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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很不深沉、不够成熟、甚至有些幼稚的感觉。
陈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把这些图纸接下了。说是被周东进打动了有点过,陈奇自认为自己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什么东西打动的。当时倒是有那么一点感动的意思,再加上点好奇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下级对上级的服从。虽然周东进并没命令他,虽然即便是命令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但他还是接受了。接受下来后,陈奇想,反正自己已经被弄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了,看周东进那架势是绝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莫不如先干点事再说,没准干好了周东进哪根筋一顺溜真就开恩把自己放走了呢。这么一想,陈奇真就研究起那些图纸来了。
奇怪的是,当陈奇一张张仔细研究这些图纸的时候,竟产生了一种逐渐走近周东进的感觉。从那些单调的线条和枯燥的数字间,陈奇似乎渐渐触摸到了周东进思索的脉络,这里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对部队现状的担忧和焦虑,当这些担忧和焦虑被一笔笔精心描画成线条和数字时,就使人从中感受到了一种精神——顽强追逐目标的坚忍执著的精神。
不由自主地,陈奇竟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
2
周南征发现王耀文是块挺不错的材料!有脑子,有点子,有分寸感。南征历来认为为人处世最重要的就在于把握分寸。分寸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它没有明显的界限划定,全凭感觉来把握,欠了不行,过了也不行,其间的差别往往只在毫厘之间,把握好了就知取舍、懂进退,把握不好既难顺时,也难应天。来到二团这几天,王耀文一直陪在他左右,但绝不像有些基层干部那样见了上面来人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热情得你没处躲没处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王耀文是该上的时候上,该退的时候退。需要他时,他准在旁边候着呢;不需要时,不用你有所表示,他早悄然抽身告退了,总是做得既热情周到,又绝不让你感到丝毫不便。南征想,怪不得让他和东进搭班子,大概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跟东进搭好班子呢。
东进只偶尔照个面,不知道整天都在忙活什么。听王耀文说东进正组织人搞两项装备方面的研究,南征对此很不以为然。做事全凭兴趣,分不清主次掂不出轻重,这就是东进。就目前的情况看,抓朱志强这个典型可以说是决定二团命运、决定东进命运的头等大事,他不积极介入却整天跑去搞什么装备方面的研究,这不是丢下西瓜满地转悠着捡芝麻粒吗?说到底,装备也不是你一个基层团长该操心的事。上有总装备部管着,下有军区装备部抓着,怎么就轮着你来搞研究了?再说了,你一没技术力量,二没资金支持,能搞出个什么名堂?这股气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了,南征准备抽时间找东进好好谈一谈。
令周南征高兴的是,这几天的工作在王耀文的配合下进展得很顺利。经过初步了解,朱志强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士兵,各方面对这个兵的反映都不错。最难得的是朱志强的群众基础很好,许多战士都主动找工作组来反映朱志强的事迹,为工作组提供朱志强生前做过的好人好事的线索,很多先进事迹的确十分感人。周南征一直在心里掂量着朱志强的分量,看来只要基本事实能够认定,下点功夫把这个典型抓成、做大应该没有问题。今天,周南征吩咐工作组下去逐个核实朱志强生前的先进事迹,要求每件事都要由提供者写出书面材料并签字盖章,最好一件事有两个以上人的证实材料。向大家交待完工作后,周南征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王耀文说:“王政委,你今天陪我再到朱志强牺牲的现场去看看。”
无风的日子,是容着静止的雪尽情展示自己妩媚娇态的好日子。雪极尽铺张地用厚厚的洁白遮掩了污痕浊迹,用柔软的曲线消解了峰峦的棱角、山石的尖利,用温厚的单调阻隔了嘈杂的喧嚣纷扰,把宁静给你,把单纯给你,把渴望拥抱的冲动给你,让你一时以为那绵软的东西是暖的热的,一时忘了它曾经的冷酷和残暴。
周南征站在悬崖边,久久地望着几丈深的谷底。
王耀文在一旁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周南征。
王政委,周南征说,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王耀文眉心一跳,忙问周部长想问什么?
你们在保障巡线安全方面有什么规定吗?
有,巡线必须两人以上,不许单人行动;巡线要严格按照规定线路行走,只能在线路附近十米左右的安全范围内活动,不许离开安全范围;巡线时,严禁追捕野兽飞禽,不许……
那么,周南征转身面对王耀文,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这里距离线杆至少有五百多米,那两个兵为什么会离开规定的路线,走到这边来了?
那天的风雪很大,刮的是白毛风,所以能见度很低。而且那个鲁生是新兵,对巡线的路不太熟悉,是他先偏离路线走到这边来的。王耀文回答得很流利,但显得有些急促。
周南征沉吟了一下说,你得明确告诉我,这两个兵是不是违反了安全规定?
……
你知道,这件事首先有个界定问题,如果是因为违反安全规定出现的人员伤亡,就应该按事故处理……
周部长……
你先别急着解释。我今天单独把你找出来,就是为了跟你好好谈谈这个问题。
王耀文迅速地在脑子里检索着这几天的情况,他得把周南征的想法搞清楚。通过几天的接触,王耀文发现周南征与周东进的性格截然不同。周东进表面上傲气十足,但其实很好接触。周南征则属于那种表面上挺好接触,但实际上很难走近的人。如果说周东进是个生熟红绿全透过皮写在脸上的薄皮水果的话,那么周南征就是个硬壳干果了,他似乎总是把仁紧紧地包裹在壳子里面,对什么都不动声色。揣摩周南征是要费点力气的,好在王耀文的心里多少有点数,毕竟,周南征是周东进的哥哥,他能带工作组来除了分内工作的原因外,其实也是为了帮二团,也是为了帮周东进,有了这个大前提在,很多事情就好办了。王耀文只是拿不准该不该把真实情况告诉周南征。从本意来讲他不想说,这种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向外扩散的可能,他必须把知道真实情况的人数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何况他现在还拿不准周南征如果知道真实情况后会是个什么态度。但不说他又怕万一有些说法已经传到工作组了,周南征本意是想帮他,他却死咬住不放反倒把事情弄僵了。今天,周南征一提出要叫他单独陪着再来看看现场,他就猜到是有事要跟他谈。所以,这一路上王耀文的脑子都没敢闲着,一直在紧张地揣摩周南征。周南征果然一刀子就捅正地方了,王耀文想,自己还是先稳着点,探着周南征的意思往里说才是,别一下把话说死了。
王耀文试探着说,周部长,这个问题要看怎么说了。一般地说,如果离开规定路线是主观故意的话,那肯定是违反规定的行为,出了问题就一准是事故了。
据你了解,这里面有没有主观故意呢?
不好说。
周南征迅速地看了王耀文一眼。
王耀文赶紧说,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有主观故意有时很难断定,如果当事人一口咬定说自己是在风雪中迷路走到那边去的,就不能说他有主观故意。
那个受伤的战士是叫鲁生吧,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王耀文打了个奔儿,说,鲁生刚醒的时候思维挺混乱,东一句西一句地常把想象和现实混淆在一起,说话不着边际。后来我亲自去核实了几次,才把基本事实搞清楚了,大概情况就是我向工作组汇报时讲的那样,当然,还有一些细节在会上就没详细说……说到这,王耀文故意停顿下来,望着周南征。
周南征没说话,目光很深地望着远处,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王耀文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周部长,您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是不是把情况再详细地向您……
不必了。周南征截住王耀文的话头,口气很淡地说,大致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只要基本事实没什么出入,具体细节我就不用听了。
王耀文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周南征把他叫到这来并不是想追究事实真相。
周南征又说,现在看来对现场情况最了解的就是鲁生和你了,你得好好准备一下,和鲁生一起把当时的过程,包括每个细节都一点一点地理清楚,形成材料,让鲁生认定后签个字。
是。
树典型是大事,能不能把典型树起来,能在多大范围内树起来需要许多条件,但前提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主要事迹必须要经得起推敲。这个问题即便今天我不向你提出来,今后也会在各种场合被各种人无数次地提出来,因为这个问题是整个事情的关键所在。所以你必须把所有的细节都搞清楚。如果你的解释不能令人信服的话,这个典型不仅立不住,以后还会带来很多麻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那你就再把整个现场好好勘查一下吧,对现场情况越了解和鲁生核实起来就会越清晰。
周南征不再说话,缓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
王耀文一边勘查现场,一边就在心里把周南征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周南征肯定听到了一些不同的说法,他想通过同王耀文谈话感觉一下事实真相,但他又不想真的了解事实真相,这就是他的聪明了。以他的身份,知道详情反倒会进退维谷不好办,不知道就自如多了。说难听话,即使今后出现问题也是王耀文一个人担着,没他什么事,因为他也被蒙在鼓里了。有谁能知道他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呢?而且你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把该说的全说给你听了,该点到的全给你点到了,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全能听懂,但你却从他的话里找不出一点破绽,句句都能拿到桌面上来,说到哪都没毛病!
王耀文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王耀文,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水平,这就是能力,这就是做官呀!
3
周东进心里得意得很,陈奇终于被他别到这股道上,把设计任务接下来了。不管出于什么想法,反正他已经开始干了,这就行。像陈奇这种个性强的人,上道虽难,但一旦上了道就不会轻易放弃。如果干出兴趣就更不得了,你就是不让他干,他也会想方设法干下去。这一点,周东进对陈奇很有信心。
这几天,周东进几乎白天晚上都和陈奇摽在一起。他们必须互补。周东进有设想,知道设计应该符合哪些要求,达到什么目的,但却不知道达到目的需要运用哪些新技术,也不会运用新的技术手段。陈奇恰恰相反,他对边防上这一套还不熟悉,提不出什么设想,但他熟悉新技术,知道运用哪些技术手段可以实现周东进的设想。他们两个在一起探讨着干,一个提供设想,一个提供技术支持,就使设计进展得十分顺利了。
每天晚上,周东进都自掏腰包打发公务员去买点吃的喝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方便面、火腿肠、啤酒、可乐什么的,偶尔弄两个猪蹄或一只烧鸡啃啃。周东进管这叫上草料,说陈奇这只驴子是他好不容易才从阿尔卑斯山上牵下来的,指望他出活呢,不上点草料给你尥起蹶子来可怎么得了。陈奇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整天跟周东进绷着劲儿了,两人虽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