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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驭兄……汝默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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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元驭兄,还是去往琼林楼了,而那汝默在胡同里呆立良久,也黯然离去了。
沈默等人这才现出身形来。
“嘿嘿,你这俩学生真有趣。”徐渭一脸笑意道:“你到底喜欢哪个多一些?”
沈默叹口气,反问道:“你呢?”
“我当然喜欢那“元驭兄”了。”徐渭笑道:“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的纯爷们,还能理解别人,尊重别人,这样的后生太难得了,像我像我。”说着一撅嘴道:“至于那个汝默,唉,就两个字的评语。
“哪两个字?”沈默淡淡问道。
“像你……”徐渭嘿嘿笑道:“不愧是你的学生啊。”
“你又偏激了。”沈默摇摇头,轻声道:“你忘了元驭的话?如果换成他是汝默,也会那样做了?”
“那是为什么?”徐渭道。
“他祖父家贫,为了谋生寄居在舅家,甚至连姓氏也跟了人家……”沈默轻声道。
徐渭沉默……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是为人子孙的第一大事。改姓,就相当于把祖宗给抛弃了,断了自家香火,成别人家的后代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会被当时人唾弃的。
其实在沈默看来,这是很正常的选择。假如全家老小都有饿死的危险,但自己只要改姓就能救活他们,那他会毫不迟疑的改过来……毕竟祖宗都是死人,跟活着的亲人比,轻若鸿毛。
但当时人不这么看,至少当灾害产生在别人身上时,他们不这么看。于是,汝默的祖父因此被革掉了生员的功名,郁卒而终;他的父亲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得不到廪生作保,一辈子没迈进科场的门,从而抱憾毕生;到了第三代这里,还是面临同样的大山,但幸运的是,沈默来到了苏州,并对教育极为上心……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跪在知府衙门前,泣血陈情,最终获得了沈默亲笔出具的保书,这才一路顺畅的通过了各级考试,杀到了北京城来。
可想而知,自幼遭人白眼、被人嘲笑的汝默,为了了结三代人的耻辱,恢复全家人的名誉,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徐渭一下子便沉默了,他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生活无以为继,只得寄居岳家,虽然没人让他改姓,却对那种耻辱刻骨铭心。所以他懂得了那小子,叹口气道:“我确实是偏激了,没有人能指责他。”
“不过……”沈默摇摇头道:“他确实做错了,假如用这种方法取得功名,将是他一辈子的污点,一旦此事东窗事发,他将会被人永远嘲笑……这跟他的初衷,正好是背离的。
“唉,是啊,欲速则不达。”徐渭点点头道:“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有人知道的,只是不知是生前、身后了。”
“不管是哪样,都要避免发生。”沈默沉声道:“他是个难得的天才,心思也不坏,不能只因一念之差,便毁了他一辈子。
“你找他谈谈?”徐渭道。
“不……”沈默摇摇头道:“我不会出面的。”
“哈,我知道了,”徐渭一看他的表情,便笑道:“你又要算计人了。”
沈默沉声道:“我那么多学生要参加春闱,如果说凭真本事考,把他们全刷下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只能骂他们一群草包!”说着眼中寒芒一闪道:“但是想靠这些鬼蜮伎俩坑人,还得问问我这个当老师的,答不答应呢!”
“你打算怎么办?”徐渭大感兴趣道:“需要我帮忙吗?”
“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吧。”沈默看他一眼,出了胡同,往琼林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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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唯恐再被认出来,上了贡院街不久,便匆匆拐进了胡同,忽然听到咕咕一阵响声,徐渭一摸腹部道:“刚才啥也没吃到,竟然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沈默郁闷道:“那是人家养的鸽子……”
徐渭一抬头,果然看到左边人家的屋顶有鸽舍,便笑骂起来道:“臭鸽子,叫起来真像五脏庙打鼓。”
沈默也笑起来道:“去年有次蛤蟆叫,你也说是肚子响。”
“我有说过吗?”徐渭不好意思的笑道:“不过难道你不饿吗?”
“想让我请客就直说。”沈默翻翻白眼,问三尺道:“四周有什么好吃的?”
三尺看看地形道:“隔一条街是陕西会馆,那里的臊子面,还有羊肉泡馍很好吃。”
“那有什么好吃的……”徐渭不想这么便宜了沈默。但沈默一下子被勾起了兴趣,一挥手道:“就去那!”徐渭抗议无效,嘀咕着“为富不仁”、“越富越抠”什么的,无精打采跟在后面。
一行人跟着三尺,穿过几条胡同,果然见到一座门脸十分阔气的会馆,正是秦商出资兴建的“陕西会馆”,为了容纳考生,建有一百多间房。但除了三年一度的大比,平时都是供来京城做生意、跑买卖的陕西人歇脚所用,还真用不了这么多房间。所以为了保持会馆的运转,房间也对外当客栈出租,还在前院开起来饭馆子,专卖陕西风味的吃食……这都是三尺这位老北京,一路上讲给沈默听的。
谁知才刚远远看见会馆,沈默又站住了脚,徐渭顺着他的目光,便看见一人,暗叹一声道:“京城还真小……怎么到哪都有熟人?”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二四章 爱
那人竟然是苏雪,只见她身着朴素的湖蓝色长裙,用一块同色的锦帕包头,面上仅施以淡妆,不见奢华,唯觉素雅,与时下宜艳宜奢的妇女着装大相径庭,一味往清冷的路子上走。
但她天生丽质难自弃,哪怕是布衣钗裙的站在那里,也一样让人惊艳,所以虽站在道边不显眼的地方,还是渐渐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乃至不少年轻士子,为了多看她一眼,竟来回进出大门,造成小小的拥堵 ……估计要不是她身后站着个虎视眈眈的保镖,就要有人上来搭讪了。
“她来这儿干嘛?”徐渭小声问道。
“她弟弟也是应试的举子。”沈默轻声道。
“过去打招呼不?”徐渭贼笑道:“好容易碰上一回……”
“去你的……”那太让她姐弟俩尴尬了。”沈默正好被一爿招牌挡住了身形,顿一顿,又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再过去。”
“还非得吃羊肉泡馍啊?”徐渭小声嘟囔一句,对他这种坚持表示不屑,可惜被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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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在那里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她弟弟志坚出来,一年不见,他长高了,也英俊了,完全脱了从前的稚气,成了个器宇轩昂的俊书生。
见他四处张望,苏雪便轻声唤道:“志坚……”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那志坚身子一颤,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相反,他英俊的面庞上,竟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强压着怒气一般,走到了她姐姐的面前。
“志坚……”苏雪又呼唤一声,想让他走近点儿,仔细看看这个,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弟弟,是胖了、瘦了、是白了、黑了?
但志坚却没这份耐心,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对他的态度,苏雪一时难以适应。
“谁让你来看我了?!”志坚话音未落,他身后便响起起哄的声音道:“哎呦,秦根老弟,怎么家里来了亲戚,也不让到里面去?”
苏志坚的反应,却让知情者跌破眼镜,只见他回头笑笑,一脸淡漠道:“不是什么亲戚,不过是我家原先的丫鬟,小时候带过我而已……”说着转回头来,对愣在那里的苏雪道:“你也看过我了,就赶紧回去吧,以后都不用再来了……”
苏雪难以置信的呆立在那里,直到苏志坚又一次催促,才回过神来,一双凤目望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想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苏志坚终究是心虚了,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气氛一时无比尴尬。
最后还是苏雪醒悟过来,这是当着弟弟同窗的面儿,可不能让他下不来台,便深吸口气,平稳下情绪道:“是,少……爷……”说着从身后保镖手中,拿过个沉重的包袱,低声道:“这里面有些……都是你爱吃的……希望您能收下。”
苏志坚刹那间有些动摇,但还是忍住了,接过东西来,道:“你……回去吧。”
“是……”苏雪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告退了……”说着抬起头来,给他一个微笑,道:“您保重……”便转过身去,便看到了沈默……
这时,苏志坚也看见沈默了,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精彩,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装作不认识的,也转身过去,对那些仍然张望的同学道:“走走,进去继续喝酒,正好有人送下酒菜来了。”
那些人望着苏雪美好的背影,意犹未尽的叹息一阵子,这才纷纷转回会馆去。
陕西会馆前的一幕,便如一块小石子丢入水中,泛起小小的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有那美好的倩影,长久的留在人们心中,但又有谁知道,那笑容里的心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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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去吧,”沈默看苏雪一眼,对徐渭道:“我待会儿就来。”
徐渭呲牙道:“跟那人一个地方吃饭,我怕吐了。”说着招呼三尺几个道:“我带你们下馆子去……你也去吧?”后一句却是苏雪的那个跟班所说。
那人是王府的侍卫,当然认得沈默,见苏大家没反对,便点点头,跟着徐渭几个走了。
沈默看看一脸沉默的苏雪,轻声道:“河边走走吧。”苏雪便静静的跟着他走。
两人走出很远,一直到一片无人的柳树林中,沈默才站住脚,苏雪却浑无所觉,继续往前走,险些就走到河里去。
沈默轻咳一声,她才醒悟过来,站住脚,望着结冰的河面,呆呆的在那里出神,晶莹的泪珠子,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如果你觉着,哭出来会舒服些……”沈默轻声道:“那就哭吧……”
“转过头去……”苏雪道:“别看。”
沈默笑笑,依言背过身去,便听到苏雪轻轻地抽泣声,竟鬼使神差道:“如果需要肩膀,这有个现成的……”说完他就后悔了,心说:“沈默呀、沈默,你真是个贱人啊,看你怎么收场?”怪不得男人面前的男人,和女人面前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人家苏雪根本没搭理他,只是在那里自己哭自己的,倒让沈默一阵老脸通红。
不知过了多久,苏雪终于出声道:“好了……”
沈默回过头来,见她双眼通红,微微发肿,但面上见不到自哀自怨,只有一脸自嘲的笑:“让大人看笑话了……”
“说什么呢。”沈默摇头道:“我们是朋友来着,我怎会看你的笑话呢……”说着叹口气道:“志坚今天确实太伤人了,但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改天问问清楚就好……”他对那苏志坚,简直恶感万千,只是为了安慰苏雪,才这样说的。
“不问了……”苏雪轻摇螓首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心里怎么想的,我最清楚了。”
沈默默然,便听苏雪又道:“方才我确实想不通,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