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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越发抬高了头颅,拿眼角与鼻孔看着墨迹,墨迹正气怨难平,举起拳头便冲它挥了挥,四喜顿时毛发尽竖,象只自卫的刺猬,挠着爪子就要扑过去。
“跟一只狐狸较劲,说出去也不怕丢脸。”墨离坐正了身子,伸手越过桌面安抚性地顺捋着四喜的毛,“说吧,那边情况如何?”
墨迹立即端正了脸色,低声道:“太子妃滑胎了。”
“滑胎?”宁天歌眉梢一动。
“正是。”墨迹点头,说起正事来半点都不马虎,“太子事先不知道太子妃已怀孕,与太子妃行房时不加节制,令太子妃大出血。之前那老太医施救半天,流了一地的汗,总算把太子妃那条小命捡了回来,不过那孩子,嘿嘿,没保住。”
怪不得太子府那人如此着急,情况竟是如此紧急。
宁天歌略作思忖,突然想到了什么,挑眉笑看着他:“太子与太子妃行房的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墨迹大言不惭,“当然是听墙角听来的。”
卷三 惊云飞渡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今晚的月色,很美
“听墙角?他们办好事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宫里。”宁天歌悠悠反驳。
墨迹嘿嘿一笑,“那个时候当然不在,不过就在刚才,太子正抱着太子妃打自个儿耳光呢,要知道这么个经过还不容易。”
她流露出一抹嘲讽,想不到太子对宁采诗倒是一片真情。
墨离收起抚摸四喜的动作站起身来,负手立于院中,苍穹高远无限,银色的月华倾泻了整个天地,肃冷沉凉。
一如他此刻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
他语声淡淡,“今晚的月色,很美。”
——
也许,这一场疾风骤雨便已意味着今晚注定不可能是个寻常的夜。
子时过后的宁府,一片寂静,几道身影先后从一个僻静的小院离开,隐没在京都城内的街巷中。
而在此时,有个地方亦同样不平静。
太子府。
宁采诗面容惨白,两眼空洞地望着床顶,自醒过来之后,便再无说过一句话。
“诗儿,来,喝药了。”墨承小心地将她扶起,从春梅手中接过一碗浓稠的药汁,凑近她的唇边。
宁采诗慢慢垂下眼睑看着眼前的药碗,又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他,半晌,突然打翻了药碗,发狂地叫喊:“我不喝我不喝我不喝……”
瓷碗落地,碎片横飞,药汁四溅,苦涩的味道充斥一室。
春梅夏荷满面惊色,连忙跪下。
墨承顾不得满手药汁,将她死死抱住,“诗儿,小心身子,太医说你情绪不能激动。”
“孩子没了,孩子没了……”宁采诗拼命扭动身子,只是全身无力,又被他用力抱着,根本动不了多少,脸上已满是泪痕,“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是你……”
墨承铁青着脸,没有再言语。
宁采诗犹处于癫狂状态,两手不断地捶打着,口中不断地哭喊,未过多久,竟一口气接不上来,再次昏了过去。
“再去熬碗药来。”墨承将她放回床上,头也不回地吩咐。
春梅连忙退了出去,夏荷小心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墨承坐在床头,盯着宁采诗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脸颊,双拳越握越紧。
若非因为墨离,今夜两人何至于此,他又怎会失去他与宁采诗的孩子。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其他女人不是不会生,而是他一直没给过机会,却不想,这个孩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扼杀。
这一切,都是因为墨离。
墨离不死,宁采诗永远都不会有对他死心塌地的一天,而他,亦永远不能安心。
坐了许久,墨承正打算在旁边的小榻上和衣小憩片刻之时,门外却响起侍卫的禀报,“殿下,兵部尚书宋海宋大人求见。”
宋海?
这个时辰?
他倏地坐起,看了眼床上的宁采诗,之后大步走出。
“宋海在何处?”
“属下已带宋大人在书房等候。”
墨承冷着脸快步走向书房,非紧急万分之事,宋海不可能这个时候来找他。
推开书房的门,宋海正不停地来回踱步,手中捏着一份信函,神情十分焦灼。
“殿下。”一见墨承进来,他立即就要行礼。
“罢了。”墨承抬手制止,“发生了什么事?”
宋海将手中信函双手呈上,“殿下,您先看看这个,看过自然就明白了。”
墨承接过迅速展开,然而神色越来越冷,到最后将那纸笺一揉,用力捏在掌心,“调动京畿护卫营?”
京畿护卫营兵力两万,负责京都防守,属兵部管辖,而兵部又由他掌管,有关兵部事宜一向由他说了算,此时皇帝要调动他的京畿护卫营,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间,他已隐隐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正是。”宋海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正式调令还未下,但若是皇上旨意下达,只怕殿下对京畿护卫营便再无掌管之权。”
墨承紧攥着掌心那团纸,手背青筋暴突。
先是将他禁了足,不许他出太子府,如今又要调动他的京畿护卫营,难道皇帝对他已起了疑心,想削弱他的兵权?
在金銮殿上,他呈上去的那封密函是假,而墨离的那份却是真,皇帝眼力奇准,定能看出真伪,如果真是这样,他私下与天祈结盟的事断不能为皇帝所容忍,那么,削他的兵权便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来得未免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
“殿下。”正在他皱眉思索之际,门外又传来贴身侍卫的敲门声。
他脸色一沉,打开房门,那侍卫立即将手中一个细小的竹筒交给他,低声禀道:“殿下,这是刚刚收到的密信。”
墨承脸色更为阴郁,这密信他自然再熟悉不过,这是禁卫军统领段明德从宫中送出来的消息,若在往常,他会面不改色,然而在这个时候……
小小的竹筒顿时变得异常沉重,他将它收入袖中,转身回房,对宋海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该怎样便怎样,不要露出任何异样,早朝时再看看我父皇的反应。我现在被禁了足,凡事就靠你们了。”
“殿下言重了。”宋海惶恐地抱拳,“能为殿下效劳分忧是下官的荣幸,殿下无需客气。”
“嗯。”墨承点点头,“早朝时辰快到,你先回去吧,小心别让人看见。”
“下官明白。”宋海作了一揖,便退出书房。
墨承见房门被关上,这才从袖中取出竹筒,从里面抽出一个卷得十分细小的纸条,慢慢捻开,他就着灯光细细一看,神色骤变。
“上有废立之意。”
短短六个字,令墨承如遭重击。
上,当今皇帝。
废,废黜太子。
立,再明白不过,就是重立太子。
果然,皇帝已起了废黜之心。
这就难怪要将他禁足,调动他手下的京畿护卫营,只为了逐步削弱他手中的兵力,为不久之后的废黜作万全的准备。
红烛燃尽,天色将明,墨承打开房门,满眼红丝,“通知我们这边的人,今晚亥时到太子府来议事。记住,务必谨慎,不要被人发现行踪。”
——
当晚,兵部尚书及兵部数名官员,京畿护卫营中的都尉校尉数人,还有朝中一些官员,在深夜齐聚太子府书房,秘密商谈数个时辰之后,再渐次悄无声息地离去。
而几乎在同时,皇帝的御案上,呈上了一封密报,上面记载了太子密谋的具体时辰,具体商讨内容,以及参与其中的人员名单。
皇帝看完之后,盯着那封密报久久不语。
谋反?他不信。
太子其人他深有了解,虽说平时稍显沉不住气,从屡次对墨离暗下杀手就可以看出,其对于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以做到不择手段,但若要谋反,他还不敢。
再者,他身为太子,已是储君的资格,只要不出意外,他只要等着顺承皇位即可,大可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行这得不偿失之事。
这种险着,若是成了,即便做了这万人之上亦要留下千古骂名,若是不成,则身败名裂,更有甚者身首异处,连全尸都保不住。
这种蠢事,太子绝不会做。
即使如此,皇帝依旧开口下了道旨意,“从今日起,让段明德调集宫中所有禁卫军,严守各处宫门。由京城兵马司接替京畿护卫营行护卫京都防守之职,京畿护卫营脱离兵部管辖,即日起由朕亲自掌管。”
有人领旨速速离去,皇帝揉了揉太阳穴,露出一丝倦意,立即有伺候的奉茶太监上前奉上香茗,“皇上,这是今年新进贡的谷前龙井,您尝尝,消消乏。”
皇帝“嗯”了一声,接过来掀开茶盖,一股清香便溢了出来,他深吸一口,只觉得清脑提神,身心舒畅,不由道了一声“好茶”,撇去上面浮沫,他正要凑近唇边,却心念一动,又放了下来。
正一心等着他品尝的太监一怔,却见皇帝一招手,“拿银针来。”
太监心头一阵忐忑,这奉茶之事向来由他负责,皇帝从来不用银针试毒,今日怎地想起这茬来了。
到底不敢多问,他立刻去取了银针,正要往茶水里放,皇帝却接了过来,“朕来。”
银针入水,太监屏气凝神,不敢眨眼,却见刚刚还通体银白的针即刻变得乌黑。
茶中有毒,而且是剧毒。
冷汗刷地透湿后背,他扑通跪下,连连磕头,“皇上恕罪,奴才真的不知为何这茶水中有毒。”
皇帝看都不看他,冷冷地盯着那根银针,“来人!”
殿外迅速进来两名太监,低垂了头,候在一旁等着皇帝下令。
“拖下去。”皇帝只淡淡吐出三个字。
奉茶太监形容惨淡,连求饶都不再有,任由那两名太监将他拖了出去。
奉给皇帝的茶水中有毒,且由皇帝亲自验出,这种罪名,可灭九族。
偏殿候着的太监宫婢个个垂首看着自己的脚尖,脸色发白,不知接下去等待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何。
皇帝拿起一份奏折,翻看了两页,盯着上面的字说道:“将所有经手过茶叶的人都给朕叫过来,将这谷前龙井与冲茶沸水以及盛水器皿都验一遍,朕要知道这毒到底从何处而来。”
卷三 惊云飞渡 第一百七十章 观刑
不出一刻,与侍茶有关的一干太监宫婢们都被传至偏殿,一齐跪于地上低头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也不明白皇帝突然叫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来传旨的太监也什么都没有说,只催促他们快些,无人心中不是一惊,却也不敢胡乱猜测,给自己平添慌乱。
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并未出来,太监宫婢们身上渐渐渗出了冷汗,撑着地面的双手也开始发颤。
殿外却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闷响,打破这份死一样的沉闷,众人身子一抖,脸色发白,齐齐抬头看向殿外。
这种闷响对于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在宫中早已不是第一次耳闻,却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听到。
殿门大敞,月光惨淡,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此时架起了一条乌黑的长凳,六尺长,两尺宽,寸许厚,正是宫中用来杖刑的刑凳,上面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已黑得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