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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敲诈”一词的时候,艳无双眼中的委屈更见明显,“母亲,您来评评理,就上面描述的这些症状,哪里用得上一共是三千三百两的银两来诊治?这不是看我孤身一人好欺负么?您说,碰上这样的事情,我淑女得了吗?光咬唇没咬舌都是因为想到还有您为我撑腰!”
说完,艳无双还倔强地皱了皱鼻子,仿佛一个同长辈诉委屈的孩子。
轻易就与过去那个天黑跑来向她诉说祖母如何严厉的委屈印象重合!
徐氏看得心中一暖,“啪”一声就将账单拍在了案几之上,义愤填膺道,“谁?哪个不知自已几斤几两的敢来敲诈你?无双,你说,娘给你评理去。他也不看看,现在艳氏是谁的!”
她的,她艳无双的!艳无双心里透亮,面上则更见委屈,“母亲,您看,她是不是不占理?无双被气丢了淑女形象是不是可以被理解?”
“当然。”徐氏炯炯瞪大眼睛,颇有一番现在就找过去评理的架势,“无双,你说,是谁?娘给你撑腰去!”无论如何这三千三百两不能被敲走。否则,就代表着她手里少了一件名贵首饰,那怎么行!
艳无双感动地泪意染眸,抽抽鼻子,回答:“知府夫人!”
哎?
徐氏怔愣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谁?无双你说谁?”
艳无双无辜地眨眨眼,故作不见,只重申道,“知府夫人!”
“……”
徐氏无语半晌。
良久,才重新拿起案上的账单,极力以平静的语气问道,“知府夫人怎会受如此的,嗯,重伤?还跟你有关系……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说吧。”鉴于刚才帮腔没帮到点上的情况,徐氏这次决定要谨慎一些,还是先弄清楚来龙去脉比较好。
“确切地说不是知府夫人受了伤,而是知府千金刘清雅小姐在艳氏受了伤……”
“清雅?”徐氏更愣,脑中首先闪过的就是她曾对清雅做过的承诺……难道说,清雅不满儿子娶妻所以闹上门闹出了事?
徐氏心中立刻急了,“无双,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千万不要是无双和清雅打起来,她可不想两边都落空。
“今天上午,相公陪无双一起到艳氏工作……”
“什么,齐仁也在?”徐氏简直有些跟不上事情的进度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快一些啊。”
“是,相公跟无双说从今天开始要学着做一家之主,所以才陪无双一起到了艳氏。”
徐氏稍稍平复,“嗯,齐仁做的对。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上二楼就碰上了前来相找的刘小姐。刘小姐说希望相公为她推荐新衣,于是相公就为刘小姐推荐了一套暖桔色的分式袄裙。刘小姐觉得很可心,所以让无双为她清场试衣。随后,她从试衣间穿了新衣出来的时候,不慎被相公撞倒……”
徐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什么,清雅是被齐仁撞倒的?那齐仁受伤没有?”
“没有,相公安然无事。可是,刘小姐却撞到衣架上摔倒了。”艳无双指指案几上的账单,“脚踝扭伤什么的倒也属实。”
“这样啊……”徐氏听完赘述,将账单放置一边,看着艳无双说道,“无双,知府千金确实不比常人,人家治伤自然不比我们这些粗人只用粗药。娘看,就随她吧。”
艳无双瞪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母亲,无双不服!”
徐氏收回视线,执笔开始誊写佛经,“无双,又任性!意外既然发生在了艳氏,我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按账赔偿也是人之常理!”
艳无双急急出声,“可母亲刚才还说……”为她撑腰……
“是娘刚才心疼无双一时情绪过激了。”徐氏手腕不动,纤指微移,出来的字横平竖直,“现在,娘冷静下来想一想,知府夫人还是留情了,至少人家没有以‘伤害’罪将艳氏告上大堂。否则事情闹大,单就知府千金在艳氏受伤一事就够官府立个名目借机狠罚你一番的了。”
笔锋轻收,徐氏做下最后的结论,“这事,就按知府夫人说的办吧。不过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事,想来无双也不会放在心上。”
艳无双眸底闪过一丝讥讽,开口却温顺,“母亲,这银子,无双也不是不能咽下,可是,无双能咽下这个,那另一个怎么办?”
“什么另一个?还有什么?”徐氏执笔的手停顿一下,又继续,儿子没事,清雅没事,就没事。
艳无双轻轻抬高左臂,缠满纱布的左手与案几持平,“无双不慎也在今早的事故中波及到了,伤到了手。”
她的左手覆在账单之上,徐氏掀掀眼皮,只拿眼角斜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手也被同时撞到了吗?唉,娘说你们都多大了,聚在一起怎么还能撞了这个撞那个?下次小心一些!还好你有六月,有什么不适的让她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艳无双目光平静地扫过徐氏执笔不停的动作,右手搭上自己的左手,开拆,“母亲,六月已经看过了,可是,六月治不了。”
“哦?六月也有治不了的?”这张写完,再换下一张。
“是。”纱布只剩最后一层,艳无双轻轻停住,“母亲,六月说,可能她资历尚浅,这种伤口她还从来没见过。无双想母亲见多识广,所以想请母亲帮忙看看。”
徐氏低着头回一抹笑,“是吗?那你拆开吧,我写完这页就看。”
“好,无双先谢过母亲。”纱布一扯而下,掌心向上,搁在账单之上,静等某人写完。
“无双,你这包扎手掌的棉布倒是稀奇啊,娘还从来没见过。”徐氏眼角余光瞥见纱布一角,随口搭起话腔,“哪个医馆来的?好像挺软?效果怎么样?如果不错,就送一批到知府府上吧。”
左手翻过又一页佛经,右手誊写不断,“虽然诊治费用我们已出,但是除此之外的人情关爱也必不可少。毕竟艳氏想要做下去,还得靠官府的支持。你说,是吧?”
“当然!”艳无双赞同地点点头,“如果艳氏想要做下去,当然,必须得靠官府的支持。可是,母亲,如果艳氏无法再做下去呢?”
哎?笔停住。
艳无双眉梢挑起,“无双手上的棉布是来自京城的纱布,据说价格等同离日丝,所以要价一万两。”
什么?徐氏霍然扭头瞪过来,“哪家的医馆,太无良了!”
艳无双认真地回视,不错眼珠,“无双也这么认为。可人家说,这样的伤就是这个价!”
“什么伤?”徐氏怒了,区区一个医馆也敢来讹人了不成?“我倒要看……”
她想说“倒要看看什么伤”,可扭过头,看到艳无双已经大肆展示出的伤口时,哑了。
肿胀的伤口,发黑的外缘。
任谁一看,都知道那是明显的中毒症状。
手中的毛笔无意识地滑落,徐氏顾不上被墨汁溅到的袖子,半趴过桌案就把艳无双的左手捧在了手心,“无,无双……这是被什么扎伤的?”
暴突的双眼,震惊显而易见。
艳无双缓慢开口,“笄,簪!”
徐氏捧着艳无双的手正要细心查看,一听此话,双手立刻如遇蛇蝎般地甩开。
艳无双的手被甩得撞上旁边的笔架。
笔架倾倒,砸翻砚台。
砚台里的墨汁瞬间浸染桌案上一干纸张。包括已誊写好和未誊写好的。
“哎呀,这可怎么办?”艳无双惊呼一声,连忙招呼,“六月,小五,快收拾……”
“什么笄簪?”徐氏一把抓住艳无双就要扶起笔架的手,厉声追问,“哪个笄簪?”
艳无双扬眉看过来,天真无辜,“凤头单臂白玉簪呀。”
“不可能!”徐氏再度甩开艳无双的手臂,轰然靠坐回木椅,脸色铁青。
艳无双扯扯衣袖,将被徐氏抓皱的衣袖仔细抻平,“母亲,这事无双可说不了慌。相公碰掉无双笄簪的时候,赵当家的就在场。”
“什么?”突然拔高的音量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徐氏清咳两下,压下翻腾的思绪,“为什么他也在?”
“咦?无双没有说吗?今早到艳氏挑衣的除了刘小姐还有赵当家呀,他一直都在的。”
“你,没,说!”徐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不发出这种明显咬牙切齿的声音。
知府夫人要巨额赔偿源于清雅受伤,清雅受伤缘于儿子误撞,儿子误撞又引出无双手伤,无双手伤是因为扎伤手掌的笄簪有毒,然后有毒的伤口又引出赵纪青的高价诊金……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听着都像有预谋的安排。如此想着,徐氏的心就是颤了又颤,看向艳无双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敛去怒意,开始变得晦暗深沉。无双如此安排,可是在怀疑什么?
“没说吗?那是无双被气忘了,抱歉,母亲。”艳无双面色不改,似对徐氏一变再变的脸色没有察觉,“可是,母亲,无论无双说没说,这都已经是事实。您看,这一家开口要几千两银子,无双还能咬牙撑撑。而另一家干脆初期就要上万,艳氏就算再有些底子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徐氏抬手止住她的抱怨,“及簪有毒的事,无双不会怀疑齐仁吧?”
“那个不重要,母亲。”艳无双无所谓的撇撇嘴,“现在重要的是,无双根本无法应对明天两份巨额的赔偿数目……”
徐氏细细的眉毛纠起,“齐仁绝对不会如此对待无双!”
“母亲,那事真的不重要。”艳无双脸上染上不自然的窘色,“重要的是赔偿,赔偿!不瞒母亲说,最近五日,经过了无双的及笄之礼,祖母的葬礼,还有无双同相公的大婚,这哪一样不是花钱还是花大钱的事情?可以说,艳氏就算没花掉所有的积蓄,也差不多是八成了……”
徐氏双手扒紧木椅的扶手,“请无双一定相信齐仁!”
“母亲——,都说了那事不重要了。”艳无双埋怨地看了一眼徐氏,“重要的是赔偿啊,母亲。艳氏忙完这五天,余下的那点怎么也要做本钱的。可重新开板不过两日,还没有进账不说,首先迎来的就是这么大数目的赔偿……难道真的需要把艳氏关掉……”
“不行!”徐氏腾地一下站起。
“哎?”艳无双作势被徐氏突然的动作和突然的大声吓了一跳。
“咳咳咳……”徐氏又是一阵猛咳,“啊,无双,娘的意思是,我们怎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关掉你祖母留给你的艳氏呢?那让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啊。”
“说的也是,可是,”艳无双面露迟疑,“明天的赔偿,无双是真的拿不出来啊……当然,也可以把老底先垫出去。可是那样的话,艳氏就算不关板也撑不了几天的……”
“那也不行!”徐氏陡然出声打断艳无双的话,像是心中有了什么决定一样,表情毅然又坚定,“娘这就去找知府夫人谈一谈,务必让她先给个方便。”
艳无双眼睛顿亮,“真的?母亲,真的可以吗?”
徐氏双手撑在桌案之上,状似认真想了想才回道,“嗯,看在清雅与你妹妹交好的份上,就算数目上不降下来,这时间上也能宽限个几天吧。”
意思就是钱还得吐?看来,她“冤大头”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艳无双沉默以对。
徐氏非常认真地继续安慰,“无双,你也别急。就以你的能力,这笔钱有个几天就能嫌到了,你不用担心,先稳住艳氏再说。”
原来,为她出头也不过是为了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