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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玉侧头想了想,没想出来还有哪年的雪来得特别早,可看自家姑娘一张小脸白刷刷地,心疼得很,又探身出去将窗棂掩了掩:“。。。您一场风寒从仲秋拖到初冬了,身子骨又不比往常,哪儿吹得风儿啊。”
是的,行昭又病了。
其实不是病了,是小日子来了。
六皇子实乃强人也,那天夜里被他一刺激,这辈子的初葵都被刺激出来了。
虽是隔了两个月,行昭私心还是将这笔账算在了六皇子头上。
想起六皇子,又是一脑门子官司,那日夜里一回来,方皇后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无数次,她蠢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气鼓鼓地指着红彤彤的一双眼把罪名怪到了欢宜和桓哥儿那场婚事上。“。。。隆重又喜庆,让人欢喜得想哭!”
方皇后噗嗤一声笑,也不拆穿,只让她先去歇着,转个背就把莲玉召去问话。
莲玉多硬的嘴啊,铁棍都撬不开,却在方皇后跟前几下几不下就丢盔卸甲了。差点儿没负荆请罪,装哭倒是装得像:“皇后娘娘眼风一扫,我膝盖就哆嗦,腿上一哆嗦。嘴上也跟着哆嗦,哆哆嗦嗦地就全招了。我好容易逃出了皇后娘娘的手,总不能再落到自家姑娘的坑里吧。。。您且饶了莲玉这一回。。。”
嗬!
这小妮子跟好人学好人,跟着道姑学跳神,和莲蓉鬼混这么些年,倒把嘴皮子功夫练出来了!
窗棂被掩得结结实实的,甭说雪气儿。连风都灌不进来。
正屋里烧得暖和,暖光印上脸来,行昭懒得感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儿来,小腹隐痛,一道用手炉捂住,一道捧着红糖水小口小口地抿,莲玉和莲蓉一个盘腿坐在炕上绣花儿,一个拿熨斗烫衣裳,水汽被火一蒸。滋滋啦啦地响开了。
满室的安宁静谧,让行昭昏昏欲睡。
却听门“嘎吱”一声响。行昭猛地睁了眼,不多时夹棉门帘被人打了起来,茉莉暖香扑鼻,是方皇后的味道。
该来的总要来,方皇后默了两个月,总该有个说法了。
行昭将撑起身来,脚在地上摸索着鞋穿,却被蒋明英指着笑:“。。。一早便劝您隔些时候过来,您不听,县主午睡还没醒呢!”
“行了,快躺回去卧着,一张小脸儿卡白卡白的。”到底是自家养大的姑娘,方皇后心里是七上八下,嘴上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却扭身询问莲玉:“乌鸡汤喝了没?红糖姜汤喝了没?别叫你家主子这些天儿碰凉水,论是温茶热茶,都不许喝一口。”
莲玉连声称喏,“都用过了,小厨房也还温火炖着,过会子用过晚膳就再喝一碗。”
方皇后放了心,看着行昭规规矩矩地贴着暖榻边儿坐,既不敢躺上去,也不敢下来趿拉鞋穿,心酸得像吃了一篮子山楂,挥了挥手,让小宫人们先出去,蒋明英知机领着莲玉莲蓉避到了花间去。
行昭埋着头,方皇后怕是什么都晓得了吧?
不对,在六皇子给她送信那时候起,方皇后怕是就有意识了吧?看穿了,却没说破,只是不许她瞧六皇子送过来的书,也将六皇子送的石头,玩偶,全都收拢在库里,不叫她看见。
可怜天下父母心。
行昭抿了抿嘴,等方皇后先开口。
静了一段辰光,方皇后出其不意沉下声调来。
“你喜欢老六吗?”
行昭喉头猛地被一呛,一手扶在椅背上,一手捂着胸口狠狠咳了几声,面上火辣辣地烫,方皇后叹口气过来抚行昭后背,一道帮她顺气儿一道话儿说得飞快:“小娘子家家的,看见老六在你车上,你就该扯开嗓门叫唤,左右那时候宾客们也走了,等你舅舅出来,看他不抡圆了拳头胖揍周慎那小兔崽子一顿!”
皇后娘娘真是。。。
风一样的女子,让人琢磨不透。
前头话儿是在演西厢记,后头陡然就变成了全武行,连预告牌儿不带打出来的。
行昭又重重咳了几声,艰难地摆摆手,方皇后一下一下揉在她背上,好容易气儿顺了顺,想开口却不晓得该回答哪一个问,想了又想,弱声弱气开腔:“阿妩本是想让莲玉进去叫舅舅的。。。”
这句话倒是真的。
“却没舍得?”方皇后神色看不清好坏,见小娘子没咳了,又问了一遍:“你喜不喜欢老六?”
行昭埋头默了默,不敢去瞧方皇后的眼色。
她该怎么说?
照实说?还是照方皇后喜欢的说?
她敢肯定她的大实话,方皇后一定不想听。
方皇后连人家家事都没打听全,就把她推了出去,中山侯刘家庙堂之上没位子,一心一意挣钱花,不用牵扯进争储夺嫡的漩涡里,宣平侯林家俗称“不倒翁”,一向离权力中心远远的,从这两家人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方皇后绝对不会想将她许给位高权重的人家。
这世上。最位高权重的人家,大抵就是皇家了。
行昭不说话,其实已经是给出了答案了,探过身去轻轻将行昭鬓边散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长长叹了口气:“今儿个淑妃过来了,问起你来,话里话外关切得很。。。”方皇后笑一笑。“分明是将你当成未来儿媳妇待了。”
淑妃支持六皇子娶她?
行昭抬了抬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好像话本子里头小娘子与小郎君们缩在墙角里细细摸摸地喁喁细语时,却一把被长辈们逮住,口如黄连、心如蜜糖的样子。
“阿妩。”
“啊?”
行昭头抬得更起来些,轻声应了方皇后的那声唤。
“今儿个咱们娘俩不说些虚的。老六想娶你,你是嫁不嫁?”
行昭还来不及回话,又听方皇后接着说:“太平盛世中嫁给老六,我赞同, 即位,老六当个轻省王爷。养花逗鸟好不痛快,是借方家的势也好,借贺家的名也好,老六不敢对你不好。”
可如今并不是太平盛世。
皇帝沉迷于床笫之欢,日日进后宫,夜夜往小顾氏宫中去,有几回差点儿误了早朝,方皇后不发声劝,谁敢说半句不是?孙氏甫产下麟儿。七皇子倒是得圣宠,满月之后便赐下名字来。唤作周悦,悦字儿极好,孙氏高兴坏了,日日抱着孩儿却总不见皇帝去,一打听,皇帝还在小顾氏的宫里头。
行昭无端想起,前朝旧事,有位君王临近晚年,痴迷寻道炼丹,庙堂之上佞臣把持朝政,一时间污烟瘴气,人人自危。
与今日之景,何其相像。
方皇后话没有说完,行昭却都懂。
“可若你当真喜欢他,你便要想好,你能不能同他一起闯下去?前路道阻且长,未来是怎么样谁都不知道,闯不闯得过这是一关,闯过了人还在不在,心还在不在这又是一关,过五关斩六将,全凭本事。”
行昭以为方皇后会紧接着出言劝阻,等了半晌,却等来这样一句话。
心头一跳,猛然抬头,便正好撞见了方皇后眸光粼粼,神情温和却坚定,笑得很浅淡的模样。
峰回路转,行昭鼻头酸得很,泪意真是止不住往上涌。
在六皇子面前涕泗横流,脸丢尽了,在方皇后跟前怎么着也得绷住了!
行昭忍了忍,深深吸了一口气儿。
“我苦了一辈子,却还是没学乖。”方皇后神色有些怅然若失,“人不一样,际遇也会随之改变,命都是在自己手里头攥着的,日子都是自己一手一脚过出来的,可只一条。”话里顿了顿,“再苦再累,你要觉得值得,若是值得,莲子芯也是甜的,若是不值得。。。”
方皇后埋首笑了笑,若是不值得,便会相互折磨几十年,最后磨成一对怨偶,你恨不得从我身上咬下一块肉,我恨不得叫你生不如死。
瑰意阁暖烘烘的,行昭觉得所有的暖意都涌到了脸上。
“阿妩,你觉得值得吗?”
方皇后接其上言,轻声问询。
“值得。”
行昭言简意赅,如是回之。
ps:
“我也喜欢你”这是五个字!【改昨天的bug!】另外行昭现在是十一岁哦~八岁的时候方福去世,守孝三年,现在十一~正好说亲~感谢enigmayanxi、采幽、肥牛呀、绝心绝爱、吉利蟹、考拉喵喵、xunxun200710、飞路87、冰皖凝岚、stupid123456、侍书奴、天气猛晴朗、知已10141584、sandycheung、豌豆丫丫、raei1976、jenny1175、キキ亲们的粉红票~感谢落月迷香打赏的平安符~
第一百八八章 钗(中)
两个字好像用尽了行昭全身的气力。
方皇后静默了将近一刻钟,忽而轻笑出了声,埋着头先是浅笑,然后朗声大笑。
同情一个人,其实是在同情自己的弱点,羡慕一个人,其实是在羡艳着自己所缺失的。
是的,她现在很羡慕她的小娘子。
羡慕她的无所畏惧,羡慕她的坚韧个性,也羡慕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股劲儿——至少她还有心,她还能爱。
方皇后笑着笑着,便面容慢慢地浅了下来,佝 轻轻拍了拍行昭的背,再没后话,敛裙而去。
朱门“嘎吱”一声开了又关合了,行昭顿时瘫坐于椅凳之上,能隐隐约约看见门缝儿里的几粒飘雪,手扣在椅背之上,像是松了一口气儿又像是在轻叹些什么。
莲玉轻手轻脚从花间出来,神色有些惶然,嗫嚅了嘴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终是声音沙沙地轻声试探:“。。。皇后娘娘会允许您嫁给端王殿下吗?于公,端王殿下与方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让您嫁过去属于锦上添花,于私。。。”
于私,怕不太好办!
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舍得!
“这已经不是姨母让不让嫁的问题了。”行昭抬了抬眼,神色十分冷静:“是要看皇帝愿不愿意了。我再怎么养在姨母膝下,我也是姓贺的。陈贺两家明摆着是皇帝扶起来给二皇子铺路的,将一个贺家的丫头再指给六皇子算什么道理?皇上虽一时精明,一时糊涂,可这种自拆墙头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
方皇后只希望她好,皇帝才是真正的阻力。
行昭就纳了闷了,她两世加在一块儿,想清清白白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要是她姓方,皇帝铁定巴不得将她嫁给六皇子,再把六皇子和方家捆得更牢实些!
可偏偏她姓贺!
“原以为两厢说开就是一马平川。闹了半天,咱们还在荆棘堆儿里。。。”
莲玉有些沮丧,她其实听不太懂自家姑娘的意思,可也明白想嫁和嫁不嫁得成,根本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行昭舒朗笑一笑,向后偎了偎:“身陷荆棘丛,不动即不伤。可不动,就只能一辈子在荆棘丛里,反倒宁愿伤一伤,总还能拼条血路出来。。。”
更何况。这又不是她一个人在拼在闯,有人同她一起闯。
这才是最让人温暖的。
入了冬后。日子便越发地冻起来,行明的婚事就定在腊月冬儿里办,方皇后到底还是赐了一丈高的红珊瑚盆景当做头一抬嫁妆,算是给行明添体面儿,方皇后不提让行昭出宫去观礼,行昭闷了闷也没提这档子事儿。托了林公公捎了封书信还有一个装着两千两银票的大黑木匣子当做添妆。
林公公回来时笑呵呵地捎了话儿:“贺三姑娘想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