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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查得再热闹,也不会有任何人被供出来。
在东辑事厂衙门中一番造作之后,马森翌日一早便回禀嘉靖道:“没放任何人探视沈默,也没有传递任何东西,这半个月来,沈默的确是与世隔绝的。”
嘉靖这下疑惑了,道:“那李时珍为何说,是沈默找他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冲着五万两银票的面子,马森帮沈默说句话道:“就是他在年前,便已经派人去找了。”
“是么……”嘉靖陷入了沉默。年前年后,哪怕只差一天,差别可就大了……若是年前,就是沈默的一片忠孝之心、可鉴日月;若是年后,此人的势力,已经到了震动帝阙的地步,不杀不足以安朕心了。
现在证据指向忠孝,可《西游记》的内容在嘉靖脑海中盘旋,沈默和海瑞就像那取经的师徒,前者是貌似忠厚的大和尚,后者是面目可憎的孙猴子,但无论如何,两人都是一心的,是跟上面的皇帝和道士唱反调的。
其实历数沈默的过往,除了这一次,其余的表现,都还称得上一贯忠诚,可为什么要推荐这本大逆不道的《西游记》呢?
到底该不该相信他?嘉靖的心中充满了纠结,这时候外面禀报,内阁首辅徐阶求见。
虽然一点都不想见这帮大臣,但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嘉靖脸色一阵阴晴变幻,最重吐出一口浊气道:“宣。”但还是将珠帘放了下来。
徐阶上殿,叩拜之后,嘉靖赐坐,问道:“首辅前来,所为何事。”
徐阶屁股刚刚挨上锦墩,听到皇帝问话,又赶紧站起来道:“回禀陛下,关于户部郎中海瑞诽谤君王一案,应当如何审理,请皇上示下。”
“该怎么审怎么审。”一提到那海瑞,嘉靖的目光便无比阴寒道:“这几日朕每天都要看一遍,那个畜生骂朕的奏本,你要不要再看一遍?”
怨念透过珠帘,刺得徐阶骨头嗖嗖进风,赶忙跪下磕头道:“请皇上恕罪。”
“恕谁得罪?”嘉靖冷冷道:“恕海瑞?”
“是恕老臣。”徐阶道:“那奏章太过惊悚,老臣不忍再看第二遍。”
“说得好。”嘉靖咬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到这,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莫名道:“你们内阁,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提刑司、镇抚司一起审,把结果通过邸报明发,让天下知道他是个无君无父的孽畜!孽畜啊!”说完剧烈的喘息起来。
这就是六堂会审啊,大明朝还没有过这么高的规格,不过想想也是,也从没有过胆敢指着鼻子辱骂君王的大臣。既然这能让皇帝解恨,徐阶也就不再异议了。
“兵部尚书江东上本告老还乡,内阁已经发回两次,但他去意坚决,请皇上示下。”徐阶直接进下一骨碌,轻声道。能不烦皇帝的,他尽量都自己决定了,但像这种大的人事变动,除非活腻歪了,否则哪敢自专。
“准了。”嘉靖有些伤感道:“江东为朝廷戍边几十年,确实一身是病,如今杨博回来了,他也可以歇歇了。”说着提高声调道:“加封江东少傅兼少保,赐,忠靖无双,牌匾、蟒袍、银印、食双禄,其余待遇,一律按致仕大学士例。
“吾皇仁慈。”徐阶赶紧道:“老臣代江东谢主隆恩。”
“唉……”嘉靖的伤感更重了,缓缓道:“有道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朕这里,衣服是旧的好,人更是老得亲,朕舍不得这些老臣啊,但想到他能得个善终,又替他高兴……”说着眼圈竟红了道:“也不知朕能不能有他这福气……”
徐阶起先还陪着皇帝落泪,但越听越不是味,最后回过味来,心道:,承平之君有什么不能善终的?难道还会横死?无非就是担心,被海瑞污了圣名罢了。,此时此刻,当然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徐阶便对嘉靖道,皇上的意思老臣明白了,一定让那海瑞认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这还差不多……’嘉靖的表情轻松许多,又听徐阶道:“不日廷推,拟椎举内阁大学士三名,江东一去,还要再推一名兵部尚书,请问皇上意下如何。”
“照准。”这都是早就商篓好的事情,嘉靖自然不会节外生楼
“还有群臣关心,礼部侍郎沈默,因何而下狱?”徐阶轻声问道:“希望皇上给个说法,以靖浮言、定人心。”
“朕怀疑他是海瑞的幕后指使”,嘉靖皱眉道:“这下行了吧?”
见皇帝已经不耐烦,徐阶只好知趣的告退。
等徐阶退下后,皇帝的脸又紧绷起来,其实除了《治安疏》之外,他还担心那《西游记》,但更担心闹大了影响更坏……海瑞的《治安疏》,是他当时气昏了头,才命九卿传看的,结果越闹越大,几乎无法收场。
事后嘉靖常常想,若是一直不公开,秘密把那海瑞杀了,此事最多成为史上一桩悬案,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置于被审判的境地,已是骑虎难下。
接受前者的教训,嘉靖对《西游记》一书讳莫如深,就连徐阶都不清楚,还在那猜测沈默下狱的原因呢。
所以不同于《治安疏》的明审、《西游记》则要暗查,接受这一任务的,仍然是提刑司……
沈默在牢里正迷糊着,便被人提到了摆满刑具的刑房。
刑房中火把通明、亮如白昼,沈默的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摆设,不禁倒吸口冷气,好家伙,血迹斑斑的各式刑具挂满了墙壁,估计自己一样都挨不住。
好在提刑太监只是找个地方问话,并未打算请他品尝里面的美味,他自个坐在方桌一端,指着另一端道:“沈大人,请坐吧。”
沈默一看,不像要动刑的样子,便镇定平来,打横坐在提刑太监对面,神色平静的望着他。
被他看得有些尴尬,提刑太监干咳一声道:“奉皇命问话。”
沈默便站起来,想要跪着回话,却听提刑太监道:“皇上恩旨,可以坐着回话。”
沈默也不客气,屁股重新棚回长凳上,道:“公公请问吧。”
“沈大人,你可知罪。”提刑太监沉声问道。
“何罪之有?”沈默一脸不解道。
“为何出版邪书,诋毁当今?”提刑太监确实按照皇帝的指示问话,两人的问答都被记录下来,第一时间就会传回圣寿宫。
“这话在下不明白。”沈默脸上的不解之色更浓了,道:“在下才疏学浅,从未出过什么书,又何谈邪书呢?”他自然知道,这正是洗刷自己的契机,便问那提刑太监道:“敢问公公,那到底是本什么样的书?”
提刑太监这个郁闷啊,因为他也不知道,只能色厉内茬的大声道:“既然是谋逆之言,咱家怎么能看!”
“那书名总该知道吧?”沈默追问道。
“这个……”提刑太监闷声道:“书名也不能提起,提起就是罪过。”
“这叫在下如何作答?”沈默两手一摊,道:“在下敢以祖宗起誓,绝对没有出版过任何邪书。”
提刑太监是真词穷了,又不能动刑,只能黑着脸不做声。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刑房的门开了,竟然是司礼监首席秉笔马森驾到,提刑太监赶紧起身相迎,马森板着脸道:“你们都出去吧,咱家单独问沈大人。”提刑太监巴不得解脱呢,便应一声,带着众手下全离开了。
待刑房里没别人,马森对沈默道:“沈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西游记》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你要推荐这本书?”
“西游记?”沈默的脸上闪过一阵迷茫。
“再提醒一下”,马森沉声道:“去年大人是否在东南,推荐出版过一批书。”
“是有这么回事儿。”沈默点点头。
“书目上就有这本书!”马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上面正记着沈默推荐出版的数目,《西游记》果然赫然在列:“想起来了吗?”这是皇帝密切关注的钦案,就算他受贿再多,表面上也得有板有眼的。
“想起来了……”沈默摸着后脑勺,状若费劲思索道:“是有这么本书,但有什么不妥吗?我觉着很好啊?”
“还说很好啊?!”马森这下真上火了,沉声道:“沈大人,皇上待你如何?”
“恩重如山。”沈默正色道。
“那你为何拿着和……挪揄皇上?”马森敲着桌子道:“人是要讲良心的,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说皇上的不是,你也不能够,知道不?”
“马公公把在下说糊涂了……”沈默两眼尽是迷惑道:“在下推荐书目虽然不能说是精挑细选,却也绝对不敢有碍视听。这本《西游记》,我是在《道藏》中看过这书,才同意付樟的,乃是一心为陛下弘扬道家,又怎会存心挪擒皇上呢?”说着起誓道:“若有此心,天打雷轰!”
马全看沈默信誓旦旦的样子,难以置信道:“你是说《道藏》里有这本书?”
“找……”圣寿宫中,嘉靖仰面躺在软椅上,两眼直直望着殿顶。
小太监们赶紧将殿西面书架上的一摞摞书籍搬下来,每人抱了一摞,紧张的翻看起来。大殿中响起沙沙的翻书声,就像春蚕吃杂牛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突然一个小太监低呼一声,道:“找到了,真有哩。”便赶紧把那册书双手奉上。
黄锦接过来,捧到嘉靖的面前,嘉靖仍然望着殿顶,幽幽道:“念……”
黄锦便不紧不慢的念道:“长春子盖有道之士。中年以来,意此老人,故已飞升变化。倡云将而有鸿蒙者久矣…………
听到这,嘉靖这才直起身子,一伸手,接过那本《西游记》翻看起来,乃是一本地道的道家典籍,记载的是南宋末年著名道士、长春真人丘处机,应成吉思汗的邀请,前往西域讲长生的故事,上面记载了不少风土人情、以及养生之法门,但绝对没有孙猴子,更没有什么乌鸡国、车迟国之类。
嘉靖的目光疑惑了,怎么会这样呢?想了半天,他对黄锦道:“让马森去问,若沈默能把书中内容复述个大概,就……”
“就什么?”见皇帝顿住,黄锦小声问道。
“就把他转到镇抚司的诏狱去。”嘉靖闭上眼,疲惫道。
“长春子盖有道之士。中年以来,意此老人,故已飞升变化。倡云将而有鸿蒙者久矣……”沈默不愧是六甲状元,超卓的记忆力实乃天赋异禀,竟把一篇《长春真人西游记》,背得一字不差,道:“恨其不可得而见也,己卯之冬,流闻师在海上,被安车之徽,明年春,果次於燕……”
倒让拿着书比对的马森又惊又叹,心说若非亲见,谁敢相信真有这种过目不忘之人?好在还有书记官作证,否则皇上肯定又认为是串通了。
“不要背了。”沈默一口气背了数页,马森叫停道:“你知道有和这本重名的书吗?”
沈默想一想,摇头道:“恕在下才疏学浅,只知道这一本西游记。”
“记载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马森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沈默,看他有没有破绽。
“不敢隐瞒皇上,在下看过玄其法师著的《大唐西域记》,还有他弟子们写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沈默想了半天,道:“但《西游记》确实是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