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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望着帐外,那里是呼啸的风和被风吹得猛烈地偏向一侧的火把。所有的领袖都面色严峻地站在门口,分成两排。他们在等待他的命令。
“如果要我听你的——你,就要带着他们去进攻。我知道你不喜欢干这个,”沙陀药叉带着不容置辩的口气,像一座庞大不可动摇的山那样下了他的命令,“可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蛮人们的抢劫会议以极高的效率召开了。他们在帐篷里蹲成一圈,用刀子在沙地上画出了一个扭曲的地图。打叉、圆圈和歪斜的箭头,则代表他们各自军队的位置所在和分工。
狼那罗在冒着黑烟的松明下摇了摇满是疤痕的脑袋,歪着头狞笑:“要我说,这主意不错。”
“抢那些细长个儿的鸟人,会更有钱,我也喜欢。”一个留着灰白长发的蛮子也说。他其实不老,只是头发早白,是名以智计著称的头人。此刻他咧着嘴,露出了半拉虎牙,狡猾地一步逼近青罗,问道:“只是从来没有人攻破过上城的城墙,我们可以吗?”
青罗愣了一愣,他确实不清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远处又响起了三声低沉的牛角号,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近。一名卫兵在门口禀告道:“我们有了一名使者。”
在墨黑的天空下,那名使者被传到帐篷前,沙陀药叉见那人身形矮胖,形容猥琐,围着条脏围裙,笑咪咪地走了过来,说是使者,倒更像一名厨子。
那人慢条斯理地四面看了看,然后对沙陀药叉道:“你可以叫我苦龙。铁爷已经下令,放开大路,任你们进逼上城。”
“这是下城城门的钥匙。”苦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柄金灿灿的铜钥匙来。
他扫视四周,看到了那些首领紧蹙的眉头和紧绷绷的腮帮子。
“在为那道白城墙担心吗?”他咧嘴而笑,“别为这个烦恼。八百条好汉,在上城的城墙下挖了已经足足一个月了。”
九之丁
时近正午,天空却如鸦羽一样墨黑。
在这样的光线下,即便如羽人般敏锐的目光也看不出百步开外,否则,龟缩在上城城墙上的那些羽人弓箭手们就该注意到,脚下那些低矮的破房屋间隙中的阴影似乎有点异样。
它们如同很长的青虫,在慢慢地蠕动,从远处看去,那副景象又有几分像厚实的黑色泥浆,在狭窄的空隙里静悄悄的流动。每遇到一处空场地,就回旋成一个漩涡,
它们先是出现在靠近西门的陋巷里,然后北面和东面的破碎城区里也出现了,一路若隐若现、时断时续地接近翠堵塬。
它们四面八方地向中心汇集,缓慢地流入厌火的心脏腹地,慢吞吞地朝上城的各个城门聚集而来。
莫说上城的那些哨兵看不见这些动静,即便他们看见了,也会把它们当成暗夜里最黑暗深处冒出的鬼魅,它们无声无息,没有亮光,没有身形,融化在阵阵尘烟和灰雾里。
在格天阁边的一座偏殿里,羽鹤亭在自斟自饮,等待派出去与沙陀联络的使者消息。
鬼脸已经被羽大人派到南山路找露陌了,他身边少了那位寸步不离的铁面人,但身遭的防卫依旧严密。
宫殿四处都侍立着黑色衣甲的庐人卫,如同撒满沙盘的黑豆。他们腰悬长刀,手持长兵,个个抬头倾听城墙上传来的断续的芦哨声,脸上露出不安之色。
这些身经百战的武士们都已经嗅到了空气里飘来的战争气息。
突然一匹快马冲入殿中,惊惶得撞翻了庭院里的木灯笼。骑者滚鞍下马,在阶前喊:“大人,沙陀蛮的大军已到城下了!”
“乱叫什么!”羽鹤亭放下手中的酒盏,镇定自若地说,“把我的斗篷和马鞭拿来。”
随身侍卫定了定神,给他披上斗篷的时候,却无意中看见桌子上放着的锡酒杯已经被捏得变了形,美酒正慢慢地漏出来,流到桌子上。
羽鹤亭装束好盔甲,什么侍卫也不带,独自攀爬了一百五十级台阶,登上了格天阁的望台。宽敞的平台伸向空中,十二青铜武神咬牙凸睛,张着狰狞的面孔,手舞各色兵刃,和着他一起向下俯瞰。
上城的白色城墙边,如今挤压着黑色的漩涡,仿佛黑色的海洋突然越过堤坝,在上城周围围成一圈耸动的浪潮。
突然亮光起处,上万支火把同时点燃,如同群星在一片黑色的海洋上漂浮。借着这些点点飘动的火光,羽鹤亭清楚地看到沙陀大军如军蚁般排开,簇拥成一个个密集的方阵,树起的长矛密如森林,它们挤满道路,空场和所有间隙,像把城外原有的那些板房和棚屋全都吞下去了似的。他们在火把下招展开无数杂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些旗帜原先一定都是卷着的,否则,光是风卷动旗子的声音就会让羽人在十里外听到他们的行进。
在这些黑压压的潮水平面上,有十多个突兀出来的庞然怪物,那是带着厚厚装甲的攻城车,它们的形状和高度让人想到从黑色深渊上升起的恶魔;更靠后一点的地方,则是成排的的抛石车,它们扣紧缆绳,绷紧长长的颈子,指向斜前方的天空。
“这是怎么回事?沙陀背信了吗?”羽鹤亭怒声朝着空荡荡的平台喝问,“难道他炸开了灭云关还不满足?要想和整个宁州的羽人为敌吗?我不信,沙陀不是这样的傻瓜。”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平台上突兀地冒了出来。
格天阁四层以上日常严禁他人踏入。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声,就如一粒石子掉入羽鹤亭的心里,发出轰然巨响。
羽鹤亭冷静地一手扶上腰间,掉转头去,在灰蒙蒙的尘雾里努力分辨。
从显得黑憧憧的花棂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又小又苗条的身影,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衫子,宽缎子腰带在身后随风飞舞。
羽鹤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见那人不过是名十来岁的小姑娘,模样乖巧,满脸稚气,怎么也不像个让人害怕的人物,一步步地走了近来,羽鹤亭却感到一股寒意静悄悄地脚面上升起,不由得喝了几声:“站住!” 这小女孩就像是个鲜花与荆棘编织成的花冠,是个仙灵和魔妖的混合体,让人越是喜爱就越是恐惧。
他惊疑未定地喝问道:“你是鹿舞?不是让你在阁下候着吗?谁让你擅自上来的?” 羽鹤亭确让卫士去召她过来,但遵惯例,她该在楼下的月台前等候召见,没有哪个人有如此大胆,敢放鹿舞到阁上来。
羽鹤亭不由得又惊又怒。
鹿舞是他手下的第一号杀手,却只有寥寥三两人知道。这两年来,鹿舞已替他处理了不少棘手问题,但多疑的羽鹤亭却从来也没见过她的面。如今用人之际,这样的高手本该担当更高职务,鬼脸将刺杀铁问舟这样的大事也交到她手上,足见信任。小姑娘不负重望,得手之后全身而退,羽鹤亭对她兀自有些疑忌,但她当着鬼脸的面杀了青罗,将龙之息夺回,送到沙陀处,终于让羽鹤亭下了召见令,但此刻他脑中警惕之弦绷得紧紧的,知道这捉摸不透的小女孩绝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找到你可不容易,”鹿舞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贝齿,就如水边盛开的一朵清纯莲花,但她的话里却躲藏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要不是他们带路,这座迷宫一样的大花园还真不容易走进来呢。”
羽鹤亭冷笑一声,依然不失镇定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鹿舞无辜地吐了吐舌头:“干吗这么凶霸霸的,我只是想上来告诉你一声啊,沙陀王可没有背信。”
羽鹤亭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鹿舞,神情丝毫也不敢懈怠。他自然知道这小姑娘纯洁天真的面容之后的真实本领。
“此话怎讲?”
鹿舞继续笑嘻嘻地说:“你还猜不出来吗?因为勾弋山还是勾弋山,灭云关还是灭云关——沙陀现在正心急着找你算帐呢……”
怒火从羽鹤亭的五脏六腑里如一道烟云直冲上来,几乎冲破天灵,但他毕竟老辣,硬生生将它们压了下去,声音沉甸甸地问:“你没有把石头交给他?沙陀药叉没有炸掉灭云关?那这滚滚烟尘从何而来?”
“灭云关多远啊,那还不把人跑死!”鹿舞嘻嘻地笑着说,“我懒呗,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把它给用了,是叫黄土崖还是什么崖,腾起的灰土好大,声音也很大,差点把我耳朵都震聋了,呸呸呸,当真是讨厌得很。”
羽鹤亭自然知道情形没有如此简单,龙之息的运用精妙和复杂,不是几十上百名的顶尖术士一起施法,绝不可能让它爆发自己所有的力量。而能调动手下做到这一点的人,宁州之上,除了八镇之主,或是沙陀,再没有几个人了。
他自诩智计百出,此刻却不知所措,瞬间觉得周身空落落地,不由得苦笑起来:“我左躲右躲,没想到还是落入了铁问舟的圈套。你是铁爷的人吗?”
鹿舞不答,自顾自地走近平台边缘,拍着手跳着说:“哇,这里好高啊,比我住的朱雀门还高,可以看到很远很远勒。”
羽鹤亭猛地后退了三步,拉开与鹿舞的距离,哼了一声,青森森的长剑出鞘,横在胸前。
他自然知道鬼脸不在,自己绝不是这小妖女的对手,就算能从她手中逃生,城外的十万沙陀还在虎视眈眈,他距离全盘俱负只有一线之隔了,但羽鹤亭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鹿舞还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哎,这些神像是用金子铸的吗?那该有多重啊。”
羽鹤亭的脸轻轻地颤了颤,突然发觉耳朵旁传来沉重的呼啸声,那是钢刀划开丝绸的声音,只是要比它响亮上千倍!
他微微侧头,就在眼角里见到上百道萤火在空中划出了漂亮的轨迹。
不仅是他。城墙上所有的羽人都被这些空中的光点所吸引,他们都被这如同上天所展示的预兆所震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起初只是上百点微弱的光芒,它们在空中交错着缓缓上升,仿佛只是在这上升阶段就要耗去无穷无尽的时间。突然之间,弧线向下滑落,它们的速度也瞬间变快。
点点的萤火在羽人们的眼里急速变大,现在可以看出那是巨型投石车抛出的大火球了,它们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恶猛烈,在空中急速滚动,直到变成不可思议的巨大火球,才发出“吼”的一声,仿佛突然下坠似的撞在坚固的石墙或者脆弱的房屋上。
落地的每一颗火球都在空气里激起了圈圈的波纹,四处荡漾,相互撞击,让大地摇晃,让古老的城市如战钟轰鸣。这些火球或者直接撞击在厚实的城墙上,把自己撞得粉碎,喷溅开大团的火,并在上城的石头胸膛上留下可怕的淤伤;或者擦过女墙,把城头上搭着的木战棚和人的碎片高高抛入空中,再洒落在城下的士兵头上;或者高高越过城墙,落在后面的建筑物顶上,炸起无数碎裂的火焰,瓦片泥尘四下飞散;或者落在街道,随后沿着陡坡不可阻挡地冲击、滚动,一路播撒下火的灾祸。它们流动到哪里,哪里就会熊熊燃烧起来。上城四下里瞬间都可看到起火,厌火城那些骄傲的羽人士兵就在这些火里乱窜。
羯鼓声如闷雷滚过水面,上百名赤膊上身的蛮子抡着大锤,随着鼓声嘿约一声砸开扳机。
那些巨大的抛石机身是用柞木扎成的,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