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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是一头雾水,木木然望着他,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了——这苍玄帝君,今日的言行甚古怪。
“你从前如何孤管不得,”他声线一沉,将眸子从我身上移开,望向满园的火焰鸢尾,一阵风起,吹拂起他的几丝发,满园艳色中,苍玄君眸色微寒,缓缓说道,“现今,你既已嫁入我东皇族,便当将九重天上那些个往事,那些个人,忘得干干净净才好。”
“……”闻言,我心头一惊,双眸微凛冷了脸面,望向他,“君上,荆和委实不大待见这起子不明不白的说法,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这人莫不是听了鸢丘那番话,便觉着本上仙在九重天上
有过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么?
心中有几分恼火,我忍了忍,却仍是没忍住,遂冷笑一声,话中带了三分刚毅七分自嘲,又道:
“苍玄帝君,我轩辕荆和在这世间活过了整整三万年头才将将成婚,帝君觉着,一个姻缘多舛,三嫁未果的女子,能是个多情的风流种么?荆和不才,正经女子的纲伦却还是晓得的,若论家教如何,我轩辕家端是不会逊于你东皇龙族。”
纵然这话说得有几分孩子气,说得分毫不识礼数,说得大折了我这上仙的身份,我亦是断不能容忍这世间哪个瞧低了我轩辕一族的——
许多年未曾同个年轻儿女一般意气用回事了,便让本上仙任性了这一遭好了。
苍玄闻言并未言语,只静静望着我。
我容色冷漠,面上的神情亦失了往日的恭敬有礼,只笼着袖子定定立于这漫天红花似海中。
“明日启程,上仙便换了男装吧。”苍玄君忽地道,颇有几分牛头不对马嘴的意味,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却又听他续道,“同清素吩咐下去,明儿起,便唤你‘荆和公子’。”
“……诺。”我印堂青黑,讷讷应了声。
苍玄的眸子益发深幽,仿若一望无底的两眼寒潭,他垂下眼睑,旋过身子朝远处走去。
“青丘九尾狐族的伯阳狐帝,膝下有一子一女。”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口中道出的一字一言都极轻,却乘着微凉的风极清晰地传入了我耳中。
“狐帝的小女儿是青丘第一美狐,名为妲己,那儿子——便是英招公子。”
又是一阵风起,我立于原地,恼中有几分恍惚。
九重天,往事,英招。
若本上仙还不晓得苍玄君话中的意思,我便真真是白活了这三万年光景了——莫非……司命宫中,我寻了多时未果,他却是见着了我的命盘书么?
思及此,我心头又生出了几分大惑,苍玄帝君这般的反应,看来,当年那档荒唐事,父君母神对我定是有所隐瞒的。
回到鬼侯备下的客房,我脑子依旧恍惚。
眼见清素正掌着灯铺着床榻,我眨了眨眼,忆起了苍玄君吩咐过的事,便笑呵呵地同清素说道,“清素姑姑,明日起便替我备上男子的衣物,改口唤我‘荆和公子’。”
“……”清素闻言大惊失色,一张俏脸刷白一片,她眸色甚为古怪地打望着我,半晌方才锁了眉头,道,“王后,原先时候,宫人间的传言我是素来不信的。”
“唔,姑姑明辨是非不嚼舌根,甚好甚好。”我仿着王母姑姑的样子,
宽慰道。
“清素觉着,君上这数万年来不娶妻不纳妾妃,定然是有其道理的。”
“唔,姑姑善解人意尽心尽力,甚好甚好。”我面上笑成了朵喇叭花儿,益发宽慰道。
“然而,现今……”清素俏脸又是一红,支支吾吾了半晌,方才声若蚊蚋地蹦出了一串儿了不得的句子:
“自大婚之后,君上却只堪堪召幸了王后一回,如今王后让清素为您作男儿打扮,又要唤您作‘公子’,莫非、莫非君上、莫非真是……真是那起子断袖,是以王后要扮作男儿博君上欢心么?”
“……”
双肩一颤脸皮一抽,本上仙表示,很尴尬。
望着清素姑姑义愤填膺的容颜,我颇觉惭愧,便执过她的手,解释安抚道,“姑姑你莫忧心,这事儿是君上吩咐的,决计不是我自个儿的意思。”
“什、什么……”谁知清素听完我这番话,脸色更白了,她满面惊色,续道,“竟是君上的意思么?”
“唔,确然是君上的意思。”
“……”清素抿唇,眸中闪过点点水光,满面的痛心疾首兼之几分恨铁不成钢,半晌方才凄凄凉凉道,“清素明白了,王后宽心吧。”
“唔。”我颇满意地颔了颔首,又同清素胡乱叨了几句,随后便打发她掌着灯出了屋,宽衣歇了。
一夜多梦,醒来时便是脑子痛脖子痛浑身发酸,我颇无言——临睡前,断然再不可胡思乱想,当眼观鼻,鼻观心,打坐念经为上。
“吱呀”一声,房门骤开,我撑起疲软的身子,抬起乏得紧的眼皮,便见清素手上捧着件衣物样的物什进来了。
“公子,起了啊?”
公子?!
甫一听这话,我大惊失色。然而,接下来发生的悲催事却教我明白了一个不争的真理——大清早起了身,是决计不可虚软着肘子撑着床,伸着脖子打望的。
然,若是非得用虚软的肘子撑撑床打打望呢?
唔,便约莫是同本上仙这般,直直从床榻上摔地上去。
“公子当心哪——”清素见状大惊,连忙搁下手中的衣物上前来搀扶我。
就着清素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方才反应过来——清素那声儿公子,唤的原是本上仙。
望了望那搁在案头的衣物,果不其然,正是件青白相间的男子长衫。
我昏昏沉沉地对清素道了句“这衫子真真好看”,便由得她在我身上折腾开了。
待折腾完,已过了卯时,我望着镜中那位翩翩佳公子,顿感无力——唔,诚然,这副模
样确然是个男儿状貌,然而……
我脸色黑了黑,望着镜中人胸前一片的波涛汹涌,朝清素闷闷地道了句,“姑姑,这胸前,唔,委实不大像个男儿。”
“……”清素姑姑甚为难地望着我,“王后,这裹胸布清素已然为您缠了四层了,再如何也不可多缠了。要怪……便只能怪王后您胸前实是宏伟大观。”
“……”
一如来时一般,冥海上方袅绕着缕缕白烟,烟波浩渺如凭虚御风一般,美得教人心神一振。
小舱中煨着盅清茶,淡淡茶香合着丝丝海风,倒也是别样一番惬意滋味。
苍容蜷在一旁小憩着,清素一手持着把芭蕉叶扇,一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朝煨着清茶的炉子打着风,我思索半晌,抬眼望向了小舱之外。
仍是那抹玄黑的高大身影,静静地立于舟首,墨色长发挽了一束别着墨玉,随着海风轻柔拂动,与苍茫天地几近融为一体。
今日便是要离了这鬼州冥府,前往人界了。
隔着一叶小窗同那如雾的烟波,我望着那东皇公子的背影良久,终究仍是撩开舱子的帘布,躬身弯腰钻了出去。
似是觉出了身后有人,苍玄君转头,现出一个颇耐看的侧脸,声线微凉,“到了人界,人前你我便兄弟相称。”
“……”我微微颔首,静默顷刻,强自压下心中的万般纠结,又上前几步,直直盯着苍玄君高挺的鼻骨,缓声道,“君上。”
苍玄的眸子微动,却未做声,只静静待着我的下文。
“英招的种种,父君是为我尽皆消去了的,我早便忘得干干净净了。”我神色漠然地望着他的侧脸,又道,“便是过去的往事再如何,而今,我同那英招也不过是相见不识的陌路之人罢了。”
是以,你大可不必因此介怀,大可不必忧心日后本上仙会辱了你东皇龙族的门楣。
“……”他闻言,便将身子转了过来,垂眸望向我。
苍玄君的眸子甚为自然地自我脸面朝下移了移,又移了移,随后微微蹙眉,淡淡道,“这衫子,小了些。”。
“……”一阵风吹过,我只觉嘴角一抽,脸色黑了大半。
他微抬右手捏了个诀子,眼前一道晶莹白光闪过,待我低头望去时,却见身上的衫子已然大了许多,倒是将什么都遮完了。
“谢君上。”饶是心中再无语,我面上仍是牵着抹端庄的笑容,垂下了头朝苍玄君恭敬道。
双眸蓦然圆瞪,我唇微张,被眼前景象实实震慑了心神——
海水深蓝
,便似一方明镜,真真切切地映出了苍玄帝君的影像。
可这冥海分明同弱水一般,皆是失了水灵,却为何会偏生映出苍玄的影像呢?
莫非……我抬眸,望向苍玄。
照着古书上的说法,失了水灵的海子若是能映出人像,那便只能有一种可能。
此人的魂魄里,定然是凝着水灵的,换言之,便是——当初吞下了这海子水灵的,便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人品爆发连夜赶出了一章。。
亲们,请笑纳。。
呜呜呜呜,好忙好累。。。
☆、云起
小舟徐行了许久,周遭景致乍然一变——参天古树横陈两岸,及人高的荆林铺天盖地映入眼帘,我心头不解,正欲开口问清素,却闻见应龙的声音从小舱外先传将了进来,便抬眼朝外望去。
“君上,已出冥海,此地便是人界的一处灵山。”应龙微垂着头,双手抱拳恭敬道。
“唔。”苍玄君淡淡应了声,玄色的袍子于那风中猎猎地响着,他略沉思了瞬,又朝应龙道,“将军,凡间比不得巨鹿,你自然不可再唤我君上。”
他那厢一番话的话音甫落,我心中便已是“咯噔”一声,暗暗赞道——啧,苍玄这厮倒也是甚懂事的,为人君者自当起起表率作用,此番便好比是旺财土狗领着一众喽啰狗去寻那女娲府上的哮天神犬干架,未开打前,旺财通常皆是要率先吠上几声给兄弟们助助威的。
唔,苍玄君将自称由“孤”变作了“我”,实乃大智之举。
可惜,我这边厢还未赞叹出个所以然,远方天际便已凝起了一方乌黑云团,竟将白昼染得如同漆夜一般,生生截断了本上仙的思绪。
顷刻间,又见几道白光闪过天际,惊雷骤响,闻之便如天钟浑鸣,教人心神也不禁巍巍生颤。
苍玄微微凝眉,抬眼望向远方那团黑云,不知在想什么。
我微觉口干,便动了动身,举起了煨清茶的炉子,清素见状连忙接过茶炉替我斟了一碗茶,望向天际颇有几分忧心忡忡道,“公子,瞧这天,怕是要落大雨了。”
“姑姑无需忧心的,凡间嘛,大抵便都是这般阴晴不定的样子。”苍容闻言接过话茬,她挪了挪身子朝我靠过来,抬眼望了望舱外的天,一张小脸微微一垮,颇有几分阴阳怪气道,“况且,这凡间的气象再如何古怪,怕也是比不过咱东皇家那位大公子的脾气的——”她朝苍玄君那方怒了努嘴,又道,“啧啧,嫂嫂瞧瞧,瞧瞧王兄那样儿,你同王兄一处就寝时,他莫不是也这般死人脸么?”
“……”我大窘,连忙埋头灌了一大口茶水,眼观鼻鼻观心地咕咚咚往下咽。
“……”清素闻言亦是一怔,随后她面颊微红干咳三声,正色道了句,“公主,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当说道这档事的。”
“啐——”苍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姑姑此言差矣,嫂嫂同你又不是外人,本宫怎地就不当说道了?唔,本宫瞧着嫂嫂近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