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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拟的诰敕、制敕,皆由这两房审核,缮定正本,交皇上用宝后,再由其颁发。”
沈默等人都是翰林出身,自然知道帝国一切以皇帝名义颁发的各种批示、命令、公文等一应文书,皆由内阁草拟,这两房就是协助内阁来履行职责的秘书机构。其中制敕房掌书办‘制敕、诏旨、诰命、册表、宝文、王牒、讲章、碑额及题奏揭帖’等项,及一应机密文书,并各王府敕符底簿。诰敕房掌书办‘立官诰敕,及番译敕书,并四夷来文揭帖,兵部纪功,勘合底簿’等项。
“但你们不要有这两房就能省事儿。”高拱却大煞风景道:“我等为皇上操乾坤御九州,所有文牍,除了例行公事的函件偶有舍人代笔外,其余皆由阁臣亲自起草,哪怕首辅亦不例外,从未有请两房代劳。”顿一顿,他的目光扫过三人道:“以为来内阁是作威作福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比你们之前在部里,要辛苦百倍。若没有辛劳克己、鞠躬尽瘁之心,我劝你们还是尽早回去。”
三人诺诺应下,但心中未免腹诽,这高胡子果然是难搞至极,迫不及待就来下马威再说这话也不该你说啊,都说完了让首辅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高拱却浑然不觉,兴致勃勃的向他们介绍着内阁的布局:“文渊阁南面原为空地,后因内阁职权日繁,需要的人手越多越多,文渊阁地方不够。在严分宜任首辅期间,又在那里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到那里。再往南,是‘古今通集库’,凡草请诸翰林,宝请诸内府,左券及勘籍,归诸古今通集库。”也就是内阁的档案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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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完内阁的大体布局,高拱便带着他们进入了文渊阁,前厅之后是一圈游廊,正对着的是大厅,阁臣的四套值房,则在左右两侧,原先四位阁臣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现在又加了三个人,自然要重新安排。除了首辅的那套之外,其余的都要住俩人,所以三套房的门都打开,有杂役正在房中收拾,显然是在重新安排位置。
“这里有四套房,首辅住一套,咱们六个人只能合伙住三套了。”高拱道:“我和老郭住一套,剩下两套你们商量着搭伙就是了。”
一想到日后要经常和个老爷们住一起,沈默就感到一阵恶寒,其余两位的脸色也有些发绿,大家再不济也是副部级干部,那都是有独立套院的,什么会客厅、机要室、文书室、卧室、小厨房一应俱全,像礼部那种人少的衙门,身为尚书的沈默甚至还有个小花园。现在费劲千辛万苦,好容易鲤鱼跃龙门了,怎么非但没有海阔天高,反倒有种一摔跌进阴沟里的感觉?
“暂时条件是艰苦点,这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内阁设立之初,不过是皇帝的秘书机构而已,是后来不断扩张权力,才成为行政之枢要,政府之首脑的,加之刚从西苑搬回来,办公条件逼仄,也是难免的。高拱也觉着脸上挂不住,忙道:“不过你们放心,我正和首辅商量着,把文渊阁北面的空地,向皇上要过来,给大家每个人都盖上独立的值房……”
话音未落,便听到正厅门口有人低低咳嗽一声,众人赶紧齐齐朝里施礼道:“参见首揆”高拱只好硬生生住了嘴。
徐阶看看张居正,并未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便和蔼对众人道:“外面冷哈哈的,都杵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吧。”
高拱不吭声了,场面顿时肃穆下来,众人凝神静气,步履庄重的步入正厅。徐阶先领着在至圣先师像前上香、磕头,然后徐阶便在圣人像下的大案后坐下,接受众人的问安。看着高拱虽然和徐阶势如水火,也依然每天要乖乖给徐阶深深作揖,沈默心说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起身之后,徐阶摆摆手,司直郎们返回两侧配殿,正厅中便只剩下他和六位阁臣了。
“都坐吧。”徐阶端坐在正位上,无需像高拱那样装腔作势,这位子便有足够的威势。
“喏。”众人应一声,高拱走到了左面第一把红木雕花椅前坐下,他面前的书案,比其余人的长条几案略显宽大,上面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摞奏章,以及茶杯、老花镜等私人物品。
郭朴坐到了高拱对面。李春芳坐到了高拱下首,剩下三人互相看看,沈默便当仁不让坐到了李春芳的对面。陈以勤走到李春芳的下首坐下,还有最后一把交椅,张居正没得挑,只能敬陪末座了。
七位内阁成员全数到齐,正如他们的座次顺序,分别依次是首辅徐阶、次辅高拱、郭朴、李春芳、沈默、陈以勤、张居正。这其实也是他们的入阁顺序,非同小可,难以逾越。当然高拱、郭朴、李春芳是一天入阁的;沈默、陈以勤、张居正,又是一天入阁的,他们之间是怎么排名的呢?自然也有一套办法——先比资历,谁登科早,谁就是前辈;要是一起中的进士,那就比入阁前的官阶,你是尚书,我是侍郎,那么你是大哥,我是小弟;要是大家还平级,那就比年龄,总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吧?哪怕年长一天,都是一辈子的大哥……比如这其中,李春芳是陈以勤的学生,但就排在他前面,原因无它,入阁早而已。
但也不是那么死板,比如说高、郭、李三位,分别是嘉靖二十年、十四年、二十六年的进士,按说应该郭朴当这个次辅的,但他甘愿让贤,又没影响别人,谁也没话说;再比如说,沈、陈、张三位,分别是嘉靖三十五年、二十年、二十六年进士,按说该是陈、张、沈的次序才对,但人家沈默是廷推入阁,他俩没推过的,就只能往后排。当然他俩硬要坚持,也能和沈默争一争,无奈何靠中旨入阁的先天不足、腰杆不硬,自己都不好意思提这茬。
这一屁股坐下去,你在内阁的排名也就尘埃落定了。日后内阁的权力交替,就按照这个排名来——最前面的当首辅,次一个的当次辅,后面其余的只能当跟班了。
只有等前面的挂掉了……不管各种原因,反正是离开内阁了,后面的才能前进一位。当然你有本事,让人家在位时把位置让给你也行,只是谁苦熬干熬不是为了当上首辅?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会把位置拱手相让呢?
所以内阁中要么差距过大,等级森严,一潭死水;要么大家都野心勃勃想上位,那就非得把前面人拱掉,肯定斗争激烈,你死我活。
很不幸,这届内阁班子,似乎属于后者……
第七八五章 内阁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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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首辅训话。”徐阶本打算让高拱继续讲,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高拱一句堵上。
徐阶闻言心里破口大骂,你娃把好的坏的都讲完了,让咱怎么办?嚼你嚼过的馍?但也只能轻轻咳嗽一声道:“三位都是部堂大吏之中,年轻有为、勤勉克己的典范,响鼓不用重锤,次辅大人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仆不必多说什么,唯有一事,不得不老调重弹……”这时他才进入状态,展现出一位大明首辅应有的气场,坚定目光仿佛盯着每一个人,道:“外厢视我等为宰相,那是皇上和百官的抬爱。虽然朝廷一应用舍刑赏皆由我等草拟,天子也无不应允,但我等需要时刻谨记,咱们入阁办事,只是为天子辅理朝政、参赞机要说穿了,威福是皇上的,政务是六部诸司的,我等不过顺天意公论而为,将下情如实上达天听,使圣意为朝野心悦诚服。”
见众人都一脸受教,徐阶的情绪好了一些,声调稍稍提高道:“我等身为辅臣,关键在一个‘辅’字上,乃辅助朝政之臣,而非朝纲独断之臣,所以一言一行,皆要因循本分,切不可窃主上威福以自专,置六部诸司为属吏,切记切记,不要越雷池半步。”
徐阁老在上面老调重弹,似乎无非是那套‘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白话版,但听话听音,在场诸位还是清晰的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要以为当上大学士就了不起,你们必须要遵守规矩。内阁有什么规矩呢?无非就是首辅负责制,老大说了算,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别想着别出心裁,独树一帜什么的……显然还有敲打高拱,以儆效尤的意思。
高拱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但人家老徐说得冠冕堂皇,他也没法公开叫板,只能皮笑肉不笑道:“元翁谆谆教诲,他们肯定都铭记在心了,时候也不早了,让他们先去皇上那儿谢恩吧。”
徐阶谈兴未尽,闻言只能不情愿的中断话头,闷声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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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由高拱带着,三人从文渊阁出来,一路上都很沉默,各自想着心事,方才在内阁的所见所闻,确实与自己的心理预期,有很大落差……本来都是在部里数一数二的堂上官,现在进了内阁,却得从头做起,好像初入衙门的小年青一样,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委屈做小,甘当龙套。真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受这份小婢罪。
但转念一想,既然内阁这么多不如意的地方,为何外面人全都削减了脑袋往里钻?因为内阁纵有千般不好,但有一样,是外面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它是国家的核心权力圈。纵使六部九卿各管一摊、皆有实权,像杨博那样的,更是威风八面,连首辅都得让他三分。但他们不入内阁,就没法参与到这个国家的最高决策中。尽管他们可以道听途说,了解到当时的情形,但毕竟不是目见耳闻,就没法清晰理解每道政令背后的故事,应对上必然被动,久而久之,便彻底落了下风,被人牵着鼻子走。
内阁阁员就不同了,虽然每日小心翼翼,但每次会议都不会缺席,至不济也能看个明明白白,再强点的,甚至可以借力打力、翻云覆雨……毕竟内阁大学士们也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端,有争端的地方,就有可乘之机,有可乘之机,就有聪明人发挥的空间……这就是内阁阁员强于六部九卿的道理。
三人都不觉着自己是笨人,所以走到乾清宫外时,便对未来恢复了信心……
一经通报,很快便出来个穿着大红金线蟒衣的太监迎接,四人一看,乃是老熟人冯保。
都是裕邸出来的旧人,冯保一见他们,也觉着格外亲热。但苦于周围人多,无法表达,只能堆出一脸的笑容,道:“诸位阁老早,快进去吧,咱们皇上没吃早饭,特意等着你们呢。”这小子多会说话,一句‘咱们皇上’,就把要表达的意思,明白无误的传达出来了。
沈默三个也笑着和他打招呼,恭喜冯公公高升,把冯保得乐合不拢嘴……就像内阁中的情形一样,宫里裕邸的旧人也都鸡犬升天。原来的大太监中,黄锦退了,要去南京享福,马森虽然还掌着司礼监、御马监,但内官监、以及乾清宫的管事太监,这些紧要的衙门,全都换成了裕邸的旧人,新旧交替已成必然之势。
冯保现在就当上了乾清宫的管事太监,虽然不在内宫实权太监之列,但因为是皇帝近人,所以地位很高,不仅穿着大太监才能穿的大红蟒衣,谁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