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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
王直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暴喝,掀翻了面前的小几,外面的卫士听到响动,哗啦一声冲进来,几十柄长枪短刀,全都指向沈默。
下面的三尺听到动静,便想往上冲,那几个头领自然不让,双方便厮打在一起。
王直从墙上取下一柄精美的倭刀,嘡啷一声抽出一半,那刀身便如一泓秋水,映得沈默不禁眯起了眼。
“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王直一字一句道:“这可是茫茫大海,没有王法的地方,就算你是文曲下凡、朝廷大员,我这一刀过去,也一样喂鱼!”
沈默哈哈大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杀人越货的时候,我还穿开裆裤玩儿呢,杀死我,还不像杀死一只蚂蚁似的?!”
王直眯眼道:“知道了,还敢胡说八道的触怒我?!”
“敢问老船主,我可有一句虚言?”沈默淡淡笑道。
“这个……”王直被他噎住了,因为沈默并没有胡编乱造,这几年他的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在海面上的威信一落千丈,也打不过有官府撑腰的徐海,引起了很坏的后果,甚至连昔日的手下都貌合神离了。就连日本那边,在胡宗宪的指挥下,那位曾经与沈京一起出海的蒋舟积极活动,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大内义长、大友义镇等实权派大名,派出“贡使”送还被掠人口、贡献方物,这意味着九州的强藩将踢开王直,与大明直接贸易,自然也不会容忍王直的势力在自己的领土上存在。
“难道,你是专来消遣本官不成?”王直要吃人似的瞪着沈默道。
“难道,我冒着天大的风险,孤身前来见你,就为了消遣你不成?”沈默毫不躲闪的回望着他道。
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对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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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就在众人以为王直会怒而杀人之时,他却大笑起来,笑完了挥挥手,对一脸戒备的守卫道:“我与贵客说话,你们进来掺和什么?”还板起脸来训道:“都出去吧,不叫不许进来。”
守卫们稀里糊涂的出去,下楼见三尺他们打得正开心呢,赶紧把两边分开,道:“别打了,上面又没事儿了。”三尺他们这才收了手,不无尴尬道:“那咱们也接着喝。”于是楼下撤去打碎的杯盘,重开一席。
楼上也一样,侍女们将狼藉的现场收拾干净,重新换上餐具,继续上菜,两人也重新面对面坐下,王直给沈默斟一杯酒道:“沈大人,老夫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沈默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道:“老船主生气是有道理的,朝廷确实欠您一个说法。”
“何止欠我个说法?”王直哼一声道:“朝廷欠我的多了!”
“但您想想,”沈默淡淡道:“若没有胡总督放水,当年您能逃出生天吗?”
“这个……”王直低声道:“我不承他情,是他把我骗去的,又是他把我送到杭州,才能让那个王本固抓住的,要不我能阴沟翻船?”
“呵呵,我知道江湖上混,重要的是个面子,”沈默起身朝王直施礼道:“我代表胡总督,给您赔个不是了,胡总督也有他的难处啊,请您老体谅……”
王直愣一下,连忙扶住沈默,尴尬的笑笑道:“算了算了,看在沈大人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老船主海量。”沈默赞道:“我敬你一杯!”两人干了这一杯,王直搁下酒盅,伸出大拇哥道:“沈大人少年英豪,与你相交真是如饮佳酿,让人痛快啊!”说着却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您来找我指定有事儿,但我想说一句,您最好是别提了,咱们喝酒吃饭,以后还是好交情,一起发财!”
“呵呵,”沈默笑笑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儿呢,您这就先把路堵死了。”
“不是我信不过你沈大人,而是我实在信不过官府。”王直喝一口闷酒,低声道:“我吃官府的亏,不是头一回了。二十多年前,还是朱纨提督东南时,他剿不灭四起的倭寇,便对我许下承诺,说只要我能把海上的倭寇都消灭,便请朝廷封我为靖海侯,闽浙水军提督,可当我把陈思盼那些人全都干掉了,满心期望的前去领赏时,却被骗入了包转圈,想来个飞鸟飞良弓藏,幸亏官军素质低劣,才让我突围,这才决定和大明开战——实际上,这只是应战!”
见沈默点头不语,王直继续道:“我算是看明白了,朝廷对我这种人永远只是利用,甭管是朱提督,还是胡总督,都是一样一样的。”说完又喝一杯。
“看来您确实被官府寒了心,”沈默微笑道:“可我今天不是以官府的身份来,我是以您朋友的身份,来给您指点迷津了,这也不听吗?”
“呵呵。”王直捻须笑道:“那您讲,我听着。”
“我听说,您曾经在日本九州,占据三十六岛,御民十万余人,自你徽王。”沈默沉声道:“有这回事儿吗?”
王直有些尴尬道:“确实如此……但那都历史了。”这些年三十六岛被九州强藩收回,他只能将基地搬到琉球了,那真是风光不再。
“通过这件事,我可不可以说,您心中有个封疆为王,建立自己王国的梦想?”沈默淡淡问道。
王直感觉自个被看透了一般,老脸微红道:“哪个男儿不想唯我独尊,我确实这么想的,怎么地吧?”
“那我就恭喜您了。”沈默笑道:“可赶上千载难逢的好时候了!”
“什么意思?”王直皱眉道:“沈大人,我把你当朋友,你可不能戏弄我呀。”
“我要是有半句戏弄之言,”沈默正色道:“就让雷把我劈了!”
“那您身为朝廷命官,竟怂恿我造反?”王直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啊”道:“况且当今朝廷气数未尽,作乱于海上还有几分活路,可真要在陆上造反,那真是活腻歪了。”
听了他的话,沈默不仅没失望,反而鼓掌道:“说的太好了,不愧是老船主,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怪不得几十年屹立不倒呢!”
人都喜欢听人说好的,王直闻言面色稍缓道:“那沈大人的意思是。”
“我说千载难逢的机会,可绝不是夸胖,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到了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沈默的目光中充满盅惑道:“在这之前,所有国家、所有民族的活动,都在陆上,但现在属于海洋的时代到来了,谁能在海洋上称霸,谁就将拥有这个世界的霸权!”沈默望着王直道:“你知道当今世界的霸主,是哪两个国家吗?”
“我大明和……”王直挠挠头道:“西班牙吧……不过佛朗机人也很厉害,他们的疆土十分广阔,遍及世界,”说着嘿嘿笑道:“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傻钱多,我就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沈默心中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人,原以为会像清朝人那样,一提起外国人来,就一问三不知呢,想不到人家王直竟十分的了解,不由惊喜问道:“您竟然知道这么多?”
“嘿嘿,老弟,雪山不是堆的,牛皮不是吹的,二十年前,第一艘佛朗机船到达日本种子岛,船上的佛朗机人不懂日语,而日本人又不懂西语,两边没法交流,最后还是请我来,以笔谈的方式给他们当了通译,做成了双方第一笔买卖。”王直一脸得意道:“老哥我学问不如你,可论起见识来,你这状元郎也比不了我。”
“那咱唠唠。”沈默给他端酒道:“也让咱听听您老的光辉历史。”他也想知道知道,这位中国海洋力量的代表,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
“那就唠唠。”王直痛快的点头道:“我呀,早年跟徐海他叔叔徐惟学,一起倒腾私盐,因为争不过那些老实力,就转到海上讨生活。二十三年前,我俩投靠叶宗满,一起到广东,偷造了两艘朝廷禁止的二桅大船,在日本与大明之间,便做起生意来了。”
说着嘿嘿笑道:“都是些硫磺、硝石、生丝、棉布,朝廷禁止什么我们就卖什么,很快就发了……”
沈默可不想真听他的发迹史,便笑道:“那您除了日本,还到过什么地方?”
“那些年去的地方可多了。”王直一脸追忆道:“占城、渤尼、暹罗、真腊、爪哇、马六甲、锡兰、柯枝、古里,我都去过,最远就到了古里,便被葡萄牙人拦下来了,再没往西去过。”
“古里……”沈默从怀里掏出一叠绸布,在榻榻米展开后,便是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有很详尽的地名,都是沙勿略标注的。他在地图上找出古里,发现王直已经到了印度西海岸了,顿时赞不绝口。
王直一看那地图,笑道:“这样的地图我也有,你说这世界真这个样吗?”
“差不多吧。”沈默点头道。
“那这世界真是个球吗?”王直笑道:“这个我还真不太相信。”
“五十年前,佛朗机人麦哲伦,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他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起航,也就是这儿……”沈默为他点点地图上的伊比利亚半岛道:“一直向西航行,依次渡过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用了三年时间,返回了塞维利亚港!事实胜于雄辩,他用他的航行证明了,不管是从西往东,还是从东往西,毫无疑问,都可以环绕我们这个地球一周回到原地。”
听沈默侃侃而谈,王直惊讶道:“您真是神了,莫非真是文曲星下凡,怎么对那么远发生的事儿,这么清楚啊?”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七五章 沈默的计划
海船上,两人是惺惺相惜,越谈越投机,沈默发现王直对东亚、东南亚的形势极为稔熟,而王直更是惊奇的发现,沈默对整个世界的形势都了如指掌。
听了沈默讲述欧洲人对财富的狂热,佛朗机王子恩里克的航海梦想,达伽玛、麦哲伦、哥伦布等人的神奇冒险,换来西班牙和佛朗机对世界的瓜分。
沈默用筷子指一指地图上纵贯太平洋的一条虚线,用一种怪怪的语气道:“这条线可不得了,是四十年前,西班牙和佛朗机人,瓜分世界的分界线,这条线原本不在这儿,是麦哲伦证明了地球是圆的,才重新划定的,这条线以东,归佛朗机,以西归西班牙。”
王直端详着那条线的左右道:“这么说,我们现在处于佛朗机人的势力范围了?”
“是的。”沈默沉声道:“你想想去过的哪些地方,是不是佛朗机人在统治,”说着重重叹口气道:“这些贪婪的殖民者,也想进占我们的领土,正德十六年的屯门之战,就是因为佛朗机人试图侵占广东屯门,被我大明广东海道副使汪鋐率军击退……但是,十年前,趁着我大明抗倭,自顾不暇,这些佛朗机人又趁机侵占了广东香山县的濠镜,作为在远东的桥头堡,改名澳门。”
“这个我知道。”王直点头道:“起先他们以舟触风涛为由,请求借濠镜岛暴晒水渍贡物,还是请我跟海道副使汪柏疏通关系,我本来不想答应,可当时朱纨在闽浙海禁严厉,我好多货物都进不了内陆,损失很大,便动了心思……当时我也是想有个通商的口岸,所以用了些手段,教他们贿赂了汪柏,进入濠镜后便安营下寨,赖着不走了,然后继续使钱,买通了广东的官员,终于准许其通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