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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启之”。就是这来自北方男儿的豪气,为南朝的婉转之中注入了风骨,仿佛一位善舞美人,柔肢不再无力,终于成为挥洒着飘逸的彩带翩舞于云霞之中的飞天——美啊……
美包含着两个不同的方面,如同色彩一般,有温暖之色,也有清冷之色。徜徉于柔美之中,清风忽来。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历来不乏仰慕者。衷情于道家的王绩,向往着像陶渊明一样的诗酒风流,于是他淡薄了功名利禄,衷情于琴书诗文,也不愿理会与己无干的政治,只在明月之下纵酒,憩于自己的精神天地中。
以为古人说的都是苦涩的文言吗?非也,王梵志的诗便露了玄机。如果说诗是雅文学,这位有名的“白话诗人”偏偏背道而驰地把诗写得朴实甚至是俗野。口语、俗语,对他而言都可以入诗,从语言上来讲,王梵志为诗歌来了一次“二次革命”。
唐代文人雅士宴集图
二、初成
唐初的宫廷诗,上官仪把它发挥到了极致,甚至自成一体——上官体,这是唐朝第一个以诗人命名的诗体。上官仪成就了宫廷诗,却也为宫廷所累,他被卷入了政治漩涡之中,成了政治的牺牲品。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上官仪的死却是强制性地收束了“江左余风”。
于是,四个天才少年意气风发地走来了。“王杨卢骆当时体”,几十年后杜甫仍怀想着“初唐四杰”。怀才易遭人妒,四杰非但没有收敛锋芒,反而更加张扬地展现着自己的傲岸甚至是张狂,睥睨着他们脚下的世俗。
天才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经受磨难的洗礼,而四杰又格外地饱受磨难。裴行俭当年对四杰的评价,不想却成为准确的预言。“炯虽有才名,不过令长,其馀华而不实,鲜克令终”。四人中,王勃渡海堕水,惊悸而死;卢照邻不堪忍受病痛折磨,投水而逝;骆宾王随徐敬业起兵反对武则天,兵败后不知下落;只有杨炯得善终。
四杰的诗作中,离别诗占了相当一部分数量。“多情自古伤离别”,但四杰的离别诗除了文人式的凄悲,又额外有着豪士的爽朗,正是这种豪壮的大气,反而又冲淡了原本的悲凉与无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又何必为远行而悲呢?于是,化悲凉为悲壮,化感伤为感奋,款款深情中或许会有泪水,但继之现出的是豪情的微笑。有了四杰树起的孤高一代的旗帜,唐诗终于告别了六朝文风,真正地踏上了自己慷慨激昂的道路。
而陈子昂将古琴惊天一摔,又摔出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信号,摔出了他的精神气质,摔出了他的个性风采。诗如其人,在陈子昂栩栩如生的动人诗篇中,喷薄出一片忧国忧民之心。凛然站在幽州台上的他,迎风而立,不加雕琢地吟唱出一首《登幽州台歌》,使后世的文人志士们,随之泪下,随之感慨,更为之唏嘘。
唐诗之成熟,还表现在这时产生了一种新体,即七律。这就不能不提宋之问和沈佺期了,他们在七律的成长上功不可没。虽然这二人公认的“文人无行”,但宽容的唐人没有因人废诗。从长安的宫廷中走出,是宋之问的梦醒时分。前往万里之遥的岭南,宋之问可曾想到这是一条不归路?或许,早发大庾岭的他方显出一分诗人本色,悲凉之声令人恻然。沈佺期为人强于宋之问,但其才却又不如。德才在他们身上开了一个玩笑,竟然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诗的王朝·唐代诗歌之我见(2)
还有,魏晋风度的刘希夷,以一颗感伤的心,感受着落花飘零与刹那芳华流逝的心痛。当雪白爬上曾是红颜少年的缕缕青丝之际,回首但看往事,空留下类似“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般的别样凄美韵味——“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刘希夷一语成谶,《代悲白头翁》成为他永恒的悲歌。
按闻一多先生的话,刘希夷是带来了一个宁静爽朗的黄昏,而张若虚则是更加宁静爽朗的月夜。月夜,是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这首孤篇横绝的《春江花月夜》,在诗史上无疑是个奇迹——月光之下,物我合一,情景相生,伤感而无奈,流丽而婉转,空灵而缠绵。“这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有四杰的清傲,有子昂的慷慨,有沈宋的雅致,还有像刘希夷、张若虚那样的幽静,唐诗丰满起来了。
三、盛唐气象
韩滉《文苑图》
时至开元,大唐王朝如日中天,经济繁荣,生活富足,思想解放,个性张扬,但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文学,则这个盛世未免单薄。事实上大唐盛世根本毋庸为此忧虑。不必怀疑,现今能让你脱口而出的,必是八方雄视万国来朝的盛唐之音。
如果说盛唐的诗坛如同一个乐团,那么其中有边塞诗人豪放的军旅进行曲,有田园诗人清逸的天籁雅音,还有李白男高音一般高亢嘹亮的歌喉。这是一幕大戏,人物众多,曲调各异,然而激昂的主旋律却总是那么磅礴大气——这是盛世的长歌。
高岑为首的边塞诗派,或铺陈描绘着塞外的奇致景观,或尽情抒写着慷慨的报国之情,或擦拭着对故园怀想的一滴男儿泪。高适毫不遮掩对功名的追求,坦荡自信地写出自己想干一番轰轰烈烈地事业的雄心。岑参更构思奇险,妙笔生花,写出往往令人耳目一新的诗篇,“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黄沙莽莽黄入天”,三句一韵的诗一气呵成,不事停滞。诗家夫子王昌龄,七绝与李白携手比肩,更有悲壮之歌,其“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豪气,“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壮志,令人热血沸腾。王之涣的一曲《凉州词》,琅琅上口,一举奠定了他名家的地位。还有李颀、崔颢等人,也唱着同样的边塞之歌,这正是泱泱大国神采奕奕的盛唐气象。
王孟则领着一群诗人们在田园里或笑谈放歌,或畅饮美酒,在清雅的山林中,在幽静的月光下,寻觅着自己的乐园。王维诗画具工,才情并茂,将诗情与画笔结合,绘出山水田园的浊浊诗意,写出山水田园的生机盎然,“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生就的逍遥与禅悦。潇洒自由的高人孟浩然,飘逸散淡,如天上闲适的云,如水边悠哉的鹤,“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生就的悠闲与恬适。还有裴迪、祖咏、储光羲等诗人,无不细致地审视着田园山水,毫不吝啬地歌咏着这份优美,从侧面折射出当时社会的安定,和乐观开朗的时代精神。有了这一分安宁祥和,盛唐气象更是锦上添花,丰富而多彩。
盛唐空前繁荣的文化,哺育出一位中国文学史上光彩照人的诗仙,这便是李白。李白是天之骄子,不然何以让贺知章一见即呼为谪仙呢?李白很傲,便是天子,也无法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然而李白并非目中无人,他所看重的,是像孟浩然、王昌龄那样有着诗文雅兴的友人。李白固然傲气,却并不狂妄,面对诗名在他之下的崔颢的《黄鹤楼》,李白可以停笔不写。这才是真正的潇洒,真正的傲岸。李白喜欢明月,在月下酌酒,在迷醉中放声纵歌。壮丽的山河,美酒与明月,是他写不完的主题。奔放与豪迈,高古与圆融,共同构成了李白诗歌引人入胜的风景线。李白唱出了盛世最强音!
四、低谷
安史之乱的暴风骤雨吹散了盛唐气象,只见乌云滚滚而来,悲声四起,文学似也受了感染,低下了盛唐高昂的头,而变得沉重起来。
由盛唐而入中唐的杜甫,亲身经历了这场战乱的全过程,目睹了各处的人间惨剧,用诗书写了一部青史。如果说诗仙李白是在壮游中高歌,那么诗圣杜甫则是在漂泊中低吟。杜甫诗中,充满了对国家前途的诚心牵挂,对黎民百姓的真心同情,毕其一生都没有丝毫衰减。杜甫自己又何尝不苦呢?然而,若有千万广厦得以使天下寒士安定欢欣,便是他一人受冻而死,也会心满意足,含笑九泉。这是何等伟大的胸襟,怎样高尚的情操啊!能不为之感动?能不为之泣下?……
大历的诗坛一片萧索,幸好还有十才子苦苦支撑。但,依旧是那样的边塞,却多了些哀思;依旧是那样的田园,却多了分荒凉。和盛唐比起来,风光不再,一切都被重创的悲风吹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萧索。
李益、卢纶的边塞诗,以低回的悲情代替了盛唐的激越,偶尔也有“回乐峰前沙似雪”的高亢,但依旧是“一夜征人尽望乡”的哀响不绝于缕。刘长卿的诗,如果以画作比,近于白描,他用简淡的笔墨抒写着个人的孤独寂寞,正像他笔下的“风雪夜归人”。和杜甫一样,韦应物也是由盛唐走向中唐的诗人,他回首望向盛世时的泪光,夹杂着对民生多艰的叹息,共同交织成盛唐余响。
然而也只能是余响了,大历诗人们不再有盛唐诗人的热忱,不再意气风发,在他们文人式的儒雅中,夹杂着文人式的怯懦。“独怜幽草涧边生”,他们如同涧边幽草,品味着幽谷的落寞。
诗的王朝·唐代诗歌之我见(3)
五、中兴
随着战乱的远去,硝烟散尽,乱后的满目疮痍也渐渐得到医治。虽然会留有疤痕的记忆与余痛,但唐人们毕竟重新开始了生活;虽然不会再有那样的盛世繁华,但这份安定已然难得。于是文坛又热闹起来,元白、韩孟、刘柳……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文艺复兴”……
元白二人是挚友,交谊深厚,而且主张也一样。他们一起提倡诗要写得平易,因此不必为看不懂他们的诗而担忧。他们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于是便有了《新乐府》、《秦中吟》等作品。然而现实却和他们开了个玩笑,白居易的“时事诗”并不很为时人所重,倒是感伤诗、闲适诗等不胫而走,传唱四方。不谈《长恨歌》、《琵琶行》,便是短小的《花非花》,亦是唯美感伤,意境朦胧,令人沉浸其中而不自觉。白居易感伤着,为社会也为个人,各种失意最终让他躲进佛理中小憩,而这一歇却再也跨不出来。元稹则感伤着家庭的失意,当他拥有了宰相的富贵之后,想起当初“贫贱夫妻百事哀”,于是用缠绵悱恻之笔,抒写着对亡妻的悼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笔下的离思别有一番瑰丽的悲情。
与元白相反,韩孟诗派则故意把诗写得晦涩难懂。或许多少和韩愈文章功力深厚有关,韩愈就是在以文为诗,配合他的以丑为美,可谓另辟蹊径。除了韩愈,没有哪一位唐代诗人能想起来把打鼾写进诗中。险怪,同时也是孟郊的特点。韩愈则是雄奇与险怪兼得,从而成一代大家。
科场上少年得志的刘柳,同为“永贞革新”的风云人物,然而随着革新的失败,刘禹锡和柳宗元都是几度被贬谪。人生的失意没有打倒两人坚强的意志——柳宗元是一副硬骨头,刘禹锡则是一副又硬又傲的骨头。“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有谁能像刘禹锡这样几次因倨傲的态度被贬,等回来时年近六旬却依旧昂着高贵的头而不肯服输?玄都观,刘禹锡九死未悔地在这里与朝廷纠缠了二十年。然而“硬汉”刘禹锡却为着友人同时也是恩人的柳宗元的早逝痛断肝肠。在诗歌上,他们也是两颗璀璨的星,不为元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