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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第一章 有惊无险
大船泊岸，船身与青石彻就的堤坝接连发生碰撞，引发的阵阵声响，不但吸引了张枫和项令先等人的注意力，也令得妃儿和白清儿停止了打斗。趁着白清儿等一众魔门高手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神色，明空悄然上前两步，拉着妃儿慢慢向张枫等人靠拢过去。
张枫偷眼向陆啸天望去，发现一直挂在他脸上的笃定自信如今已经消失不见，代之以惊讶和懊恼，当即心下大定。按照他此刻的表情，青蛇帮显然是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从这三艘大船的外形看来，里面装了绝对不下百人，像陆啸天这样长于算计之人，这种没胜算的仗，相信他避之都唯恐不及呢。
“咣噹”三声巨响传来，船板已经架好。张枫只见得船头人影耸动，不过片刻功夫，近百名做青蛇帮众打扮的汉子从船上依次走了下来，并在长街两旁列队而立，井然有序，可见在帮众的礼仪训练上，青蛇帮绝对下了一番功夫。不过从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柄明晃晃的精钢刀看来，青蛇帮今夜来此的目的似乎并不仅仅是为了向人表明自己是“礼仪之帮”。
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百多名汉子始才列队完毕，这时才见得几道身影自青龙号上缓缓行来：当前的一名男子约四十年纪，一袭剪裁合身的紫色劲装令他看上去显得甚是英武不凡，算不上英俊的四方大脸，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可见是个平日里便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他身后昂然而立的三道身影张枫可绝不陌生，赫然正是柴周还、徐敬轩和程乾钢三人，徐敬轩手中所握着的正是张枫放在客栈的重光；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一个是垂头丧气、颇有些忿忿不平的祝三彪，另一个则是被李飞派去替张枫送信的陈旺发，瞧他很是战战兢兢地瑟缩在祝三彪身后，显然还很不习惯和这些大人物站在一起。
紫衣男子似有些激动地大步来到张枫面前尺许处，上上下下好一阵端详，突然仰天长笑道：“好！好！不愧是徐爷的得意弟子，风标丝毫不下于当年的徐爷！”
张枫心念疾转——不用说，这汉子自然就是青蛇帮的帮主，大名鼎鼎的龙王爷张怀恩了。只是任张枫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大唐双龙传》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从他对徐子陵的称呼，可见当年并不是个上得台面的人物。想《大唐双龙传》洋洋洒洒写了六十三卷，像这些跑龙套的角色何止千万，黄易总不能一一写下来吧。
不过时移事易，曾经不入流的跑龙套角色，如今已成为洛阳城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而如今更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客套话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免的。当即躬身道：“小侄张枫，见过张叔叔。”看这张怀恩的年龄并不下于徐子陵，叫他一声叔叔也不算吃亏。
张枫“叔叔”这个称呼听得张怀恩是心怀大慰——这等于是承认了徐子陵和他张怀恩的交情。更重要的是，这是当着百多名青蛇帮众的面，以寇徐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这些帮众日后怎敢不效死命？这对他青蛇帮日后的发展，绝对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别的不说，就冲这“叔叔”二字，今晚这样兴师动众并不是亏本买卖。
“妃儿给张叔叔请安，同时代家父徐子陵向张叔叔问好。”出来这么多天，妃儿已不再是幽谷中那个不懂为人处事的懵懂少女，不待张枫使眼色，便已自上前说话。根据这些天来与顾陵雪相交，她大致上明白了乃父在江湖上的声望，反正是说客气话，卖给张怀恩这么大的面子，他高兴，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果然，妃儿的这句话更是让张怀恩喜形于色。看了妃儿一眼，惊艳之色一闪而过，喟然道：“一晃眼二十年就过去了，徐爷的传人也到江湖上走动了，看来我想不服老也不行了……”旋又面向李飞，语气转厉道：“李飞，累张贤侄和妃儿侄女受惊，你作何解释？”
早在张怀恩出现的时候，李飞就知道他会有这一问，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踏前两步，跪下道：“帮主明鉴，公子的脾气，您老人家不是不知道，他最喜结交张公子这般俊雅风流的人物。适才张公子携两位姑娘上船避雨，小人见张公子风度翩翩，堪称人中龙凤，若能结交张公子这等英杰，不仅是对公子，就算对我青蛇帮也绝对是喜事一桩，这才斗胆请张公子过府一叙的。”
张怀恩“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反倒望向张枫。张枫知道他意在求证李飞有否谎言相欺，微微躬身道：“李总管说得不错。”
“那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张怀恩反手指向陆啸天等人，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正眼打量白清儿和陆啸天等人。虽然如今优势尽丧，不过陆啸天脸上全不见半分紧张之色，甚至还在与张怀恩目光相交时微微点头致意。不过他的这一举动显然并不能达到“示好”的效果，反而却令张怀恩眉头大皱。
有了刚才长街上的经历，张枫现在对李飞等人再无半点猜忌。在张怀恩转头打量白清儿以及魔门诸人时解释道：“这几位魔门高手都是冲着小侄来的，和李总管并无半点关系。”
“魔门？”听到张枫的解释，张怀恩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这“魔门”二字。虽然青蛇帮如今号称洛阳第一大帮，可是放眼中原武林乃至全天下，他们只不过是在独孤阀的势力范围里讨饭吃的一群乌合之众。独孤阀之所以允许青蛇帮在洛阳城中做大，一来是因为已故前帮主任恩当年是为寇仲和徐子陵而死，在关洛武林道中一直被传为佳话，如此也等于间接卖了寇徐二人一个面子；二来，这个张怀恩确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有他执掌洛阳城的黑道，独孤阀在洛阳城中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而且逢年过节、红白喜丧，青蛇帮从来不忘送上一份孝敬。不光独孤阀如此，洛阳城中的权贵，有哪个不曾拿过青蛇帮的好处？是以只要他们不随意扰民滋事，这些士绅老爷们也乐得闭上一只眼。
既要满足独孤阀的胃口，又要赢得洛阳权贵的支持，除了张怀恩过硬的交际手腕，更重要的，就是要掌握河洛道上的风吹草动。魔门的可怕，市井小民或许不知，但张怀恩却是清楚的很。他深知，虽然魔门几经风雨，实力已是大不如前，可自己既没有寇仲和徐子陵的绝世武功，也不似大唐天子身旁高手如云，与魔门为敌，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想到这，眼中不自禁闪过一丝惧意。
惧意虽是一闪而逝，却没能逃过白清儿的法眼。白清儿是何等人物，心思一转，张怀恩心中的念头已被她料到了七八分。正要开口说话，一道森冷的目光却令她心中一惊。定睛一看，徐敬轩冷峻的俊秀面孔直入眼帘，那冷冷的表情，竟然令这个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心悸不已，而她也同时意识到张怀恩身后这三个少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权衡利弊，白清儿冷冷道：“我们走！”
白清儿欲言又止，随即下了这么个命令，种种表情，无一例外落在一旁的陆啸天眼中。在白清儿发出命令的同时，他的头也微微摆动，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项令先、几个剑手和他们身后的魔门弟子隐入长街两旁的宅院的阴影中，看上去和白清儿指挥似乎没什么两样。
* * * * * * * *
魔门众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危机既解，张枫当然要第一时间拜谢张怀恩的救命之恩。不过张怀恩似乎还在为刚刚得罪了魔门有些精神恍惚，好半晌才记起来此的目的，对李飞道：“如今妖人已退，还不去让羽儿开门迎客？”
帮主有命，李飞当然不敢有违。但鲁跃尸身未寒，谁又敢保证魔门的人已经走远，不会在自己扣门时抽冷子暗算？李飞转了一圈，身后众人无一例外扭过头去，生怕他叫到自己头上。突然李飞眼前一亮，扬声道：“陈旺发，帮主有令，还不去扣门？”
虽然没看到鲁跃怎么死的，但尸体摆在那儿，要扣门就得先搬开尸体，绝对是天大的霉头。陈旺发虽然万分不情愿，可他更没胆量违逆李飞的命令，应了一声，开始挪步。
“混帐！”看到李飞这般丢脸举动，张怀恩简直是怒不可遏，骂道：“若不是陈旺发冒着大雨将信送到林府，你们此刻怕已成了魔门妖人刀下亡魂。而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要他上前送死，你主子难道就是这么教导下人的？”
“帮主教训得是，小人该死！”张怀恩震怒，李飞哪里敢顶嘴，忙不迭跪倒地上，自行掌嘴，同时还要不停说“小人该死”。
“张叔叔，还是算了。”见李飞如此惨象，张枫心中不忍，低声帮他求情。
怒骂李飞，只是恼恨他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如今既然张枫开口相求，他也乐得作个顺水人情，冷哼一声，道：“还不去扣门？”
“是，多谢帮主开恩，多谢张公子。”李飞自地上爬起，连身上的泥水也顾不上擦，就那么向大门跑去。至于魔门会否暗箭伤人，他就只能在心里暗暗乞求苍天保佑了。
卷九 第二章 尴尬不断
李飞小心翼翼地将鲁跃尸体挪到一旁，随即扣动门环，过了片刻，府内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道：“谁啊？”
“是我啊，韦伯。”李飞很是恭敬地答道。跟与张怀恩说话时完全不同——从一个普通管家变成今日青蛇帮高层，他自身的精明固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得利于其主子与张怀恩的特殊关系，而张怀恩这个粗豪汉子，显然并不欣赏他的“精明”。是以在面对张怀恩的时候，他更多的是“畏”。而从他此刻的语气和举止表情来看，对这苍老声音的主人，他的“敬”可是发自内心的。
门开了，一张苍老的脸探了出来。从脸上那有若橘皮般的皱纹看来，这老人的年龄便绝不下于雷九指的那个老管家。从衣着打扮看来，他也和张枫记忆里的雷伯大同小异，可是李飞却称呼他“韦伯”（注1），可见他在李府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
“哟，原来是阿飞回来啦！”老人颇有些吃力地拉开大门，随后打了个呵欠，道：“听说你小子这几天桃花缠身，惹得一身的脂粉味，这么晚回来，不是被人捉奸在床吧？”也许是因为被人扰了清梦，老人的说话尖刻无比，甚至连声音也显得有些尖刻。
虽然知道韦伯只是信口胡说，可李飞现在的表情，却比真的被人捉奸在床还要尴尬。偏又发作不得，只能苦笑道：“韦伯您误会了，阿飞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因私事扰了您老人家的休息……是帮主来了，烦您借过一下，容阿飞进去通报公子和夫人。”
“帮主来了！”韦伯一怔，随后翘首向门外看来。李飞哪敢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个闪身，便消失在院落中。
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韦伯才发现了越众而出的张怀恩。跨过门槛，颤颤巍巍向着他们这边走来。两个机灵的青蛇帮众快步上前，左右搀扶着连走路都似费劲的老人。
让一个年龄比自己父亲还要大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