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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公主面色一变,撩起裙子二话不说就开始爬树,准备翻墙。
“郑尚书是……?”林木疑惑。
“我爹。”郑宇见泰安公主仓皇狼狈,坏笑道。
于是林木了然了。被下了禁止出城命令的泰安公主很不受教地抽晕了一大帮子人,如今郑宇的父亲郑尚书正领着皇命来拿她。
泰安公主站在枝桠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唤林木道:“刚刚让你帮我拿着的桃花酥你塞在哪?”
林木在斜挎着的布包里翻了翻,掏出个纸袋来。
“快扔给我。”
林木几步跑上前,将那包桃花酥扔给她。泰安公主刚跳出墙,郑宇他爹就冲过来了。
“公主呢?”郑尚书沉声问。
郑宇很淡定地指了指长廊的另一头,道:“跑了。”
郑尚书于是带着一行人赶紧追了过去。
咂巴着嘴,林木失落道:“那桃花酥不知道好不好吃。”
“揣你身上,你竟然没有偷吃?”林木是个吃货,这点郑宇很清楚。
林木无奈,“公主说这是迦叶城的名吃,特地给一个人带的,不许我碰,说是想吃的话让我下回自己去买。”
“一个朋友?”薛明昂嘟喃着,神情怪怪的。
经过这么一顿折腾,大半天就这么飞快得过去了。
泰安公主抖抖手上的纸袋,朝四王爷的府邸走去。
四王爷原本有自己的封地,按理来说是应该回自己封地而不是呆在京都的。但太后觉得四王爷的封地气候不大好。
四王爷早年因为平息边疆战乱身上落下不少伤,太医说四王爷的封地是靠南的盆地,潮湿且多瘴气,很容易令四王爷一身伤痛积成大患。
四王爷的母妃死得早,太后从小就带着他,听说很是疼爱,如己出一般。
听到太医这么说,太后自然舍不得四王爷就这么回去,但四王爷坚称不想有违祖制。于是太后和皇上轮番着劝他,劝了很久,总算是把他留了下来。
这一留就是三十几年。
泰安公主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并不想进去。门口小仆也就明白了她此次来找的并非王爷,而是千河。
千河这个人沉默寡言,公事公办,而且脸色一向都不大好看。王爷府里没几个人跟他亲近,却也都知道他是王爷的心腹,跟泰安公主的感情也颇深。
听说早年千河只是一个风餐露宿的流浪儿,不知怎么的合了泰安公主的眼缘。公主把他拣了回来,拾掇拾掇收拾收拾,便将他送去给膝下无儿无女的四王爷抚养。
八辈子不做半点好事的泰安公主难得大发慈悲,四王妃逮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都不可能把他当做王爷之子抚养啊。
正在为难,王爷便问这个孩童,“长大了,愿意做我的侍卫吗?”
孩童想也不想道:“愿意。”
……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的事情。
看门的小仆想着,自己这辈子大约也走不了千河这般好运,于是正容恭谨对泰安公主道:“千河他出门了,还没回来。”
泰安公主有些失望,旋身要走,正碰上来人。
水盈盈的大眼睛顿时神采飞扬,泰安公主小步跑来,边晃了晃手上的纸袋,“桃花酥哦。”
千河眉眼浅浅弯下,却不似在笑,语气有些严肃,“皇上不是不准你出城的吗?”
泰安公主瘪瘪嘴,“反正是出去了,顺便给你带点吃的,你还不领情,那……丢了。”泰安公主作势要丢,千河一手捞去,接了下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辩解着,千河抬头,迎上了泰安公主满面笑意,顿时心头柔软,也跟着笑了起来。
打开纸包,千河尝了一口。泰安公主问:“还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味道吗?”
千河眉眼沉了沉,嗯了一声。
两条街外,林木感叹自己的好视力,指着一街之外正悲愤偷看着泰安公主和千河的薛明昂,问身边的郑宇,“你怎么知道他会跑来看?”
郑宇不屑道:“只有像你这样观感迟钝的人,才什么都看不出来。”说完,揉揉鼻子。郑宇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话语双关了。
千河带着泰安公主往四王爷府内走,泰安公主拍拍他的肩头,问:“你从哪回来?怎么沾了片竹叶在身上?”
千河只是笑,吃着桃花酥,默默接过泰安公主揪下来的那片竹叶,点点头。
咔嚓。
林木看到薛明昂把墙给抓裂了。
文文弱弱的薛明昂竟然有这么惊人的力量,林木很是瞠目结舌。
郑宇点点头,道:“或许是个学武的好胚子。”
“……”
末客栈。
三楼。
苏行远刚想推门,忽觉房内有些声响,敛眉对身后跟着的田卫道:“帮我去阡陌拿壶酒过来。”
“客栈掌柜这不是也有好酒吗?……”田卫还没说完,见苏行远冷冷横了他一眼,赶紧把后边的话吞回肚子里,“是,是,是。”说完,一烟溜跑了。
苏行远沉眉,推门进去,朝里屋瞟了眼,迅速将门关上。
里间,书桌上坐着个曲线玲珑一身月白短装的少女。
见着苏行远,那少女笑意盈盈道:“苏行远,好久不见。”
☆、莫思思
“思思?”苏行远只愣了半晌;随即凝神问道,“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过来了?”
少女跳下桌;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轻盈脚步叮当作响。清澈纯净的银铃声,一如她的笑容般纯净明澈。
“没什么事情我就不能来京都?”少女欺身勾住苏行远的手,巧笑嫣然,“也可以是为了来看你啊。”
苏行远抽手回来,将这少女推开些,不耐烦道:“少来。”
少女收回手;浅勾唇角,“还是这样毫不客气,真不好玩。”
苏行远环手胸前,笑道:“别装了;说吧,怎么来京都了。”
“陈相国的事情还有些需要收尾,所以大长老让我来。”
苏行远低眉寻思,“陈相国的事情果然是跟我们有关系。”
少女耸肩笑了笑,以沉默应答。
未央门的手法,自然是未央门人最清楚。
不需要知道这场任务是谁执行,只要瞥见其中眉目,便也大约闻到了未央门的行事气息。
只是,陈相国一事,不止是他九族覆灭,更牵连了不少人。
苏行远的眉头皱了皱,少女便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脚踝银铃轻响,少女定定走到他跟前,“那陈相国窃权弄私,勾结祸乱,心迹俱恶,你又何必一副怅惋的神色。”
被她这么一提,苏行远便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对未央门行事的疑惑并不应当。陈相国此人权倾朝野多年,虽然办过些不错的事情,但窃权弄私的事情也没少办过。只是,非要说他大奸大恶,勾结祸乱什么的,也都算不上。
“我刚刚没有怅惋好吗?”苏行远摆摆手,一边将她赶远些,一边自觉往后退出一两步。
少女无奈笑道:“果然,我和你还是这永远的三步距离。”
苏行远嗯了一声,道:“我有未婚妻。”
少女垂目,捞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得了吧,这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的。”
苏行远兀自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她在这里。”
少女无言,瘪瘪嘴,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不好玩。……苏行远你一认真起来,就是不好玩。”
苏行远只好沉默陪笑。
“对了,”少女问,“知道左长老也来京都了吗?”
苏行远揉揉鼻子,含含糊糊说了句:“我总觉得,要是你把莫师父叫成爹而不是左长老的话,我听着也许没那么别扭。”
少女狠狠剜了他一眼,苏行远连忙转了话头,问道:“莫师父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少女低头,端详比对起自己两只手掌的纹络,不咸不淡道:“不知道,我跟他本来就不熟。……这次上京,大长老说他住在城郊竹林中的一户农舍里,……”
苏行远的脑海中突然盘旋着一个问题,打岔道:“大长老也在京都?”
少女摊手,“不知道。我只是收了他的书信,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话锋一转,少女探头倾身过来,问苏行远:“你见过他么?”
苏行远摇头失笑,“你日日住在总门里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见到。”
“也是。”少女扬了扬眉,瞥了苏行远一眼。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苏行远摸摸下巴,问。
少女不屑,笑出声来。“今个儿中午,不知道谁失魂落魄的,被我撞了一下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发觉到。……苏行远,我跟了你整整三条街,你有没有搞错啊,还反过来问我这么个问题。被左长老知道了他这唯一一个徒弟居然这么没用,非气死不可。”
苏行远尴尬道:“是吗?……那我真是没有用。”
正在这时,屋外有些细碎响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来。
苏行远警觉,扬声问了句:“谁?”
田卫抱了个酒坛子走进来,“少爷,这么一大坛子够么?”
苏行远揉揉太阳穴,没好气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田卫咂舌,“不是很快啊!”
苏行远摆摆手,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放下坛子先歇着去吧。”
田卫知道苏行远今日脾气一定火爆,一直害怕自己被无辜殃及。要是一不留神被苏行远点把熊熊烈火焚烧寥慰心中不快,那真叫怎一个惨字了得。
现下听到苏行远竟然一反常态的驱逐自己,田卫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之情溢于言表。脚底抹油,田卫吱溜一声就不见了。
只是,方才房中的那个少女也早已没了踪迹。
早在田卫推门走入的瞬间,她已翻身跃窗而出。
看着三步之外的那张空椅,苏行远沉下眉头,坐了上去。
莫思思来京都了。
莫师父也来了。
苏行远按了按晴明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居然被莫思思跟了三条街还恍然不知,莫师父若是知道,只怕是要将他立即逐出师门了吧。
闭上眼睛,却又看见林木的笑容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无法冷静,无法清醒,也不想要清醒。
今早,迦叶城外,面对那再一次追赶而来的泰安公主,林木默默听完她霸道的命令,咬咬牙,似乎有些担心又有些慌乱。
然后,林木转头对苏行远说:“薛明轩昏迷了,我不可以就这么走掉的。……对吧,苏行远。”
……对吧,苏行远。……
多讽刺的一句询问。
苏行远想说不对,却不知道如果说出不对,自己又能够搬出什么样的理由来。
他就这么坐着房中,一直静静坐着,直到入夜。
苏行远觉得头晕目眩,勉力撑起灌了铅一般的身体,走到床前,倒头便睡了过去。
梦中,苏行远独自站在漫山遍野的秋海棠里。
凛冽冰冷的冬日寒风不断袭来,一瞬间便吹枯了峡谷里的花海。
白雾凝结成霜,化成茫茫大雪飘散开来,缓慢遮住了满谷枯萎衰败的花枝。
长袖被人扯了扯,苏行远回头,看见小小的林木脸上挂满泪痕,仿佛是那时初遇的模样。
“木木?”苏行远心头一软,连忙回身,想要替她擦掉眼泪,却听见那小小的丫头怔怔望向自己问:“你到底是谁?”
……你……是……谁……
一声声悠扬荡漾开去,回响在空荡的山谷中,面前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