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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歪脖子。”
顾掌生跑到门口一招手,候在门外的歪脖子阿广踅了进来。林桂生看门外还站着四五个人,便发话道:
“让他们也进来吧!”
以歪脖子阿广为首的六个人,低头垂手恭敬地立在黄金荣夫妇面前。
黄金荣虎起麻脸,说:
“歪脖子,你这欺师骗祖的杀坯,在老子跟前掉花枪!原来我只晓得10包烟土,可是上午巡捕房报案有12包。你也真会钻空子,手脚做到我的头上来,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一部分以“义气”换手指(2)
歪脖子阿广扑通一声跪下,浑身发抖。
“砰”的一声响,黄金荣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吼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拖出去宰了!”
其余五个人也一齐跪下求饶。歪脖子阿广慌了手脚,爬到林桂生跟前拖住她双腿喊:“
救命啊!奴才下次不敢了。”
静坐一旁冷眼观看的林桂生这才开始盘问:“这两包烟土,你独吞了呢,还是私分了?”
“分给他们每人一份,我独得三份。”
“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别人?”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不起师父。”
林桂生鼻孔里冷笑一声:“歪脖子,你不配当光棍。念你跟师父多年,放你一马,免了三刀六洞。你走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起来。”
跪着的人谢过师母恩典后起来,歪脖子向黄金荣夫妇叩过头,灰溜溜地走了。
大餐间死一般沉寂,谁也不说话。
这时,黄金荣猛吸了几口吕宋雪茄,喉结一动咽下肚去。过了一会儿,从鼻孔里长长地呼出两道青烟,然后缓缓地说:
“以后由顾掌生主管这些事。”
“好的,让月笙帮着干吧。”林桂生马上跟着建议。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说:“好。月笙还是挺能干的。对了,歪脖子那婊子养的,要不是你师母菩萨心肠,我早就剁了他。现在死罪饶过了他,活刑可不能免的。月笙,你去一趟,取下他的一个手指来。”
“这个……”
“怎么下不了手,不敢去?”
“不是。我是想,这个婊子养的歪脖子肯定已逃出上海滩了。”杜月笙一看黄金荣板起脸,立即改口。
“这赤佬是江苏青浦人,现在末班车早开走了,航船要等到明天。他一时还跑不掉,你给我马上去。”说着,黄金荣从角落里摸出一把短柄利斧,递给徒弟,“就用这个。要不要带几个人去?”
“师父放心,不用带人,我一定能办好。”
杜月笙接过斧子,转身放入一只蒲包里,披了一件夹袄,匆匆走了。
夜色苍茫,秋风萧瑟,寒气袭人。杜月笙打了个寒噤,接着来了个喷嚏。他拐进一家熟食店买了那小桌上摆着的熟菜肴,又去买了两瓶高粱烧酒,一并放进蒲包里,来到歪脖子的那间江边滚地龙小屋。
歪脖子阿广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上满是老刀牌香烟烟蒂头。他一见杜月笙推门进来,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况不妙。
进门后,杜月笙先把熟食打开摊在小桌上,再捞出一瓶白酒,而后拨亮油灯。
阿广呆在一边看着,等杜月笙在一条板凳上坐下以后,他才去门外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别的随从,只有杜月笙一人。他放了心,闩上门,搬条板凳在杜月笙对面坐下。
于是,两人相对,喝起闷酒来。
几杯白干落肚,双方的眼珠子都布上了红筋。杜月笙知道火候到了,就从腰间摸出白花花的八块银圆,放到猪舌头边上,说:“我们两个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这几块大洋送给大哥作盘缠……”说到后来,声音呜咽起来。
“这不行……怎么好意思啊……”阿广也动了情。
“兄弟我,一时也拿不出多少钱。我们两个兄弟一场,你不会嫌太少吧?你收下来路上买碗酒喝。”说着,用左手背把一摞大洋推到阿广面前。
歪脖子感动极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月笙老弟,师父、师母待你不薄,好好干,前途无量。将来自立门户时,让我再来讨口饭吃。”
“唉,别说了!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哇!今天是你,明天说不定就是我了。”
“怎么,兄弟也遇到难题了?”
“我……算了,不说……我们喝酒吧!”杜月笙端起面前的满盏烧酒送到唇边,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全都灌了下去,放下酒盏,他双手扭下一只鸭腿低着头啃起来。
阿广纳闷了。这水果月笙平时是相当爽快的,快言快语,从不含含糊糊,这样吞吞吐吐,内中必有缘故。
“兄弟,你要把我阿广当自己人,有何难处,只要我阿广能办到的,绝无半点推托。”
“阿广哥,你留个家乡地址给我吧。你是知道的,我没有什么亲人。说不定,过几天我要逃到你那里去……”
“怎么,你犯事了?”
“好吧,我就直说了吧。本来,我喝完这碗酒后,是要和你告别的,现在,你一定要我讲,我只好从命!”
“快说吧,我阿广为你解难。”
“不瞒你说,一个时辰以前,师父硬要我来取你的一截手指,说帮内规矩不可坏,还亲手交给我一把斧头。”一口气说完,他眼睛朝角落的蒲包斜了斜。
“原来是为我……”
“阿广哥,我在路上就想定当了。你走你的路,这里的事体我担当。大不了卷起铺盖另寻码头。”说完,杜月笙提起蒲包,从中取出另一瓶烧酒,递给阿广,“这瓶酒你带着路上吃。”
歪脖子却不去接酒,而向前抢上一步,抓过蒲包,掏出那柄寒光闪闪的利斧,说:
“兄弟,你是够哥们儿的,我也绝不让你为难。师母说我不配做光棍,可我自个儿觉得是条光棍。”
第一部分以“义气”换手指(3)
阿广转身,左手叉开三指,撮起一盏浇酒,咕咕咕灌了下去,一转身凑在桌角上,咬住牙,提起利斧喀嚓一声,斩下一截无名指来。
“你!”杜月笙忙过去阻止,已来不及了。
阿广左手紧攥成拳头,右手一扬,把斧子扔在地下,显出英雄气概,眼珠子转向桌角上
那根血淋淋的手指:“拿去交差吧!”
“保重!”
“后会有期。”
“回家后,遇到为难之事,就来找我。”
歪脖子阿广点点头。杜月笙取回歪脖子无名指后,回到林桂生那交差时,并未讲述办事的经过,他好像若无其事,更无居功而洋洋得意的样子。此时的林桂生却是眉飞色舞,她满意自己的眼力没错看人,而且,更相信杜月笙的将来前途无量,甚至会超越自己的丈夫黄金荣。但她没有要替丈夫除去这个隐患,反而暗自高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这,林桂生心头一热说:“月笙,你跟我到楼上去一趟。”
两个小时过去了。杜月笙像一个征服者那样从楼上下来,虽然他仍然在众人面前谦让谨慎。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凌驾于这些人之上。这两个小时使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不能得到的东西。哪怕是最不可能的东西,也是一样,一定能够得到。
第一部分上海滩的洋钿,要捞大家捞(1)
这一天,大概是晚上八九点钟时候,有人气急败坏地从外面跑来,报告林桂生,说是有一宗货,装在一只大麻包里,已经得手,交给某人雇黄包车拖到黄公馆来了。谁知,断后的人都到了,问外面守门的,运货的人却不曾到,可能是出了什么岔子,请桂生姐快些派人去查。
林桂生一听,勃然大怒。
黄金荣已经出去了,黄公馆里的保镖们都不在场。这是动家伙、拼性命的差使,一般在家打杂做工的都面面相觑,不说一句话。一时找不到人,林桂生担心出大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时在一旁的杜月笙却暗自高兴。他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于是走上前来,对林桂生说:
“师母,我能不能去一趟?”
林桂生看他一眼,虽然床上功夫了得,但是人瘦作三根筋一样,哪是什么打架斗殴的料子,看到他有捋虎须的胆子,她一方面有些赏识他,另一方面却又担心他出什么事,自己又失去一个难得的性搭档,不想派他去了这差事。
但是,此时的确无人可派,林桂生也是个敢做敢为的角色,于是点了点头。同时又问:
“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帮助你?”
这一次杜月笙决定要做一次“拼命三郎”,得失成败在此一举。自己去拼死一搏,于是,他摆出一副久在江湖的无所畏惧的样子,用力一摇头,说:
“不必了,我马上就去。”
他问清了运送“麻袋”所走的路线,然后,从林桂生手中借了一支手枪,又从自己的床下拿出一把匕首,插在裤腿里疾步跨入黑暗之中。
来到弄堂口,杜月笙找了一个熟人黄包车说了个地方,然后跳上车,说了声“快!”
车夫飞跑起来。
黄包车在林阴道上飞跑着,杜月笙坐在车上,脑子飞快地转着。他想:黑吃黑的偷烟土的贼既然敢从黄金荣虎口夺食,他绝不会是等闲之辈,也绝不会飞蛾扑火而到法租界来。但是,杜月笙又想,这年头的上海滩,谁都知道带一麻袋烟土,就等于带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轰然爆炸。因为“黑吃黑”的抢土者到处都是,深更半夜独身一人带着值万千钱的烟土,随时都有挨刀子、吃枪子、被打闷棍的可能。于是杜月笙断定,偷土的这家伙一定会就近找一个藏身之地,绝对不会跑远。
接着,杜月笙还想到上海县城一到夜晚就四门紧闭,偷土之人进不去,法租界又不敢来。他一定会冒险穿过法租界,赶往英租界。因为英租界不是黄金荣的势力范围,在那里做烟土生意的,另有一批人多势众的“好汉”。偷土之人惟有逃到英租界里躲起来,才能够保全他的性命,才能保住冒死吞没的烟土。
判明了追赶方向,再细细计算时间和路程,他立刻吩咐车夫:
“快点,往洋泾浜那边跑!”
洋泾浜是法租界和英租界的接界处,一道小河沟,浜南是英租界,浜北是法租界。杜月笙想在法租界地段拦住那贼。
夜已经很深了,街灯都已经熄了,无星无月,暗暗沉沉,风很猛。
杜月笙坐在人力车上,手握着手枪,此时的他虽然是一个人却没有什么担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