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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脸替他高兴道:“到时候我见了明山兄,尚要行礼称一声大人,在整个东南,能与你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总督大人一个了。”
徐海让沈默忽悠的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但他何许人也,转眼便清醒过来,怪笑一声道:“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让胡宗宪来和我谈?”言外之意,你一个小小的知府,根本不够看。
沈默摇摇头,打开折扇道:“非也非也。”
“非什么也?”徐海直视着他道。
沈默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自古“归顺”便是国之大礼,那就一步也不能乱,如果错乱了,不仅贻笑大方,还会给日后留下隐患。”反正徐海不懂这些,他可劲忽悠就是。
“什么隐患?”徐海果然问道。
“可能那些烦人的御史言官,会在日后以程序非法,质疑归顺的有效性。”沈默道:“所以必须每一步都按照规制来,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那又是怎么个规矩?”
“胡公是圣上亲封的东南总督,他只有在城中,才能代天接受诸位的归顺。”沈默煞有介事道:“一切提前的私下接触,都是破坏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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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终于被沈默说晕了,他决定不再绕圈了,因为这方面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便直接道:“谈判倒无所谓,可万一把我赚进城中,直接扣下怎么办?”
“这样吧,待胡公自浙江来苏,我便出城入你营中为质,”一切都在沈默的意料中,所以他没有半分犹豫道:“我二十出头便已是四品高官,明山兄应该知道,在下这种人是最怕死的。”
“哈哈哈……大人真爱说笑。”徐海一面笑着,面色一面阴晴变换,心里不停的倒着肠子,最后都快笑没了气的时候,才拿定主意道:“大人太小看我徐明山了,咱们江湖人做事情,信就信、不信就不信,可不玩人质这一套。”说着双手互击,一脸豪爽道:“我是相信大人的。”
沈默面上浮现抑不住的喜色,赞道道:“真俊杰也!”
“而且为了表示诚意,”徐海继续走粗豪路线道:“我决定出兵把叶麻和辛五郎捉住献给朝廷,就当是个……投名状吧,你看怎么样?”
沈默心说:“不会这么顺利吧?”便端起酒盅,借着喝酒的动作,瞄一眼徐海,果然见他表情僵硬、目光闪烁,显然心中暗藏杀机——沈默马上明白,这家伙大大的狡猾,故意抛出个无比诱人的香饽饽试探自己,如果自己贸然答应了,那显然就是存心利用他,估计这家伙马上就会翻脸,问自己要吃“刀削面”还是“馄饨面”。
想到这,他便淡淡一笑道:“明山兄英明过人,也算堂堂一方诸侯,定然要威福自专!是进是退,都不该由别人指指点点。”轻飘飘一记高帽,便把皮球踢了回去。
徐海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那我非要问问大人的意思呢?”说着咧嘴一笑道:“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那就怪了。”沈默心中冷笑,面上却一脸神秘的低声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世道云诡波谲,不到十分笃定的一刻,将军可不能把事情做绝了。”这是徐海的试探,当然要顺着他的心思说,而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便接着道:“如果归顺成了当然什么都好,可要是不成的话,将军还做你的差天平海大将军,还是需要叶麻、辛五郎等一干狗腿的,所以在下愚见,还是不要急着动手的好。”
果然,听沈默如是说,徐海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前倾的身子也靠到椅背上,明显放松了许多,他伸出大拇哥笑道:“沈大人够意思!”说着拍胸脯道:“我徐明山把话撂在这,哪怕这次咱们买卖不成,但仁义仍在,今后沈大人在哪当官,哪里便是我徐明山的保护地,谁也不准撒野!”
“明山兄果然够意思!”沈默欢喜的举起酒杯道:“我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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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沈默便不再谈正事儿,引着话题往男人感兴趣的地方去……说着说着便到了女人身上,两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对北地胭脂的泼辣与江南佳丽的妩媚,都各有一段见解,讲出来哈哈一笑,却也不负这美酒佳肴、水天一色。
这时徐海面上发红,却是已经有酒……他本是海量,但那一品宏图后劲不是一般的足,贪杯的后果便是现在这样,眼也发花,舌头也发涨,嘴上也没了把门的,便听他炫耀道:“沈兄弟,你说南北美人各有千秋,这话我同意;可你说没有哪个女子能兼具南北之长,这话我可不同意。”
沈默呵呵一笑道:“我知道,在下听闻明山兄的夫人,是北方人,却曾是江南第一名妓,想必嫂夫人便是你口中的,兼具南北之长的女子吧……”
“嗯?”徐海眉头一紧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他果然比什么都着紧自己的老婆。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了。”沈默仿佛自觉失言,赶紧打岔道:“来,咱们喝酒,喝酒。”
徐海却满腹疑窦,瞪着一对铜铃似的眼睛,盯着沈默道:“我媳妇的过往经历,全天下只有不超过五个人知道,就连很多跟了我多年的弟兄,也蒙在鼓里。”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王翠翘还当过妓女,所以一直守口如瓶。
“这事儿很重要吗?”沈默被他看的浑身发毛道。
“当然!”徐海沉声道:“无比重要!”
沈默便低头寻思起来,仿佛在权衡什么,半晌缓缓抬头,丢下一句道:“你告诉过叶麻吧?”
“那是自然……他跟我十几年的交情,当然不会瞒他。”徐海目光闪烁道:“你是说他告诉你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沈默笑道:“我前两天见过叶将军,随口聊起来,他对贵夫人是赞不绝口,不吝赞美啊。”
徐海的脸气得发白,胸脯起起伏伏道:“他……也是你约出来的吗?”
“不是,”沈默摇头道:“是他约的我。”
徐海的心猛地一沉,但还存着“这家伙不会是忽悠我吧?”的念头,便问起叶麻的身高、长相、说话口音、甚至是口头禅,沈默均能一一作答,且分毫不差!
“确实是刚刚见过的!”徐海的心沉到谷底,汗珠子便冒出额头,他却不知道,都是自己的好妻弟在里面捣的鬼……何心隐早将他们几个的详细特征描绘下来,沈默都快要把那几页纸给翻烂了。
“他见你要干什么?”徐海强抑住怒气问道。
“倒也没说什么,”沈默笑道:“但我知道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想留条后路吧,倒不是要背叛明山兄。”
徐海深吸几口气,竟又恢复了平静,面色阴沉似水的盯着沈默道:“大人跟我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那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沈默淡淡一笑道:“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与明山兄酒逢知己,惺惺相惜,所以才冒昧提醒一句,您只要心里有数、提防着一些即可,也不要伤了兄弟感情。”
对于沈默这话,徐海心里是不大信的……虽然跟叶麻龃龉颇深,但两人十几年的老兄弟,不大可能就这样说变就变了,便冷淡笑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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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沈默这么一搅合,热络的气氛不复存在,酒逢知己千杯少,就变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徐海坐不住了,拱手道:“这酒也喝了,话也带到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各自回去了,不然晚上都要露营了。”
沈默点头道:“然也,”便起身笑道:“我说的事情,明山兄慎重考虑考虑,如果觉着可以,便派个人去说一声,要是不行,咱们还是朋友嘛,日后还有一起发财的机会。”
“好说好说。”若是王直那种纯粹的商人,定然会坐下跟沈默重新亲热起来,但徐海底子里是个武夫,一时态度还转不过弯来,敷衍道:“我尽快考虑考虑。”便让人支起船板,把沈默半赶半送回他的船上,然后便操着小船,消失在青纱帐中。
望着徐海离去的地方,铁柱小声道:“大人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没有,外焦里嫩,火候刚刚好。”沈默把折扇刷得打开,意态悠闲的笑道:“你觉着哪里不好了?”
“起先是很完美,我看那徐明山都已经心动了,”铁柱道:“可大人后来扯到他媳妇身上,还硬往叶麻那边靠,这个不大容易让他相信吧?”说着有些心虚道:“我不懂乱说的。”
“呵呵……你确实是不懂啊。”沈默给他扇扇风道:“你以为徐海跟你一样四肢发达,就也如你一般头脑简单吗?”
“呃……”铁柱十分无奈。
“徐海是什么人?”沈默轻声道:“那是纵横四海的一代枭雄,不知见过多少阴谋背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相信,怎么可能让我几句话就摆平了呢?”
“那大人还跟他费什么口舌?”
“因为从不相信别人,既是他能弱肉强食、发展壮大的优点,也是他致命的缺点。”沈默冷笑一声道:“你看这吧,击败他的不是我,也不是别人,就是他内心中的多疑多虑!”
第八卷 书生何须百万兵 第四七三章 撤军
却说徐海和徐洪汇合,往大营回去。
“哥,那个沈默到底可信不?”徐洪问道。
“管他可信不可信,”徐海道:“他们是官,我们是匪,那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那你还来见他?”徐洪的问题直指徐海心里的矛盾,让他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徐海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你哥我也纠结着呢。
其实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大概从他知道妻子怀孕后,徐海就一直处在一种自相矛盾的心态中。一方面,他也觉着应该好好考虑下未来,看看有没有金盆洗手的机会;另一方面,过往的经历又提醒他,此举的危险系数无异于与虎谋皮,弄不好就得连命一快赔进去。
回到大营时,天已经擦黑了,何心隐早已经在那等着,坐下就有热乎乎的饭菜吃,让徐海深深感觉,世上还是亲人好。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何心隐问道:“今天谈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徐海一边大口喝汤,一边道:“诚意一般,似乎想挑拨我和叶麻他们的关系,没什么新意。”
徐洪坐在下首,一边扒饭道:“就是,也不看看我大哥是什么人,能上他的当?”
谁知徐海却缓缓道:“老二,吃完饭带人去叶麻那边看看,他和那个什么辛五郎,有没有什么不寻常。”说着搁下碗,沉声道:“还是去看看踏实……你去把叶麻请过来,我跟他好好谈谈。”
“跟那个老混蛋有什么好谈的?”徐洪不乐意道。
“我要问问他,到底怎么打算的?”徐海道:“要是想散伙就早点说,省得让老子整天倒肠子。”
“那成,我去问问他。”徐洪点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徐洪到了上海城外,却见城门紧闭,一片戒备森严。
“奶奶的,有我们在前面挡着,他们瞎紧张什么?”徐洪低骂一声,放开嗓子道:“开门!我是徐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