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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拍一箫一寸管,虎丘夜夜石苔暖。家家宴喜串歌儿,红女停梭田畯懒。”昆剧的发展为家乐提供了表演标本,而热衷于演剧的秦淮名妓们也不时扮演“客串”的角色。
尹春,金陵名妓。《板桥杂记》中卷谓其:“性格温和,谈词爽雅,无抹脂障袖习气。专工戏剧排场,兼擅生旦。余遇之迟暮之年,延之至家,演《荆钗记》,扮王十朋,至‘见娘’、祭江’二出,悲壮淋漓,声泪俱迸,一座尽倾,老梨园自叹弗及。”
李香,肤理玉色,辨慧知书,调笑无双,嫖界称之为“香扇坠”。《壮梅深集》卷五誉其“玉茗四传奇,皆能尽其音节,尤工《琵琶词》。”
仙娃,金陵名妓。她深以登场演剧为耻,若知音密席,推奖再三,强而后可,“歌喉扇影,一座尽倾,主之者大增气色,缠头助采,遽加十倍”。
陈圆圆,蕙心纨质,淡秀天然。《十美词记》载其“演西厢,扮贴旦红娘脚色,体态倾靡,说白便巧,曲尽萧寺,当年情景”。
马守真,多才多艺,不但能诗善词,还能创作传奇(戏曲)。《传奇汇考标目》载其著有《三生传》,可惜这出传奇失传了,令人遗憾。
姜玉洁,金陵名妓。《藤花轩曲话》、《今乐考证》记载,她曾著有戏剧《鉴中天》,但未流传下来。
妓女开始创作戏剧,这在妓女写的文学作品中尚属新的品种,将会大大开拓青楼文学乃至整个古典文学发展史的研究领域。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3)
〈4〉能书会画的妓女
清代汤漱玉辑《玉台画史》统计,从远古至清嘉庆年间,共搜集到女画家216人,其中明代就占有半数。杨新《明代女画家与春宫画诌议》指出:“‘姬侍’是指官僚士绅的妾和侍婢,明代有10人(顾媚应属明末人);‘名妓’指妓女中色、艺俱佳者,明代有32人,这两类共得42人。”姬侍和名妓类的画家增多,是晚明时代女画家人数超出前后时代的主要原因。
马守真的作品,题材以画兰为主,杂以竹石。万历二十九年(1601)所作《兰竹图》,现藏于吉林省博物馆;万历三十二年(1604)所作《竹兰石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马守真画扇一柄,上有九妓题咏,徐渭曾跋其上曰:“南国才人不下千百,能诗文者九人而已,才难,不其然乎”(《快园道古》卷二)。汤漱玉《玉台画史》评价其作品:“双钩墨兰,旁作筱竹瘦石,气韵绝佳。”《历代画史汇传》评论云:“兰仿赵子国,竹法管仲姬,潇洒恬雅,别饶风趣。”马守真曾自题画兰小幅云:“李青莲酒边横眼,卓文君镜里舒眉,是何意态,写此幽兰,以遗赏心侍者。”足见其画兰写竹的寄托和情思。
卞玉京,又名卞赛,秦淮名妓。《板桥杂记》说她:“知书,工小楷,善画兰鼓琴,喜作风枝婀娜,一落笔画十余纸。”《梅树家藏稿》更赞誉其“书法逼真黄庭。”
顾媚,字眉生,秦淮名妓。《板桥杂记》形容她:“庄妍靓雅,风度超群,鬓发如云,桃花满面,弓弯纤小,腰支轻亚。通文史,善画兰,追步马守真,而姿容胜之。时人推为南曲第一。”据《爱日吟庐书画续录》载,顾媚有墨笔双钩兰,飞白石,秀竹芝草,极富秀韵,题款“庚寅夏日,写于红霞仙馆,顾媚。”钤有“眉生”白文长方印,梁山舟题云:“自来闺秀之笑,神韵有余而含蕴不足,兹独有异,题款亦佳。”为其代表作。她的传世作品有《九畹图》、《墨兰图》。顾媚后嫁龚鼎孳,名士书法配她的画,落款“横波夫人”,一时为士林至宝。
冒襄像
薛素素,小字润娘,本嘉兴妓。胡应麟《甲乙剩言》云:“京师东院本司诸妓,无复佳者,惟史金吾宅后,有薛五素素,姿度艳雅,言动可爱,能书作黄庭小楷,尤工兰竹,下笔迅扫,各具意态。虽名画好手,不能过也。”朱彝尊《曝书亭集》载:“素素小字润娘,行五,人称其有十能,诗、书、画、琴、弈、箫,而驰马、走索、射弹尤绝技也。予见其手写水墨大士甚工。董尚书未第日,授书禾中,见而爱之,为作小楷心经,兼题以跋。”万历二十四年(1596),薛素素应邀参与淑清组织的文会,作《兰石图》。画有两丛兰花,一高一低生于崖畔,夹以小竹,笔法流畅,浓淡相宜。当时在场的文人汪文范、方向孝、米云卿等七人为之题诗,此画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范珏,字双玉,秦淮名妓。《板桥杂记》曰其:“性喜画山水,摹仿大痴(黄公望)、顾宝憧(源),槎桠老树,远山绝磵,笔墨闻有天然气韵。”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4)
(二)名士与名妓交往的人文色彩
明代中后期,出现了以李贽、徐渭、汤显祖、冯梦龙等为代表的一股反叛传统文化模式、冲击封建道德礼教的早期启蒙思潮,它孜孜追求人格独立,争取思想自由,憧憬于人伦世俗的生活情趣,不屑于以至贤为冠冕的教条,憎恶那种吞没个人真情性而安于欺世盗名的假道学。
〈1〉尊重认同,情色相生
明代文人主体意识的觉醒,早在弘治、正德年间初露端倪。这一时期,出现了一批“狂简”之士。唐寅“放荡不羁”,“浪游维扬,极声伎之乐”。他在《桃花庵歌》里自我宣场:“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在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边贡被劾罢归,“日与豪士浮白倡和,醉则两妓肩扶,歌于途,观者如堵,不为怪”(《罪惟录》卷一八)。杨慎甚至“胡粉傅面,作双丫髻插花,诸妓拥之游行街市”(《列朝诗集小传》丙集)。康海“常与妓女同跨一蹇驴,令从人赍琵琶自随,游行道中,傲然不屑”(《四友斋丛说》卷一八)。祝允明常醉妓馆,携妓狎游,欲求书画者,“使女妓掩之,皆捆载以去”(《列朝诗集》小传,丙集)。他们狂狷悖俗,纵酒狎妓,张扬主体意识是对礼法的蔑弃。
侯方玉像
王阳明建立心学体系,从根本上言,是要修补封建意识形态的缺漏。但他高扬了人的主体性地位,造成对正宗统治思想的一种反叛,因而成为晚明人文思潮的哲学基础。此后,泯灭人欲,窒息人自然之性的理学禁欲主义,受到了“泰州学派”及后世文人学士的强劲冲击。随着人文主义思潮的出现,文人学士们也涌起同情妇女的倾向,产生了男女平等的思想萌芽。
文人学士的这种平等意识,在青楼文学作品中更有所流露。梅禹金《青泥莲花记》就为历朝200多名妓女立传,这实在是破天荒的事,在该书卷八之末更假女史氏之口云:
凡倡,其初不必淫佚焉。或托根非所,习惯自然;或失足不伦,沦胥及溺。人之无良,一至此耳。间有临中流而海岸遂登,薄虞渊而日车始税,即顿渐不同,要其从道固一也。
充满了对风尘女子的同情、尊重、认同。余怀《板桥杂记》录明末秦淮名妓35人,分“雅游”、“丽品”、“轶事”三卷,对那些操守高洁、临难不苟的风尘妓女表达了由衷的饮敬。公开以“异端”自命,提倡“经子不分”,打破儒家正统之见的傅山,对妓女的看法更为大胆:“名妓失路,与名士落魄,赍志没齿无异也”(李中馥《原李耳载》卷上)。正所谓惺惺相惜。文人学士对名妓的咏赞,为她们辩护,为她们列传,实际上体现了士阶层主体意识的觉醒,以及对名妓的一种品评标准的变化。正是由于思想者的启蒙和影响,才使明末青楼名妓的人性得以舒张,才使明末青楼名妓的文化素养、才情色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袁枚像
〈2〉文化交融,情趣相投
青楼名妓具备了较高的文化素养后,风情绰约,不同流俗,真正能够欣赏她们才情的,当然不会是官僚,更不会是商贾,而只能是文人学士。文人是名妓的知音。李湘真“爱文人才士”,所交游的文人有余怀、江垓、孙临、张岱等。顾媚交游的文人更多,知名者有张明弼、吕兆龙、刘履丁、冒襄、吴绮、邓汉仪、龚鼎孳等。董小宛交往的文人,有钱谦益、方以智、吴应箕、张岱、侯方域等。卞敏“欣白如玉,风情绰约。亦善画兰鼓琴”,与之交往的文人有申绍芳,许誉卿等。李香交往的文人,有张溥、夏允彝、杨文聪、魏子中、侯方域等。王月“寒淡如孤梅冷月,不喜与俗子交接”,而她与文人孙临、蔡如蘅、张岱等却情趣相投。柳如是才思敏捷,“使事谐对,老宿不如。四方名士,无不接席唱酬”。那些庸夫俗子,虽奉千金而不得如愿以偿。
名妓与文人名士相处,习文人名士之所习,投文人名士之所好,因文人名士之揄扬而斐声遐迩。两者的关系,首先是一种精神的追求和相互影响的文化氛围,其次是异性交往中性内驱力的驱动和情感的契合。明宗室齐王后裔朱承彩在一年中秋节开大社于南京,张献翼等海内名士120人,秦淮名妓马守真以下40多人参加,《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齐王孙承彩”条载:“咸相为缉文墨,理弦歌,修容拂试,以须宴集,若举子之望走锁院焉。”李先芳罢官家居后,把亭园建得十分豪华,养了许多歌妓,在林下优游度日,四十多年生活在文酒声妓之中。
名妓与文人名士,濡沐词章翰墨,吟赏山水烟霞,这种男女之情与诗友之谊,经过文化交融,最终产生爱情,并进而结成婚姻并不奇怪。晚明时期,名妓与文人名士的婚姻成功率、婚姻产生的影响力、婚后双方的感情关系、婚后的文化氛围和生活质量,都是前代望尘莫及的,即使是开放的唐代。葛嫩嫁孙克咸,顾媚嫁龚鼎孳,马娇嫁杨文聪,王微嫁许誉卿,卞敏嫁申维久,相知相爱的婚姻生活,堪称佳话;至于钱谦益编订《列朝诗集》时,托柳如是勘定《香奁》(闺秀)一集,与伴侣唱和相随;冒辟疆编汇《全唐诗》,亦视董小宛为其得力助手,“夫妇而寄以朋友之义”;类似举动都逾越了传统礼教的范围,对改变女性的文化环境、提高女性的文化地位具有重要意义。
青楼名妓与文学艺术的关系青楼名妓与明代艺术(5)
〈3〉操守高洁,临难不苟
清人常说,“明季多奇女子”。明末众多的奇女子,相当一部分便是技高绝伦的女侠,此亦影响到清人笔下的女侠特别多。明人邹之麟《女侠传》,将前代女侠传闻加以搜集,分为豪侠、义侠、节侠、任侠、游侠、剑侠六类,以弘扬女侠的精神传统。由于有广阔的民俗背景,加上名妓人在江湖的境遇所造就的自由纵放的情趣、较高的文化素养和文人名士气节才华的濡染,因此江淮名妓多侠气。
寇湄,字门白,秦淮名妓。娟娟静美,跌宕风流。18岁时,保国公重金买她去,金屋藏娇,爱如掌上明珠。甲申之变,保国公降了李自成,她以千金赎身,匹马短衣,携一婢逃回江南。“归为女侠,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