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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骤起,翻卷起众人衣衫,猎猎作响,各处宫灯一阵摇曳,灯光明灭不休,光影重重。
陡然间,寒光乍闪,有人暴喝出声,打破这僵持不变的对局,顷刻间,厮杀呐喊之声震天,双方已陷入混战之中。
虽然结局已可见,然而在濒临生死的关头,右翼人人都已红了眼,发狂般地砍杀着冲过来的人群,见谁杀谁。
漫天的血雾,到处乱飞的断肢,谁也分不清到底谁剖了谁的肚,谁砍了谁的头。
这场仗,打得尤其惨烈。
墨承亦发了疯,他不甘于自己得到这样的下场,不甘于自己成为输的一方,不甘于还未坐上皇位便已魂归地府。
右手不能使剑,他却将它舞得呼呼生风,连左手亦从别人那里夺了剑来,杀出一条血路,直冲段明德杀去。
他要让段明德为他陪葬!
禁卫军将段明德护在中间,然而面对身为太子的墨承,却谁也不敢动手,只能持着长枪节节后退。
“段明德,你不敢么?”墨承森然冷笑,面目狰狞。
他头上的玉冠早已掉落,如今满头黑发尽散披散,脸上又染了血污,再加了发了狂的神态,哪里还能看得出平时半点英俊模样。
“殿下,卑职是不敢。”段明德沉然道,“卑职怕伤了殿下。”
墨承突然顿住了去势,哈哈大笑,“段明德,你也怕伤了我?你若是怕伤我,就不会有今日!”
段明德不再言语,墨承长剑一指,便要继续冲杀过去,却听到有人在外围高声道:“太子殿下,你看看这是谁!”
场内刀剑相击之声冲天,在如此嘈杂之境,那声音却清冽如冰,划开这片血腥混沌,直冲耳膜。
墨承一震,前方人潮已退向两边,中间空出一条很宽的通道来,通道的尽头,站着一群人。
确切地说,他只看清楚最前面的两个人。
宁天歌,和宁采诗!
双眸顿时一眯,他将太子府安排得万无一失,他的太子妃,此刻却在别人的手里!
蓦然回头,看向高处立于殿檐的墨离,但见他正淡淡望来,显然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
到底,还是不如他?
墨承愤然转向宁天歌,宁天歌微仰了头,将宁采诗往前推了推,冷声道:“不劝劝你的夫君,让他快些住手么?”
宁采诗恨恨地瞪她一眼,再回头时,眼泪已滚落下来,颤着声喊道:“太子哥哥!”
“诗儿别怕。”墨承驻着双剑,忍住往前走的冲动,盯着宁天歌冷冷道,“放开诗儿!”
“只要殿下让他们住手,我便立即放开她。”宁天歌漠然地望着前方激烈厮杀的双方,“因为殿下的一己之私,你还想让多少人赔上无辜的性命?”
“无辜?”墨承听着耳边不时响起的惨叫,残忍地笑道,“皇权争斗,本就不可能避免流血。他们既然选择了我,就该认命,至于那些与我作对的人,那就更应该死了。”
“你简直无可救药了。”宁天歌一声冷嗤,将宁采诗拽回身边,“既然如此,她的性命你也不必顾惜。”
“殿下,收手吧!”一声痛呼,却是来自两人身后。
宁二夫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流着泪劝道:“殿下,收手吧,只要你诚心向皇上认个错,皇上会原谅你的……最重要的,是要活下去,殿下,你可明白?”
“不明白的是你们!”墨承大手一挥,两眼充血,“你们以为,只要我收手父皇就会放过我吗?你们想得太简单了,不可能,不可能!”
“那你现在这样,皇上就能放过你了么?”宁二夫人掩面痛哭,“我就知道,那时候我该劝住你的,要不然你也不会铸下这般大错……是我对不起姐姐,以后我怎么有脸面去见姐姐……”
“够了!”墨承大喝一声,朝宁天歌说道,“宁天歌,你以为抓几个女人来就能让我弃械投降么?你错了,你也太小看我了。”
目光移向站立不稳的宁采诗,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惜,却又很快抹去,断然转身。
快走几步,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双臂一振,纵身而起,从众人头顶与无数刀剑上掠过,笔直朝庆和宫奔去。
他要搏一搏,以他的命!
惊呼声四起,皇帝冷然望着举剑朝他杀来的墨承,抬起了手。
那手里,赫然一柄弯雕长弓,弓上搭了箭,箭尾抵着拉满的弦。
墨承眯眼盯着那箭,那弓,那人,眼里透着绝望的狠绝。
倏忽间,挟带着凌厉风声的箭迎面而来,他挥起左手一剑横劈过去,用剑身将那箭用力格开,右手长剑指着前方的皇帝冷冷而笑。
父子之情,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是。
他并非要取皇帝性命,他只要皇位,皇帝却早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一脚踩在一名士兵的头顶,他借力一跃,直扑皇帝。
“保护皇上!”脚下大乱,兵马司人马护着皇帝纷纷后退,无数刀枪举了起来,向他刺来。
他红了眼,空中一个旋身俯冲而下,紧紧地盯着皇帝,而皇帝亦沉沉地盯着他。
左手奋力一扬,长剑脱手射向皇帝,却听得“叮”然一声清吟,一道寒光将剑打偏,一抹碧影已挡在皇帝身前。
“五哥,你当真连父皇都要杀!”墨离一手持剑,一手护住皇帝,眸光清寒。
墨承落地,垂着右臂,剑尖拖着地面,其形如鬼。
“我不想杀父皇,真正想杀父皇的人……”他抬起左手一指,“是你!”
“到底是谁,父皇心中自有圣断。”墨离并未因他的话而有情绪变化,依旧淡淡道,“何况,这里上万双眼睛也都看见了,到底是谁想弑君。”
弑君?的确,就刚才的情景,在谁眼里都应该是弑君。
墨承形容惨淡,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很静。
不知何时,这一场厮杀已结束,京畿护卫营右翼全数被歼,禁卫军与京畿护卫营左翼亦死伤数千,存活下来的人都已退至两边,在平时看来大得一眼望不到边的广场,此时堆满了尸体。一地腥红,惨不忍睹。
他输了,输得很彻底。
一场他本踌躇满志志在必得的战役,最终以惨败收场,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猛然回头,紧盯着墨离,两眼红得要滴出血来。
心里的仇恨已抑制不住,从目光中深深透出,他恨!
这一切,都拜墨离所赐。
若非墨离,他不会走到逼宫这一步!
若非墨离,他不会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若非墨离,皇帝不会要他的命!
既然他已没有退路,那么,他死也要让墨离陪他下地狱!
右臂的痛已麻木,他用左手执起右手的剑,看向墨离苍白中隐隐透着青色的脸孔。
中毒么?看来倒是真的。
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他大喝一声,左手挥起一片银光,在灯光照射下抡起一道森冷的光芒,朝墨离面门劈下。
墨离手腕一拧,剑光如匹练倾洒,当空舞出一团剑花,将迎面那道光芒旋入其中。
一个身负箭伤,以并不惯使的左手出击。
一个身中剧毒,身上余毒未清,尚未复原。
交击之下,难分胜负,谁也未能占得上风。
转眼间,数个回合已过,剑气袭人,京城兵马司的人马已护着皇帝退离到安全范围,段明德等人守在一旁,以防墨离不胜体力之时可助一臂之力。
一黑一碧两道身影交相缠斗,一个凌厉,步步紧逼,一个飘逸,防守有度,然而时间一长,墨离的身形已然不象初始时那般轻松。
狂风忽然大作,飞舞的长发迷乱了眼,只听得墨承咬牙切齿地声音,“老七,陪哥哥一起下地狱吧!”
翻飞的衣袂中,一道剑芒直指墨离胸口,来势之快,用力之猛,避无可避。
“叮”然一声,墨离只来得及横剑一挡,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抓着锋利的剑刃,将墨承的剑锋挡在胸前,双脚已往后滑出数尺。
有鲜艳的血从雪亮的剑身上淌下,墨离抓着剑刃的掌心已被割破,在彼此的长剑上,双方都清晰地看到了自己。
同父所生的兄弟,在此时生死相搏。
“去死吧!”墨承一声低吼,剑锋一转,滑开了墨离的剑,从下方再次刺向他的胸口。
墨离本拼了全力在挡,见此脸色一变,想要再挡招势已然来不及。
众人皆大惊,欲抢身上前相救,半空中厉声呼啸而过,一支羽箭越过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射向了墨承的后心。
一阵剧痛蓦然传来,墨承身形一滞,刺向墨离的动作便慢了半拍,然而这瞬间的半拍,让墨离想要避开这危险已然足够。
墨承已无力再使出第二招。
刚才那一次,他便已凝聚了全身之力,此时力气涣散,想要再聚拢,已再没有可能。
木然地转过头,看到一柄白羽正插在自己后背之上,再抬眼看去,则看到皇帝正缓缓收起手中长弓,沉凉冷然的目光中有一刹那的痛意划过。
他不明白这丝痛意从何而来,自认如今的自己已使皇帝深恶痛绝,又何来为他感到心痛。
他却忘了,他毕竟是皇帝的骨血,是皇帝钦定的太子。
身子一晃,眼前黑了一黑,连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使劲甩了甩头,用长剑支着地,慢慢转身,看向远处的方向,眼中泛起痴缠的温柔。
谁也不明白他在看什么,只有墨离知道。
“把太子妃叫过来吧。”他垂了剑,对段明德轻声吩咐了一句。
段明德低声应了,快步往外而去,片刻后,便听得阵阵干呕之声由远及近,宁采诗由两名禁卫军扶了过来,说是扶,还不如说是抬着过来的。
宁采诗受不住这般浓烈的血腥气,呕得脸上毫无血色,再加上之前滑了胎大出血,又受了如此大的惊吓,此时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太子哥哥!”她一见到立着的墨承,顿时眼睛一亮,挣脱了禁卫踉跄着走了过来,言语间满是喜悦,“太好了,你没事。”
吵架归吵架,气恨归气恨,但他依旧是最宠爱她的太子哥哥,是这个世上除了娘亲便对她最好的人,不对,连娘亲都没他对她那么好。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心里正有绝处逢生之感,手心中却滑腻濡湿一片,她疑惑地放开手,苍白掌心里赫然鲜红一片,再看他手臂,上面还残留着一截短短的箭杆。
笑容凝固,她颤抖着嘴唇,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太子哥哥,你受伤了?”
“诗儿……”墨承吃力地吐出两个字,却引起一阵咳嗽,嘴角更是有血流了出来。
宁采诗茫然地看着他,目光所到处,一簇白色羽尾映入眼帘,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往他身后移了两步,盯着那支没入他后背的箭杆怔怔不知所以然。
“殿下……”随后而来的宁二夫人肝胆俱裂,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被身边的宁泽轩及时扶住。
宁采诗神情木然地看向宁二夫人,又从周围众人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墨离身上,呆了一呆,又看到他手中的剑,与剑上的血。
她突然发疯般指着他大叫,“是你要杀太子哥哥,是你!”
墨离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