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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向来明哲保身,却敢去和向公公套近乎,问皇帝批折子时的动静。。。
想到阿慎两个字儿,行昭心里就堵了一堵,喝了一天的决明子菊花茶,总算是舒了舒气儿,当天夜里就同方皇后说起这件事儿。
却言语含糊地略过了是谁探听到的这层消息。
方皇后一早便晓得了,笑一笑,“甭理他们,狗咬狗一嘴毛,贺家已经势颓,如今连几个言官也掌不住了。往前还能掌住朝中言语风向,如今却硬生生地出现了三家之言,窝里内讧,你舅舅这时候铁定会趁乱推上一把。”
方皇后认为这是贺琰出的坏水儿,行昭也并不惊讶,心底里也没那么多寒气了。
能将发妻逼死的人,凭什么要求他在万劫不复的时候,对自己的骨肉还留存着一丝善心?
五月初三晴方潋滟,纳侧礼是黄昏时分开始,石侧妃将坐四人小轿在晌午过后从王府的偏门入内。
端着皇家人的矜持,欢宜愣是等到用过午膳才和顾青辰一道出了皇城,青帏华盖小车从凤仪殿旁边儿的宫道过,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轱辘轱辘”地响,明明瑰意阁在凤仪殿的深处,行昭仍旧觉得自己听得清清楚楚的。
耳朵边上有隐隐约约这样的声音。行昭看着眼前闵寄柔的脸,便觉得小娘子像被罩在了一道微暖的光晕中似的。
连带着闵寄柔的话儿也显得空灵而深远起来。
“。。。今儿个皇后娘娘召母亲与我入宫,这样天大的好意,我心里头都明白。其实我是不恼的,寻常的公卿贵家公子哥成亲前屋子里都要放几个通房丫头,实属寻常也是惯例。。。”
行昭随着闵寄柔的声音渐渐回了神。
抿唇一笑,闵寄柔心思深,从始至终都是。可胆子也大,竟也敢将圣旨定下的亭姐儿说成通房丫头。。。
“姐姐不恼便好,自己能放宽心比什么都重要。”
人以真面目待己。吾亦将以真相待人。
行昭让莲玉掩一掩窗棂遮光,笑着回头与闵寄柔说起后话:“没了石家姐姐,也会有李家姐姐。张家姐姐,王家姐姐。恼怒有什么用?姐姐还能去王府去把挂着的那些幔布给扯下来,不让二皇子纳侧啊?前些日子二皇子还说起你,一说你,一张脸便红得跟个大红灯笼似的。纳亭姐儿也不是他自己求的。到底是造化弄人。。。”
八九岁的姑娘说出造化弄人这四个字儿,闵寄柔想笑却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可不就是造化弄人。
三家人入选,看见了皇家的绝密丑态,还能脱身就算是万幸了。
何况她的际遇算是三个小娘子中最好的了——陈家姑娘嫁了个瘸子,亭姐儿却成了侧室。她嫁的那个人也还好,至少还会时不时地在信中侯府左右晃荡,奉年节生辰也晓得托人送个礼进来。
她该知足的。
方皇后特意选了今儿个召闵家人入宫叙话。是在给她做脸面,可她坐着小车过城东头的时候,挑开帘子看了看路边的情形——一派喜气洋洋。
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痛上一痛。
“是啊。。。到底也不是他自己去求的恩典。。。”
闵寄柔声音陡然软下来,话里虽用了恩典两个字儿,可行昭却听不出任何崇尚。
前世二皇子登基。陈婼一跃成了陈皇后,豫王正妃闵寄柔却是未央宫贤妃。那时候的闵寄柔都能不认命,奋起一搏,如今的闵寄柔更不可能认命了。
安国公石家 奶不是个省油的灯,识女看母,亭姐儿又何尝是个能让省心的?
势均力敌之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行昭私心却不想受伤的那个是闵寄柔,只因为在临安侯府的那场大火里,是闵夫人给了她一个拥抱和支持。
可站到了闵寄柔这边,那亭姐儿又怎么办?
行昭叹了叹,终究是忍不住,启言劝道:“其实石家姐姐也无辜,好好的贵家娘子成个亲连大门也不让走,双囍也不让挂,又不是自己贪图享乐非得争去做小,阴差阳错的。。。”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无辜,谁不无辜?难道嫁了四皇子的陈家姑娘就不无辜?皇家大过天,谁无辜都得忍着,若要想兴风作浪,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本钱。
“左右二皇子欢喜的是闵姐姐,姐姐又是正室,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也不能过差。”
闵寄柔敛眸垂了垂首,面颊上红了一红,二皇子欢喜她吗?好像是吧,见着她便要么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要么前言不搭后语,横竖不敢盯着她,哪里看得出来是个天潢贵胄的皇子啊。
小姐妹间东拉西扯,好歹把这一晌午的难熬也熬过去了。
闵寄柔要走的时候,行昭拉着她悄悄求了求:“。。。劳烦姐姐无事时,便遣个人去瞧一瞧我家三姐姐。欣荣长公主的夫家才下了定,三姐姐不好出来,估摸着也闷,您便让人去瞧一瞧她,看看她过得好与不好。”
行明的事儿压在行昭心头也挺久了,一听见贺家,行昭便支愣起耳朵细听,没听到行明的消息,便长长松口气儿,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意味她没乱来。
行明个性朗直,要么走进死胡同里,要么想了想自己便走出来了。
行明的事儿不能叫方皇后知道,行昭只好托闵寄柔帮忙去瞧一瞧。
闵寄柔满口答应,过了几天便让人给行昭递封信笺来,信上说了几桩趣事,有说她与行明通信往来的事儿,也有说五月初三那日,二皇子和人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连屋也回不了的事儿。
行昭反复几遍看了看,晓得这是行明没出事儿的意思。
可后头的那桩事儿却让她在脑子来来回回过了几遍。
五月初三是纳侧礼,二皇子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就算灌了几碗醒酒汤也动都动弹不得。。。
新郎官醉得动都动不了了,又怎么可能去和女人圆房呢?
第一百五九章 孙氏
五月初夏,日头渐盛。
世间有些人喜欢冬天,有些人却更喜欢夏天,可谁也不能只过冬天或是只过夏天。
四季循序渐进而来,这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
这个凭人之力,永难更。
可人世间还有好多事是多个心眼,使个劲儿就能留意就能改变的——比如闵寄柔心思活泛,极早地便晓得了石家亭姐儿尚属完璧的消息。
“。。。闵娘子心思深,还没进王府里当主母呢,便什么都能知道。”
午后的瑰意阁静悄悄的,莲玉捧着瑞兽香炉进来先让小宫人出去,麻利地选了沉水香借火折子点燃了个头儿,拿小饵舀进香炉里,再鼓了腮帮子轻轻将火折子垂灭,这才一道低声说,一道将香炉放在高几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不晓得闵家姑娘是放了人进府,还是另找了条路。同您来信时说这些事儿,却显得有些失礼了。。。”
莲玉难得地出言僭越。
行昭抿嘴一笑,莲玉这是担心自个儿被闵寄柔拉拢、利用了吧?
“闵姐姐心思深,可立身却是正的。”
否则前世里她与陈婼针锋相对之时,也不会坚持不对陈婼两个女儿 招了。
“先做好准备也好,否则让旁人占尽先机,拱手白白让掉好处,吃亏的也是自个儿。。。”行昭也有自己的坚持,就算重来一世,这个坚持也不能消磨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加倍奉还,“出了瑰意阁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闵姐姐愿意和我说这件事儿是想让我放心,和别的没干系。若叫旁人听见了,又是一桩官司。”
莲玉忙敛容称是。
说起官司,朝堂上倒是出了桩官司,死咬行景的有个姓孙的御史被别人咬出桩事儿,他那在宫里做才人的女儿哭哭啼啼地贴着凤仪殿求情。
“说是子不言父之过,父亲做了些什么,嫔妾哪里有这个脸再明明白白地说一遍啊!只求皇后娘娘看在嫔妾安安分分了这么些年侍奉皇上的面子上,出面劝一劝皇上,能给父亲留个颜面。年老致仕也是隐退,被斥责发还也是隐退,就不能让老臣风风光光地回乡吗。。。”
行昭一手捧了盆小花石文竹。一手捻了捻裙裾隔着游廊静静地听。
想不到孙才人还有把好嗓子,畅亮高昂的,一个哭声唱出来九曲蜿蜒,三日绕梁。
那个孙御史在朝堂上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地样子痛斥行景“忤逆不孝,三年之期已为短少。厮守孝一载却已无耐心”,要是行景在他跟前,怕是唾沫星子都能喷到行景的额头上。
就这厮,前几日被人咬出来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是戏子出身,下九流的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可孙御史还和那女子生了个小郎君,再往深里扒,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那小郎君出生的日子正好在孙御史他老娘死了一年过后。
这下好了,圣人也不装了,彻底颓了下来,皇帝勃然大怒。顺势就把压着的火气一并发在了那几个死咬行景的言官身上。
孙御史被火烧得最严重,皇帝要打他五十大板发还回原籍。其他几个大抵都是降职贬谪,倒都还闷着声儿不出气儿,算是对这个惩戒挺知足了。
只这罪魁祸首仗着女儿在宫里头给皇帝做小,偏不服,孙才人好好的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行过早礼了就趴在方皇后脚边哭,哭祖宗哭身世,行昭觉得她都能哭出个上下五千年了。
到底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方皇后这几日是既不许行昭去正殿,也不许下头人偷偷摸摸给小娘子说这起子腌臜事儿。
方皇后不许下人给行昭说,可架不住有人喜欢和行昭一起闲嗑牙啊。。。
二皇子说起这些事儿时,眉飞色舞地都快欢喜上脸了,隔着常先生的课,跑来崇文馆说得绘声绘色的,少年郎到底还是晓得点分寸,没直说外室这两字儿,用了红颜知己四个字儿来代替。。。
欢宜端着架势当面没理,转过身就小声给行昭说:“你舅舅真行。”
所以说淑妃教的两个孩儿都聪明,一眼便望见了这背后的伎俩,欢宜都看清楚了,皇帝还能看不清楚?可这事儿又该怎么说呢,你打我一下,我再反击回去,这很正常,要是方祈由着别人诋毁自个儿外甥,他也就不是方祈了。
清风拂面,吹得中庭的柏树窸窸窣窣地闹开了花儿。
行昭回了回神,里间的孙才人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搭地,柏树的枝桠也被清风拂弄得一下一下地点头。
蒋明英远远望过来,便看见行昭左手捧了盆绿得翠蒙蒙的文竹,靠在红漆落地柱上,眼神迷迷蒙蒙的,像是罩了层纱,便笑着朝方皇后附耳轻言,方皇后正专心看着册子,听蒋明英的话儿,这才抬了抬眸,眼神落在哭得梨花带雨的孙氏身上,温声说道:“才人能跪过去点儿吗?你挡着本宫的眼神儿了。”
孙才人一口气儿憋在喉咙里,涨得一张脸通红,头回也不是,低也不是,屏了口气侧过半个身子。
方皇后这才看见行昭,笑眯眯地朝那头招招手,连声唤:“进来吧,外头热!”
方皇后先头不去行昭去正殿,如今总算是得了允,行昭才敢将文竹交给莲玉抱着,提着裙裾便小碎步迈脚进了正殿,一进正殿,这才清楚看见那孙才人的长相。
和王嫔是一样的人物,走婉和 的,五官比王嫔长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