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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遍观宫苑之内,宣明、章台两处乃新起的宫室,地处幽静,广栽花木,最宜安置两位曹美人。”
天子只是略点了一下头:“就依皇后的意思。”
(二十五)
宣明、章台,位处北宫,帝、后日常起居的宣室殿与长秋宫,皆在南宫。
虽然相隔不远,但这番安排的用意已昭然明了,只不知道是伏皇后自己的主张,还是天子授意。
入宫第一晚,我所住的章台殿,天子未至,却来了不速之客。
“末将奉主公令,美人若要用人时,末将所部三千羽林军,宿卫兵士,皆可听凭差遣。”
“……日后美人与宫外书信往来,末将也愿效犬马之劳。”
按辈份排起来,曹洪该算是我的从叔父。
当年父亲在荥阳,为董卓部将徐荣所败,得他以坐骑相让。
但比大哥幸运,他活了下来。
“兵将我暂且是用不上的……”
“倒是帝、后近旁左右,可都是将军的心腹?”
“宫禁宿卫皆为末将所部人马,近侍大半乃自洛阳随驾而来。”
“我想劳烦将军一事……”
“替我查一查每名近侍的身世来历,其中或有一二可用之人,也未可知。”
(二十六)
章台殿毗邻御花园,院落内外满栽着垂杨柳。
开春之后,尽是翦翦而舞的嫩枝新绿。
但我不喜欢,我觉得杨柳太过柔弱娇软了。
我吩咐将园内柳树尽皆斫去,改种竹林。
中常侍叩首连连:“美人不可,垂柳乃陛下最喜……”
我勃然变色。
“此宫室乃我父所建。莫说只是御花园,我便要将宫内遍栽竹林,纵然圣上亲至,又能耐我何?”
“你这阉竖仗着是天子近侍,敢这样轻慢于我。”
“臣不敢。只是皇宫乃天家居所,未得恩许,一草一木不可擅改呀……”
我大怒:“好个不知好歹的阉竖,若不斩你,今后后宫诸人都可要忤逆我了。”
遂吩咐左右卫戍,“还不斩讫报来?”
“且慢动手。”
来的正好,我心中说道,回身裣衽而拜:“不知皇后凤驾到此,曹节失礼。”
“穆顺无知,冲撞了曹美人,但念其乃陛下近侍,还望曹美人从宽发落。”
“皇后仁泽,妾难及万一。”
“然而‘爱臣太亲,必危其身’,皇后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十常侍之祸吧?”
“既是皇后替这阉竖求情,也罢……姑且免死。”
未容她开口,我便令道:“脊杖一百,尔后黥面,以正其罪。”
(二十七)
掌灯时分,忽报天子驾临。
我微笑着对他施礼。
“朕的近侍,是你打得的?”
到底还是单纯,喜怒哀乐皆形于色。
“‘君君,臣臣’,妾不过是要他记着为臣之道。”
他冷哼一声:“这话,美人该去向令尊说,问问他可知何谓为臣之道。”
我轻轻咬了一下唇,直起身,抬起眼睛盯着他。
“妾父若有不臣之心,陛下还能稳坐宫中,安享富贵么?还能对着妾这样大呼小叫么?”
他浑身发颤,宽大的玄色袍袖一拂,转身而去。
宫中遂纷纷传开:章台殿曹美人倚仗其父势大,骄横跋扈,不将帝、后放在眼里。
这之后,天子再也没来过,大部分时间,他仍待在伏皇后的长秋宫中。
但因为忌惮父亲,有时候他也会去宪那里。
第5章 关山月
(二十八)
我的姐姐宪非母亲所生,但跟随母亲身边这些年,却比我更耳濡目染了她的温良谦顺。
“母亲几次来信问你的处境,外面已不少些蜚言流语了。”
“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你既已为天子嫔妃,独守宫闱总不是长久之计……”
“你若嫌宫里闷,不如让母亲和华进宫来陪你。”
“我不觉得闷,也别让她们进来了。”
我只是觉得孤独,这种孤独是置身于喧闹人群之中,仍驱之不去的,所以我不需要陪伴。
“天子对父亲心怀不忿,我又面折于他,他可有迁怒于你?”
“陛下是个敦厚之人……他待我很好……”
但是在这纷乱的世道上,真正敦厚的人,往往走不远。
(二十九)
我不让母亲进宫,父亲仍长年征战于外,也鲜少到后宫来。
只有先生入朝奏事,有时会来看我,约略谈论些宫外的人与事。
刘备失了徐州,往投河北袁绍。关羽在下邳约三事,方降父亲,但终于还是封金挂印,千里亡归旧主。
江东孙策欲袭许都,却在行猎时身死许贡家客之手。
在宛城降而复反的张绣,重新归降了父亲。
我知道父亲一直想将关羽留为己用,甚至不惜将吕布的两件至珍——赤兔、貂蝉——送与他。
然而,关羽杀了貂蝉,带走了赤兔。
天色淡阴,我看见先生的笑容些微僵硬。
“先生在洛阳时结交的那位故旧……是貂蝉么?”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永汉元年,我初任守宫令,随叔父去拜望王司徒。”
“那日她一身朱衣红裳,裙似飞鸾,袖如回雪,厅堂外是皑皑一片冰天雪地……”
“她真的是……宛若仙人……”
“后来董卓乱政,叔父在西迁长安的途中病亡。”
“我决意弃官,要她随我同回颍川,她没有答应。”
“那时候我不知道,叔父与王司徒已定下了连环计……”
“我在东郡听到董卓的死讯,也知道吕布娶了她,待她很好……”
“我以为今后她能平安无虞的活下去……直到有一天,主公突然问我和奉孝,徐州、冀州当先取何者……”
“父亲将貂蝉带回许都之后,先生没有去找她么?”
“我去看过她一回,但她没有见我,只让人带话出来,要我别再去了,她是不会再见我的。”
“因为她不愿先生在朝堂内外受人闲话,损了名节?”
他不答,却笑的凄切。
“当日在东郡,主公赞你志胜须眉,要我授你平生所学……”
“古往今来,被卷入天下权争的女子都是何等灵秀聪慧,可到头却多落得身似飘萍,命薄如丝。”
“我一直隐觉不安,但又对自己说,你或可侥幸跳脱命数……”
“谁知……终究是时势弄人。”
(三十)
钟鼓迟迟,星河耿耿。
入了秋,天气转凉,夜也渐渐长了。
又过子时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无事可做,只能看书,乏了就在案桌上伏着。
或者索性推门出殿,到太液池边,一个人静静坐着,等待天际泛白、放亮。
我偶尔写信。虽然曹洪可以替我传递,但这些信我没让他带出去,都锁在了木匣内。
写完信,仍无困倦之意,便披衣出殿。
乍见竹梢之上,月如玉盘,才想起又近中秋之期
——不知官渡的月色,是否也溶溶如斯?
(三十一)
父亲北征冀州。我想知道前方战况。
先生每日让曹洪转带战报给我。积压在嘉德殿的奏表,我也命人取来。
只要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更想知道郭祭酒的近况。
不能直接问,只能从战报,奏章,与先生的谈话之中,一点一点拼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乌巢一役,割袁军千余降卒耳鼻,取牛马唇舌,送往袁绍处,以慑袁军。
分兵佯攻邺郡、黎阳,趁虚大破袁绍营寨,虏降卒八万,尽数坑杀。
袁绍死后,一计坐山观虎斗,使袁谭、袁尚手足相向,冀州一击而下。
也陆续的听说——
因为流连妓馆酒肆,他屡次被陈长文廷诉“不治行检”。
几乎每到换季的时候,他免不得要病一场,体虚畏病,却越发杯不离手。
不过三年的光景,他已纳了七位姬妾。今年初春,他最宠爱的侍妾芸姜为他诞下一子,名奕。
(三十二)
建安十年正月,子桓毕姻。
我入宫五年后,第一次回司空府省亲。
二弟所娶袁熙之妻甄氏,传闻是河北最俊俏的女子。
她是被袁绍之妻刘氏献给二弟的,交换条件是二弟须保全袁家老少性命。
二弟看她的时候,眼里满是欢喜的神采。
喝到酒酣耳热,一班武将轮流上去劝酒,他一觥接一觥灌下去,又替她一觥一觥挡下来。
我很少看到他这样开心。
甄氏看着二弟的时候,眼神像一泓死水。
她望向父亲的时候,眸光却像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清水池,泛起点点涟漪,又迅速归于岑寂。
但父亲几乎不看向她坐的地方。
我不清楚父亲心里究竟怎么想。
我只知道太中大夫孔文举对这门亲事议了一句“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没过多久,便因诽谤父亲获罪,满门抄斩。
后来又听说,誉满天下的文士刘公干,在宴席间抬头平视甄氏,被父亲治了大不敬之罪。
(三十三)
我也终于见到了郭祭酒。
他的面色有些憔悴,鬓间夹着寸许长的灰白发丝,像那年落在他鬓角的雪末子,眉梢眼角也生出几缕细纹,有些见老了。
“祭酒近来可好?”
我向他问候,语气平和,笑容浅淡。
他浮起微笑,向我行礼:“烦美人下问,郭嘉……甚好。“
是啊,有妻妾,有子嗣,有家业,破冀州后,又位封洧阳亭侯,会有什么不好呢?
“美人安好?”
他也礼数周到的问候我,微笑恰如其分,哪里看得出半点“不治行检”的模样。
我欠身答礼:“有劳挂心。无尘也好么?”
“亦好。前者得美人以名驹见赐,郭嘉尚不及谢过。”
“祭酒无需言谢,无尘得其主,总好过于宫中蹉跎日月。”
五年了。
见了面,能说的,只有这几句寒暄之语,诚挚而疏离不堪。
不能一直望着他,只能去看别的人。
隔着穿梭不息的人群,我看见子丹与曹休正说着什么,忽然两人都笑起来。
可在子丹的豪笑中,我看不出发自肺腑的快意,只隐觉有些勉强。
谋臣也中多了些许新脸孔,譬如,在宛城为张绣出谋反攻的贾文和。
他坐在靠近屋角的末座,自顾自安静的长酌,好像这一片热闹与他毫无干系。
听母亲说,贾文和劝动张绣再降后,丁夫人给父亲写来过一封信,大概的意思是,若大哥之仇得报,她愿意回司空府。
但父亲没有这样做,自然丁夫人也便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那一句话:“彼时各为其主,文和也未为错,今来既降,若杀之,将军将何以信重于天下?”
父亲的近侍忽然过来向我低声耳语:“主公请美人移步钧弘馆说话。”
(三十四)
府内池苑依旧,钧弘馆门外也垂着两排四盏红灯笼。
廊柱上的朱漆显旧了,变成一种暗沉的褐红,像是干涸在上面的血渍。
“安插之人可靠么?”
“父亲可记得曾祖在任中常侍大长秋之时,救下的小黄门穆良?”
“穆良?……他不是死在李傕、郭汜兵乱中了么?”
“是穆良的义子。”
“……帝、后信任他么?”
“天子还是陈留王时,他就入宫伴驾了,后来又让他在节的手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