祗,也派大司马从事中郎常炜出使燕国,劝对方不要出兵。
慕容俊见常炜,开口就加以斥责:“冉闵此人,乃石氏养子之后,负恩作逆,岂敢妄称尊号!”
常炜正色回答:“商汤放桀,武王伐纣,以兴商、周之业;曹孟德养于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国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问!”
慕容俊又问:“据说冉闵称帝后,铸金为己像以卜成败,金像屡铸不成,是真的吗?”
常炜答:“没有此事。”
“南来之人皆言及此,何必隐瞒呢。”慕容俊又问。
常炜说:“奸伪之人才会假称天命迷惑众人,凭借铸像、龟卜一类的东西自重。我大魏主手握玉玺,占据中州,受天命而称帝,怎么反真为伪,做出自铸金像卜测的傻事。”
慕容俊追问:“传国玉玺在哪里?”
常炜答:“在邺都!”
慕容俊心中疑惑:“石祗派张举来,哀求说如果我们燕国出兵就送我传国王玺,这宝物应该在襄国才对。”
常炜冷笑,傲言答道:“杀胡之日,在邺城宫内的胡人殆无孑遗,即使有漏网之人,皆窜命于沟坎暗洞之内,怎会有人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张举来求救兵,妄言送玉玺,实属骗人妄辞!”
慕容俊不信。他派人堆了个大柴堆在常炜身边,又遣臣下劝诱:“不说实话,恐怕您要被烧成灰烬!”
常炜不危不惧,正言道:“石氏贪暴,当年屡攻燕国,有必灭之心。我大魏国主诛灭石氏,虽不为燕国,但也有利于你们慕容鲜卑。作为燕国臣子,听闻仇国被灭的消息应该欢欣鼓舞,不应该来威胁、斥责我大魏使臣呵。听说人死之后,骨肉入于土,精魂升于天,蒙君之惠,快快加柴点火,让我能尽快到天帝那里诉说此事。”
鲜卑人纷纷拔刀提剑,要赶过来杀掉常炜。慕容俊呵止住,说:“此人不怕杀身而义殉其主,忠臣也!即使冉闵有罪,与使臣又有何干!”
夜间,慕容俊又派常炜的老乡赵瞻秘密劝说:“常君您何不实话实说,燕王大怒,要把您远流至辽海苦寒之地囚禁。”
常炜一脸平静,说:“我束发以来,尚不欺布衣,况人主乎!曲意苟同,性所不能,因而直情尽言。如燕王不满,把我沉落东海,也不敢辞避!”
慕容俊心中佩服冉闵手下的血性汉人不辱使命。他下令把常炜先软禁起来。
襄国方面,见腹背受敌,冉闵想亲自出战。
卫将军王泰进谏:“今襄国未下,外救云集,正想我军出战,再腹背夹击。我们应该坚壁高垒,观势而动,寻找机会出奇兵。况且,陛下以万乘之尊,亲临行阵,万一有失,大事去矣!”
冉闵觉得有理,不停地点头。
不料,道士法饶死催。这个不懂什么军战之事的家伙口出大言:“我观天象,太白入昂,当杀胡王!陛下您围襄国日久,无尺寸之功;今外贼大至,又畏敌不击,如此,将何以服众?”
法饶这么一激,使总爱逞匹夫之勇的冉闵拍案而起,拔剑下令:“我战意已决,敢谏阻者斩!”于是尽众出战。
冉闵军队顿于坚城之下日久,意沮力疲,本来进攻能力已经大打折扣。如今,背面又压来两支生力援军,惧心弥甚。如果依王泰之计,稳定军心,相持下来后,指挥得当,还可能击败前后之敌。冉闵头脑发热,竟然下命出击,正撞到羌、鲜卑军队的锐矛之上,结果当然不会出人意料。冉闵的魏军在三面夹击下,一败涂地。
冉闵死战,与十余骑逃还邺城。
最倒霉的是他的儿子冉胤,先前配由他指挥的一千胡人就等着这个机会,不仅没有临危救主,而是突入帐内,绑上这位王子以及正与他议事的左仆射刘琦,向石祗投降。二人立刻被绑在大柱之上,胡人满怀深仇大恨,对他们加以肢解虐杀。
邺城汹汹,都讹传冉闵被杀。喘定之后,冉闵亲自出面行郊祀之礼,众心稍安。痛定思痛,他下令追封被自己杀掉的韦NFDAF为大司徒,并肢解了给自己出馊主意出战的道士法饶父子。这老道命还挺大,楞从战场上活着跑回来,还不自己撞死算了,非等别人把他大卸八块。
赵王石祗喘过气来,马上派其大将刘显将兵七万向邺城进攻。刘显一路行进,驻军于距邺城二十多里的明光宫。此时,冉闵变成了守方。
冉闵忧心如焚,急召卫将军王泰入宫,想与他共议抵拒之策。王泰深恨前计不用,托称败退之际中箭,伤重不能前来。冉闵亲自上门探问,王泰“固称疾笃”。
冉闵大怒,驰还宫中。他对左右说:“王泰这个巴奴(王泰是巴蛮出身),朕之身家难道靠他吗?看我先灭群胡,回来再斩王泰!”
冉闵果真英雄。凭借一腔豪气,悉众出战。刘显等人以为冉闵刚刚大败,肯定龟缩城里不敢出来。谁知大军冲出,冉英雄金身锦袍,立马当先,如风一般已经杀入后赵军中。刘显大败,冉闵军斩敌军首级三万余。
冉闵乘胜追击,一直把刘显赶杀至阳平。
刘显大惧,秘密派人请降,表示回襄国杀石祗以自救。冉闵这才止兵,大胜而归。
有人上告王泰欲叛入秦中,冉闵杀之,并夷其三族。由此,可看出冉闵仍旧一介武夫,爱憎泾渭,无人君之气量。
刘显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