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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切地亲吻着说,六指,我要好好爱你,我会爱你的,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心里等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家里很空,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了。躺在床上等着六指回来,黄妮娜的心竟渐渐平静下来了。黄妮娜想,人生活下去的理由有时候很简单,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挂,也许是因为有哪个人还属于你,也许是因为你还属于哪个人。她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在牵挂着六指了。她想,她会努力去爱六指的,她相信自己会爱上六指。即便真的不能,她也一定要好好待六指,一定!
电话铃突然响了。
是六指!黄妮娜扑过去抓起电话就叫,六指,六指,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过了好半天,电话里才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黄姐,是我,小赵。
黄妮娜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小越,你……你找我有事?
小赵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黄姐,是你把文件拷贝了!
小赵……
你别再骗我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坑我?我现在已经被单位开除了!开除了你知道吗?我没有工作了,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请我做这种工作了。你把我给毁了!你把我给彻底毁了!
小赵,我……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我已经把情况都向检察院讲明了,检察院马上就会去抓你,到了那时你再老老实实地交待吧!
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了。
黄妮娜神情茫然地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脑子里像被清空的软盘一样,一片空白。
过了很久,黄妮娜才转动着发木的脑袋吃力地想,完了,这回我是彻底完了。小赵说检察院马上就会来抓我,马上就要来把我抓走了。可是我怎么会犯法了呢?我怎么会成了罪犯了呢?不对,我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周和平吗?是周和平让我做的,对,是周和平!黄妮娜呼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想了想,却又软软地躺了下去。不,不是周和平,黄妮娜想起来了,周和平只是说过要让她帮忙,但并没有说让她做什么或怎么做。一切都是她自己主动做的,一切后果都得由她自己来承担!
六指怎么还不回来呢?黄妮娜昏昏沉沉地想,六指,你快点回来吧,快回来帮帮我,帮帮我吧。
浑身像被放在砧板上烧烤似的疼痛,大概是又发高烧了,脑袋炸裂般地发出阵阵鸣响。真热啊,能有个冰袋就好了,哪怕有个凉毛巾也行,或者只是一口凉水,只要是凉的就行。热……热……
黄妮娜突然睁开眼睛,吃力地俯身向床底下摸去,抖抖瑟瑟地摸出一个铁盒子,喘息着抱在了怀里。冰凉的铁盒子贴在胸前,黄妮娜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她低下头把脸贴在铁盒子上,冰凉的感觉掺和着那股亲切熟悉的铁腥味一下子冲进她的嘴里、心里,眼泪立刻如开闸般地涌了出来。
这个铁盒子是黄妮娜在妈妈去世后整理东西时发现的。当时,铁盒子放在妈妈卧室最隐秘的一个角落里,上面还上了一把精致的铜锁,但却没发现有钥匙。黄妮娜掂着这个沉甸甸的铁盒子犹豫了半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妈妈会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记得妈妈知道自己日子不长了以后,曾不止一次地向她交待过家里的诸多事情,但却从未提到过这个铁盒子。后来,黄妮娜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铜锁撬开,当她满腹狐疑地打开盒盖后,不由大吃了一惊:盒子里藏着的竟然是一支手枪!这是一支袖珍型的勃朗宁手枪,还没有黄妮娜的手掌大呢。最奇怪的是,这支枪保养得非常好,一点锈迹都没有,油汪汪的枪身上,烤蓝闪着幽暗的光。很显然,这枪是有人经常擦拭保养的。黄妮娜实在想不透妈妈为什么会藏着一支枪。她确信爸爸肯定不知道这支枪,如果知道的话,凭爸爸那副一本正经的劲头儿早就上交给组织了。这种枪基本上都是在战争年代时缴获来的。这就是说,这支枪妈妈可能已经背着爸爸保存了几十年了。保存了几十年的枪竟然一点锈蚀都没有,足见妈妈对它的珍惜!黄妮娜发现铁盒里还有一整盒子弹,显然也是经常晾晒、烘烤的,否则早就报废了。她曾经把枪带到一个僻静的山上试着打了几发,发现这支枪很好用,虽然打不了太远的距离,但枪准不错。子弹毕竟是放得年头太久了,十发里总能碰上一两个臭子。
从那以后,黄妮娜就把枪藏进了自己的卧室。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打开铁盒子,拿出枪擦一擦或在手里摆弄一阵。开始她只是好奇,总想琢磨这支枪的来历,体会妈妈从前在深夜里独自摆弄枪时的感觉。渐渐地,黄妮娜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每当她在把玩这支枪的时候,周东进的影子就会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曾经想,也许这是因为她知道周东进喜欢枪,所以常常因枪而联想到周东进的关系,但她又明明知道周东进是从来不摆弄这种小型枪的。更奇怪的是,时间长了,她竟自然而然地从心里把这支枪和周东进混为一谈了,常常不由自主地对着枪喊出“东进”。晚上睡觉前,她常搂着枪说:东进,我们睡吧。然后就会沉沉地睡去。早上出门前,她在把枪收进盒子里时又总会自言自语地说上一句:东进,我出去了。这一天心里就会感到格外踏实,仿佛家里有人等待着一般。日子久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在这支枪的身上找到了一直渴望在男人身上找到的一些感觉:那种沉甸甸的、冷冰冰的、硬朗朗的、充满雄性气息的感觉;那种令人激动、使人兴奋的异性伙伴的感觉;那种让女人踏实、使女人产生依赖愿望的感觉。渐渐地,这支枪成了她的爱物,成了她的伙伴,成了她的爱人,成了她的男人,她越来越离不开这支枪了。
门突然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影好像很熟悉,但面孔却显得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
黄妮娜问了声:谁?
那人没回答,径直朝黄妮娜走过来。
走到近前黄妮娜才看清,居然是周东进!
黄妮娜心里陡然一紧,你……你来干什么?
周东进不回答,脸上一片漠然。
黄妮娜慌乱地喊,你站住!
周东进的脸上竟毫无表情,继续向她逼近。
黄妮娜只觉得一股气从心里直顶上来,顶得她心肺几乎要炸开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举起枪,尖起嗓门喊道:周东进,你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周东进这才停下来,看着她说,你不能,你爱我。
不!黄妮娜说,我不爱你,我恨你!
为什么?是我让你懂得了爱。
是你让我失去了爱!
是我让你记住了什么是爱。
是你让我因记住而丧失了再爱的能力!
是我把选择的权力留给了你,让你可以不受干扰地重新选择自己的生活。
不!是你头也不回地把后悔和失望永远地抛给了我,彻底毁了我的生活!
可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知道我是为了跟你赌气才这样选择的,你心里明明知道!可你就是不肯回头,你宁肯看着我毁掉也不肯回头!周东进,你真狠心呀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是你把我这一辈子彻底毁掉了!
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我当然有错!我错就错在爱上了你!错就错在离开你却又无法忘记你!周东进,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梦里把你咬碎撕烂,我曾经无数次地在想象中用这支枪把你杀死!现在,只要我一抠扳机你就完了!
不,妮娜,你根本做不到。
我能做到!我早就想这样做了!
你还是看看你手里的枪吧。
黄妮娜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枪口并没有对着周东进,而是冲着自己!她想把枪口调过去,但却怎么也办不到。正焦急着,就听周东进说,它就是我,我就是它,你怎么可能用它来对付我呢?
黄妮娜仿佛突然明白了,她无法打死周东进,她做不到,无论怎样努力她也做不到。一种极度的绝望袭上心头,黄妮娜不顾一切地抠响了扳机,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黄妮娜蓦然睁开了眼睛……
真静啊,四周几乎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只有灰尘在窗前的光影中无声地翻飞起舞。
黄妮娜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呆呆地回想着梦中的情景。我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一个梦?她想。在梦里,她看见了周东进。其实,她是常在梦中看到周东进的,只是不知为什么,周东进在她梦里出现时面目总是很模糊。她总企图看得更清楚些,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看清楚。她常泄气地想,也许自己是真的不了解周东进,也许自己是真的从来也没看清楚过他。是的,她在梦里想杀死周东进,她向他开了枪!黄妮娜心里突然一阵慌乱,低头去看铁盒子,发现盒子盖得紧紧的,根本就没打开过。可是,她刚才确实拿出了枪,确实抠响了扳机,确实听到了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对了,她记起来了,当时,那乌黑的枪口是朝着自己的。是的,枪口的确是朝着自己的!这就是说,她把自己给杀了!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把自己杀掉呢?黄妮娜突然醒悟过来:也许这个梦就是上天在冥冥之中送给我的一个暗示,告诉我怎样才能彻底摆脱烦恼,从可怕的境遇中解脱出来。
六指还没有回来,可我为什么要等六指回来?即便六指回来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检察院很快就会来抓我的,我将要戴着手铐在众目睽睽下被带走,我将要站在法庭上受审,我将要被判刑,将要蹲监狱……不!不——!黄妮娜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看来这个世界是真的不想再容我了!黄妮娜哭泣着想,我本来已经放弃了对生活的过高奢望,我本来已经降低标准准备接受另一种生活了,可为什么非要把我逼上绝路?连卑微地活下去的希望都不肯留给我?走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该结束了。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一切彻底结束吧!
黄妮娜止住哭泣,洗了把脸开始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一坐到梳妆台前,一打开化妆盒,黄妮娜的心就渐渐平静下来了。黄妮娜喜欢化妆,她热衷于用各种各样的色彩来装扮自己,迷恋那一勾一描间为她变幻出的虚假的美丽。对她来说,化妆是最好的心理养护和精神享受了。黄妮娜今天化妆格外投入,每一笔都很用心,就像要去参加一个盛大的聚会一样。她认真地用遮瑕笔遮住每一个并不显眼的斑点,仔细地用眉笔描画出每一根细密的眉毛,还有意把妆化得比平时重了许多,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鲜亮、更抢眼。
化完妆,黄妮娜久久地端详着镜子里那个美丽哀婉的女人,不由得一阵阵心酸。她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得不到爱?要知道,她不仅曾经漂亮,而且至今还依然漂亮!她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要知道,她是将门之女,她的父辈为了今天曾经付出过鲜血和生命,她理应比别人享受得更多,得到的更多!但现实却对她如此的不公,她不甘心,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啊!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面颊簌簌地滚落下来,刚刚化过妆的脸上又被冲得一片狼藉。
痛痛快快地哭过之后,黄妮娜又重新洗了脸化了妆。这以后她就一直忍着没再哭,她怕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