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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主子!”便听得上面一声哐当,有什么东西被摔地上,紧接着一道人影便从城头而降,朝他们扑了过来,“主子,你可总算回来了,昨晚去哪儿了?可想死我了!”
墨离只是淡淡地瞥着他,未置一词。
墨迹本来还想叙旧,却不料碰了个壁,只得讪讪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刚才尽顾着喝酒,没有注意到主子回来,是我错了……不过我已经把酒坛子给摔了,主子你别生气了啊……”
墨离看都不看他,冷声道:“还不叫他们开城门。”
“快开城门!”墨迹当即手掌一挥,朝着那些守城的士兵吼道,“一点眼力都没有,不知道这是东陵的安王殿下吗?一个个地都忤地上不动,当心老子揍你们!”
众人吓呆。
这位就是安王?这可是国主下了旨意要迎接的贵客。
宁天歌甚无语。
不待那些士兵动手,城门已从里面打开,一人率着大队兵马从里面奔了出来,冲着墨离与宁天歌便跪,“不知安王殿下驾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一身的酒气。
宁天歌低头一看,哟嗬,这不是上次出城时有过一番交涉的那位么?
“军爷,近来可好啊?”她眯眸一笑,“可有感觉哪里不适,或者起个斑烂块肉什么的?”
那守将一愣,抬起头来盯着宁天歌,嘴巴半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军爷不认得我了?”她指了指腿骨的位置,“我这里可还挨过军爷一脚呢。”
他眼角一阵抽搐,脸刷地一下白了。
那晚的记忆已经成了他每晚必做的噩梦,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害怕自己身上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车上那人全身长斑腐烂的情景更是印象深刻到想忘都忘不掉。
眼前这人,明明长相陌生,但这声音却记得牢固,绝对与那晚的某一人吻合。
转头看向那位墨爷,墨爷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这位墨爷的声音很耳熟,可也不敢乱猜,还不得不违反军纪陪他喝了半宿的酒,这下好了,原来人家是这样的身份。
“你别担心。”见他一脸如丧考妣的悲痛模样,宁天歌安慰他,“那晚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你们国主非但不会降罪于你,还会对你进行褒奖,你放心吧。”
守将既迷惘又忐忑。
褒奖?为什么要褒奖?
还有,既然他们身份如此尊贵,为何还要乔装打扮成那副模样出城?
一头雾水。
宁天歌不打算跟他解释,也没必要跟他解释,催了马进城。
“要不要将他的脚给剁了?”在与那守将擦身而过时,墨离在她身后问,含笑的声音有丝丝凉意。
那守将猛地打了个哆嗦。
她无声一笑,“就因为他踢了我一脚?”
“还不够么?”他加重了声音,摆明了要给那人听见,“碰了你就是死罪,更何况还是踢。”
“算了吧,不知者不罪。”她同情地看了那人一眼,啧,脸白得跟死人一样。
墨离在她耳边低低地笑,一手环上她的腰。
进了城,但见月都此时已全城戒严,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所有商铺店面全部关门,更无小摊小贩,所有来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囚车辘辘,里面装着的皆是单薄白衣的男子,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皆面如死灰,更有多数人被士兵押在囚车后面一路哭泣。
“主子,看样子,阿雪已经将那些主要的给收拾得差不多了。”墨迹一脸兴奋,比自己立了功还得意。
墨离“嗯”了一声,只是淡淡地望着满目的惨淡。
他们离开京都的前一天,便是如眼下这般情景,只是今日局面更为动荡,涉及人数更多,牵涉面更广。
宁天歌眉头微锁。
东陵只死了一个墨承,动摇的是太子一党的根基,上面还有皇帝在,对朝堂影响并不太大。
而桑月则不然,成王势力盘根错节,如今一倒,等于整个桑月都要引发动荡,苏屿面对的局势可要艰难得多。
好在苏屿封锁了消息,阿雪又奉墨离之命连夜将成王的左臂右膀抓获囚禁,使他们没有反应的机会,终未致大乱,将形势勉强控制住。
“其实,男人多半也是口是心非的。”她悠悠轻叹。
这男人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昨夜沉迷于与她的耳鬓厮磨中,嘴里还说着吃醋,实际上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不过,若非了解他,她又怎敢放任苏屿独自面对,与这男人在外过夜。
“是么?”墨离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当然不可能让桑月陷入混乱,眼下西宛与东陵的局势还得借助桑月,桑月乱了对他没好处,更何况……
这女人又对苏屿如此上心,他若不帮忙,会不会跟他翻脸?
“不过,苏屿也并非如我们所知的那般无能。”墨离眯眸看着那些来往将士,“我虽掌握了桑月朝中各大要臣的情况,也命阿雪趁夜将他们拔除,但成王的势力涉及太广,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能控制。但眼下情形看来,苏屿将局面掌控得很好,虽说树倒猢狲散,临阵倒戈的也很多,但朝中忠于他的人看来也不在少数。”
旁边的墨迹时不时地举着一块赤金令牌,朝走过来盘查的士兵出示,那些士兵一见那令牌便立即恭敬退开,宁天歌淡淡地看着,眼前浮现出那双淡泊出尘的眼眸,还有昨晚强迫自己面对血腥厮杀的面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安王分析的事情,总是有理的。”
“难得娘子如此夸奖,为夫大感欣慰。”他一改先前的沉肃,低笑道,“不过,娘子要时刻牢记对为夫的称谓,在只有我们两人时,除了相公之外就不能叫别的了。”
她侧眸,“你记得分清场合就好。”
——
凭着墨迹手中的赤金令牌,墨离与宁天歌顺利进宫。
早有管事太监在宫内等候,从其服色上来看,应该是总管职务。
他恭敬上前,告知国主正在早朝,请他们前往御书房稍候。
两人下马。
宫内禁卫的数量明显增多,并未因成王之死而有丝毫骚乱,反倒更显整严肃,宁天歌一路默默看在眼里,不语未发。
还未到得御书房,便见阿雪率着三百侍卫迎来,与之一起的,还有雪白的一人一狐。
那狐狸一见到他们,当即蹭地从人家怀里跳了出来,磴磴磴地奔过来再纵身跃起——
宁天歌伸手便去接。
手里是空的,连根狐狸毛都没接到。
但见得一道白光如特写般从眼前掠过,雪白的长毛在空中如旗帜般迎风招展,姿态优美,万般热情,最后一个自由落体,投入旁边那人的怀里。
她,被无视了。
身后一声闷笑,来自那个墨爷。
她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转身,看着那狐狸,牵起一侧唇角,淡淡地看着,不语。
那狐狸犹自不觉,在某人怀里撒着欢,伸着粉色的小舌头舔啊舔,舔着某人的手心,乌溜溜的小眼睛里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粉色的心心。
“小东西,想我了?”某人点了点它同样粉色的小鼻子,眼眸睨着她,笑得甚欢。
狐狸猛点头。
“那以后就跟着我吧。”某人趁机撬墙角,“跟着我,有酒喝,有鸡吃,可好?”
眼里的心心变成了星星,狐狸兴奋得忘了一切,再次猛点头。
点了半天,忽觉得有些不对。
这大夏天的,后背怎么一阵阵发凉?
还有,眼前这个人怎么笑得如此诡异?
呆呆愣愣地琢磨了又琢磨,它滴溜溜转了个身,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突然就打了个激灵。
它刚才做了什么?
死!定!了!
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它“呜呜”着便往对面跳去,管谁答应了给它酒给它鸡呢,活命要紧!
扑了个空!
它扑通掉在地上,摔得脑袋发晕,这硬梆梆的地面哪有它家主人的怀抱柔软。
努力抬起头,却发现它家主人正看着它微笑,它满心欢喜,刚凉下去的心又热乎起来,看,主人还是很喜欢它的。
刚想爬起来,便见主人弯下腰来,美丽的嘴唇轻启,语气里充满温柔,“想喝酒?”
它呆呆地点头。
“想吃鸡?”
再点头。
“想跟着他?”
还点头。
主人微笑着合起嘴唇。
不对!
它突然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忙将脑袋摇得象拨浪鼓。
主人已直起腰来,朝它退出两步远。
头好晕。
它勉强止住摇头的动作,涎着脸朝主人挪啊挪,只要到了合适的距离它就跳上去,不管主人打还骂,它就扒着不撒爪。
“你走错方向了。”宁天歌笑眯眯地一指对面,“你的酒,你的鸡,你的新主人,都在那里。”
它厚着脸皮继续挪。
脖子上的毛被人拎了起来,之后身子便嗖了飞了出去,飞到一个它刚刚趴过的香喷喷的怀抱。
“喏,以后洗澡,梳毛,吃饭,睡觉,都找他。”宁天歌拍了拍双手,转身就走,“冉院正,站得这么久累了没有?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
一直脸色不太好的冉忻尘顿时有些雨过天晴的意味,下沉的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便在他面前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嗯,百看不厌哪。
梨涡却倏忽消失,冉忻尘微皱了眉,盯着她某处,“这是什么?”
“什么?”她顺着他的目光在脖子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他伸过手来,指腹在她脖子一侧来回摩挲,绷着声道:“疼不疼?”
“不疼。”她纳闷,难道她什么时候受了伤,怎么没有感觉?
“随我去抹药。”他板着脸,“这么大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
一角碧色衣袖突现,玉白的手从斜侧里伸了出来,将那只白皙的手不着痕迹地格开,那人吟吟一笑,“不劳冉院正,天歌的伤交给我就好。”
冉忻尘将他打量了几眼,眼里鄙夷的意味很明显,“我是大夫,更懂得怎么照顾伤口。”
“但这个伤,冉院正医不了。”墨离不紧不慢地将宁天歌揽在身侧。
宁天歌肩骨一缩,避了开去,暗暗瞪了一眼。
说好了要分清场合,这人是怎么回事!
“没有我医不了的伤!”冉忻尘不悦了。
“但这不是伤。”墨离的手指在宁天歌脖子处抚过,就跟羽毛扫过般让人生痒,他眉眼生波,笑意耐人寻味。
宁天歌心头一跳,某个片断突然从脑子里呼啸而过。
“那是什么?”冉忻尘不明就里,更是不屑于他的说法,“皮肤色呈淤紫,需用活血化淤之药涂抹方可散淤,殿下不让宁主簿用药是什么意思?”
又是一声闷笑,来自跟过来的墨大爷。
“冉院正不觉得这很象某种特殊情况之下才有的痕迹么?”墨离快要接近事实真相。
宁天歌忍无可忍地攥着他的袖子往后一拉。
别人是怕天下大乱,这人是怕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