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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 [历史之三国衍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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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
  原来自己下亭去迎刘备的时候,他已神不知鬼不觉把酒满上。那错银嵌玉五凤朝阳的金爵只有一对,因而今次换了一套黑地红面的漆碗。
  曹操盯了郭嘉一眼,他这般微笑,实在让人无法着恼。
  一杯酒下去,怒火就浇熄了。
  刘使君,小弟昨日路过府上,只见一畦南瓜长势喜人,碧荫浓丽,想必花了使君不少心思。
  刘备居然得意起来,和郭嘉二人热火朝天地探讨起种植之道,何时除草,何时浇水,何时捉冲,何时打枝,乃至各地土质,井水河水有何不同,好似旧时相交,两人相逢在田间地头。不知不觉觥筹纷飞,羊脂壶内的酒已添了三次,桌上几盘小菜也已近磬。
  并不是曹操没有在一旁干咳,他也伸脚狠狠踏过郭嘉的足,谁知郭嘉似全然不觉曹大将军越来越彤云密布的脸。
  也没听见上来换酒那丫鬟的窃笑。
  算了,也罢,看他怎生收场。
  看他和刘备一副好得如青梅竹马,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刘备喜得摇头晃脑,高山流水会知音,两只硕大的耳垂酒跟着喜滋滋地手舞足蹈。
  心底恨恨,郭奉孝,我且看看你玩什么花样。
  郭嘉放下酒碗,正色道,使君的瓜菜虽好,可惜时节已到,马上入冬了,不多时便叶枯蔓黄,依小弟之见,不过明春种上几棵桃树,栽上一排海棠,不出三四年便可有美食共享……也不愧你们桃园兄弟的名声。
  刘备略略一顿,似乎想看清郭嘉暧昧的笑容里写着什么,可是失败了。值得打着哈哈,呃……是,是是,奉孝恰道出吾心底之意也。
  手下一动,搁在桌边的筷子跌落。
  郭嘉躬身拾起箸筷,酒气在一瞬间涌上,一张雪白的面容浮起两团嫣红,笑容展开,恍如桃李。
  刘备竟似呆住,也不伸手去接。
  啪,郭嘉用手中竹筷敲向刘备的手腕,刘备吃痛,才回过神,多谢多谢,多谢奉孝。
  郭嘉又一次举杯,曹操刚要去拦,他的身体却已不由自主靠了过去,口里含糊其辞——将军的好酒,入口甘甜,后劲却……后劲却绵长……曹操正准备伸手拦腰扶住,他却一拧腰,俯在石桌之上。
  奉孝醉矣,曹操心里一乐,正好送客。
  刘备居然也很配合地按住桌子说吾今醉矣,袖子一拂,筷子又哐当落地。
  刘备走远,曹操才缓步回园。
  郭嘉坐得笔直,正用一根竹筷戳火炉上的红焰。
  脸上一丝醉意也没。
  原来又被他骗了,装得还真煞有介事,刚才满面的酒色亦不知所踪——将军,刘玄德此人,不得不防。
  他正襟的表情,居然冷艳。
  怎讲?
  心想你不过跟他聊了一些开荒种地,忽地恍然——奉孝,可是觉得此人此刻不过权宜,不会长久留在许都,终非池中之物?
  郭嘉默认,拿着筷子的手指凝固。
  适才那大耳儿不小心跌落了筷子并非无意,而是的确被看透了腹内机关——他从来未规划过要十年树木,不过种一冬蔬菜,不必有甚收成,待羽翼稍丰,即要忘恩负义。
  曹操眯起眼,端详石雕一般的眼前人,奉孝果然……
  还未斟酌出妥帖的词句,郭嘉呀的一声跳了起来,手中举着一只筷子,正烧得噼啪作响。
  一团忽明忽暗的火,映得他眼眸发亮。
  将军,关于勾践灭吴,另有一说——郭嘉走到池边,将手中的火插进池水,嗤的一声,登时灭了,无声无息——说西施与范蠡,从此归隐五湖,成了一对神仙眷侣。
  筷子从水中提起的时候,一小滴水珠扬在了脸颊上,他伸出一根手指,堪堪擦去。
  细看还有一丝灰色的痕。
  ……而不是绝代佳人屈死,化为鲤鱼,将军……究竟喜欢哪一种结局呢?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出人意表。
  也就不觉的这话题转换得有多迅猛,只是曹操盯着他的面孔,实在很想将他脸上那一抹灰色擦去,正犹豫着要动手还是不,他走上倾心亭,手中乌黑的筷子掷在桌上,眯起眼似笑非笑。
  这唇角的危险弧度,竟似一枚蛊。
  与其虚情假意泛舟五湖,不若凄绝一死——曹操回眸看着池塘,躲开他的面孔。池中一片鳞光,它们果然是那佳人所化?
  正是,郭嘉的手指在杯沿轻敲,又为自己满满斟上一杯——刘备同将军虽不是一类人,可要论创一番事业的热望,怕是比将军更炽,说什么功成身退远离乱世,都只是传说而已。
  说罢叹一口气,饮尽杯中酒。
  眼神瞬间迷离起来——将军,落花春……果真是佳酿,后劲……再次倒在桌上。
  捏几下他的肩,巍然不动。
  手心觉得他肩骨扎手,怎么会瘦至如许。
  荀彧说他多喝了几杯就直接倒头睡去,看来是真的。
  曹操叫人来抬郭嘉,足下一个趔趄,奇怪,并未多喝,怎么也似,有些醉意。
  将奉孝抬至内室,好生侍侯。
  醒来的时候郭嘉愣了一下,这墨色回纹的绫帐并不是熟识的风格,并非自己的床榻,也不是……文若的床帐。
  挪了挪身体,嗓子里涌上一丝酒意。
  如果醉在文若家,睁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决不是这样缀着流苏的帷幔,而是——那个人的脸色——或者瞪着眼望,或者伏在床沿,睡过去。
  只是额角总是红。
  文若生气着急不知所措的时候,常常要用力揉自己的额角,好似揉上一揉,便能揉出妙计安天下。
  郭嘉从来不觉自己喝醉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
  原来是在将军府,正欲爬起来,只觉得一阵昏沉,有人在帐外问道,郭大人醒了?温香软玉。
  伸手一撩帐子,谁知外面还有一重,叹口气,挪出去再掀一层,刚摸到帐沿青灰色的流苏,就有一双白皙的手帮忙将帐子绾起,系上帘钩。
  又将最里一层也勾住。
  重重三叠,最外一层尚未放下,里面二重皆是薄薄烟罗,故而有淡淡光亮透进。郭嘉嘴角勾出一弯浅笑,敢问姐姐,现在是何时辰?
  丫头噗哧一笑,现在,大概三更了吧。
  下得床看,果然窗外丝毫不亮,一片漆黑。卧房里赫然点着八尊银树宫灯,每尊上叉出十来枝分叉,支支蜡烛把一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眼前这丫头不过二十上下,长着张巧嘴,言笑偃偃。
  将军此时,还不安寝么?
  哟,小丫头又笑——大人打量我们将军只有一张床可睡,难道不能去找哪位夫人不成?
  郭嘉没料到竟被她抢白,转而低头不语。
  丫头收起笑容,只是今日将军仍在书房,大人霸占了将军的床,将军就只能秉烛夜读了。
   
                  第 5 章
  郭嘉是认得书斋的路的,但那丫头自告奋勇领路,不像忤了她的兴致,走到书房门口,她盈盈一拜退下,回头笑,我叫翠娘。
  点点头见她去了,郭嘉侧首。
  窗上映着一抹剪影。
  忽然很想知道,他在看的是什么书。
  忽然很想知道,那个扬眉冷目,仿佛冰山的男人,是不是恰如自己所想一般——虽然冰雪皆是冻成一块,却是……酒精凝成的。
  舒袖扣门。
  不等里面的人出声,就推门进去。
  他支颐坐定,手里握着本书。
  整个书斋里只有一张椅子,他只得走近去,倚在窗边,滴滴答答,居然下起雨来,院外的梧桐树影摇曳,冷风如洗。
  曹操望定那书,子夜扣门,竟不是狐。
  让将军失望了——抬头就是一张如狐般妖怨的笑脸。
  从桌边看去,他手中的书赫然是一本——诗经。
  他其实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狐,这人眉骨颇高,眼角犀利地从眉影下挑出一角,目光闪烁脸色苍白且又——纤似无骨。他总是穿着这样飘飘荡荡不合身的长衫,以致他总想伸手去掐他的腰身。
  这层画皮之下,敢是怎样的,腰肢瘦。
  子夜读诗,大有意趣,不知孟德——正读哪一首呢?郭嘉将他桌上的镇纸握在手里,一只黑铁骏马,衬得他手指白,触目惊心。
  按常理说他要大怒才对,已经多年无有人直呼他的名号,自己都有些生疏,被他一唤,从心底忽悠悠蹿了上来。
  瞥见他的笑意,竟然又把怒火压了回去。
  难道无法在这人面前拍案?
  只得安慰自己,谈诗而已,未必要用级别职位污了心情。
  依我之见,曹操懒懒窝进椅圈,诗三百,只有这一首是好的——举起手中书,最好的一句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哦?
  嘉以为,最好应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若为君故……沉吟至今。
  说罢,将镇纸置于桌上,平平没发出一点声响,刘备不可不杀,若决不出他的痛脚,大可让他做点杂役,多蒙将军款待,奉孝告辞。
  不容他分说,抬脚就走。
  立在门侧又道,或许有一日将军会更喜欢那一句吧——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门开着,风吹来,烛火摇荡,淅沥沥一阵雨声,曹操摆摆手,吩咐家人放他出门,沉吟一阵,给他送把伞去。
  妖孽,难道就喜欢看人惊异的表情么?
  凉风扇得书哗哗翻过,纵我不往,子宁不来——他倒是身体力行。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恼起荀彧,若不是他举荐了此人,也不致徒增这许多烦恼。
  合指一捏,烛火便灭了。
  出征点卯的时候,曹操才知道郭嘉病了。
  荀彧凑到耳边说,那日奉孝从将军府归来,浑身湿透地抱着把伞,伞在怀里干得出奇。曹操纵觉得荀彧的眼神里有些怨念,淡淡点了点头,知道了。
  居然没有细想他荀彧怎么会知道郭嘉从将军府回家的窘状。
  似乎把他的话浑不放在心上。
  谁也不知心里霍然一凉,临上马时拉住一个长随,你回去叫翠娘送药去郭祭酒府上,不把他照顾好了……沉默半晌,居然连半个字的狠话也放不出来。
  便假装咳嗽,随从递过来一件玄色披风。
  翻身上马,征张绣,志在必得。
  调兵遣将,本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事。
  郭大人——昏昏沉沉听见陌生的声音唤陌生的名号,和自己貌似毫无关系,熟悉的只是,奉孝,奉孝,奉孝……他,总是这样叫他。
  他怎么可能在自己床边呢,梦中都能冷笑出声音来。
  还有文若,他不是随军出征了么,那这荒凉门庭,还会有谁来问。
  没睁眼,郭嘉先嗅到一丝酒香。
  零零落落,似白萍缭绕水面,心思已飞到那一湾锦鲤游弋水池畔的倾心亭——落花春酽酽的味道,决计错不了。
  眼眯成一条缝,却是张不怎么记得的脸。
  她明明失落,却还是笑着。
  郭大人,是我,翠娘。
  哦——那一夜的点点滴滴到天明的秋雨,又点点滴滴滴回到心上——哂然一笑,那男人的面孔,果然如这一场催寒的秋雨一样,冷如骨殖。
  抬起头,青骨白面的纸伞就在床头,倚着。
  细细密密的骨骼,似乎一触就会折断,怎能用它来接那些刀割般的雨水。
  郭大人,将军遣翠娘来为大人煎汤熬药,洒扫庭院……
  置若罔闻。
  一碗乌黑荡漾的药汁递到面前,苦涩的气味盖住了酒香,眉头才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良药苦口,大人,酒是我从将军酒窖偷偷拿的,可是——要待大人病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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