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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是躺在女人的怀里当着女人的面在哭。更令他惊异的是,自己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难堪和顾忌。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着,堵在胸口的块垒仿佛随着泪水逐渐融化开来,悄悄流淌而去。渐渐地,他的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
放纵的感觉真好!南征想,能放纵自己真好!
离开的时候,南征以为苏娅会哭。如果苏娅哭的话,他也许会留下来。如果苏娅哭着求他,他也许会永远留下来。
但苏娅没哭。
苏娅的目光空洞而枯涩,里面一滴眼泪也没有。
苏娅说,南征你走吧。
苏娅说,南征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没事。
苏娅说,南征你放心我不会哭的。
苏娅甚至笑了一下说,南征,你难道看不出我已经空了吗?你难道看不出我已经只剩下一个躯壳了吗?
……
手里的香烟突然被扭断了。苏娅一动不动地看着洒落在身上的烟丝。
有人敲门。苏娅一惊,跳起来抖落掉烟丝,又迅速地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容貌,这才把房门打开。
站在门外的并不是东进,而是MG总裁。
老头儿微笑着问,苏,你等的客人还没到吗?
还没有。
我们先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对不起,我想再等等。苏娅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看来,我这个老头子对你很不重要了。
不,我……
苏,我是在开玩笑,你不要这么紧张嘛。老头儿笑着挤了挤眼睛说,我先去咖啡厅了,可不要让我空等太久哟。
4
南征万万没料到苏娅会怀孕。接到苏娅电话的时候,南征刚办完喜事,正准备去政治学院报到。
南征和小京的婚事是在谭明阿姨的要求下仓促举行的。谭明阿姨坚持让他们在南征去政治学院报到前把婚事办了。说南征一上学就是好几年,在校期间不能结婚,反正两人年纪也不小了,早办晚办都是办,那就趁早办了吧。谁心里都明白,谭明阿姨图的是个保险。她费了那么大劲儿把南征送去学习,哪能冒那种培养了人才丢了女婿的风险呢?虽然于恩华也觉得谭明有点太急于求成,也觉得马上给他俩办喜事有点太仓促,但她也提不出适当的反驳理由。更何况周汉的事上面一直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于恩华不想在这个时候拗着谭明来。好在南征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几下一商量就都同意把事情办了。
苏娅怀孕的消息简直就像在头顶上引爆了一枚炸弹,南征几乎被炸蒙了。这不可能,南征说,我们……我们只有那一次呀!
苏娅就哭了,她在电话里哭着说,周南征,我不是来讹你的。我哪怕还有一点办法,就绝不会来找你,绝不会告诉你这件事的。我自己去过医院了,可是没有单位证明人家不给做。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南征赶紧劝道,苏娅你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没想到这事能这么寸。你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但南征并没有马上就过去,他先回了趟家去找妈妈。
那个念头好像就是在家门口碰到东进时突然冒出来的。当时东进正要出去,兄弟俩走了个碰头。过去了南征才反应过来,刚才东进似乎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回头望着东进那笔挺的背影时,南征心中忽然若有所动。
和妈妈一起去苏娅那里之前,他们已经把办法商量好了。这应该是个最稳妥的办法,反正除了妈妈和刘希文外,没人知道南征和苏娅的关系,如果苏娅能同意,如果东进能接受苏娅,这当然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了。他们都觉得东进那边问题不大,东进已经与黄妮娜彻底断了,何况苏娅绝不比黄妮娜逊色。但苏娅那边就不好说了,如果苏娅坚决不同意,这件事真就不好办了。因为不管在哪做人工流产,不管找谁做人工流产,都不可能保住密,都会被传扬出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冒那个风险。关键就看能不能做通苏娅的工作了。
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口舌就说服了苏娅。苏娅当时好像完全没了主意,似乎只要能把这件事瞒住,让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
后来的事情就交给妈妈去做了。直到知道东进和苏娅已经准备结婚了,南征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才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可能正在铸成一件大错。但到了这会儿,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好在南征很快就到政治学院上学去了,好在东进和苏娅很快就结婚了,好在苏娅结婚后就因为“先兆流产”把孩子做掉了,好在苏娅没过多久就去美国了。所以他和苏娅总能相互避开,几乎就没照过面。
南征的目光远远地散落在窗外。过了很久,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人都会犯错误,有些错误是永远无法挽回的,往往只是一念之差,就使你身不由己地一错再错,不断地用新错误来掩盖旧错误,不断地犯大错误来弥补小错误呀。
南征对和平说,你不是说我自私,说我想当官想往上爬吗?我承认我想当官。我一直认为官有多大事业就有多大。一直认为要想实现我的理想,要想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来,就必须得当官,得当更大的官。如果这也算自私的话,我认。其实,我也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为了干事业还是为了当官?我发现我和许多人一样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当官是为了干事业,干事业又是为了当更大的官。人一旦进入了这个怪圈,就会身不由己地循环其中,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初衷,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自然而然地把干事业和当官混为一谈了。但这能怪我吗?在这个无法用战争来筛选军人的和平年代,在这个只能靠军阶官衔来衡量军人优劣的现实面前,我怎么可能挣脱俗见逃离这个怪圈呢?
你没有权利指责我自私,因为你是受益者。如果不是我,爸爸早就被黄振中当成单纯军事观点的典型整下去了!如果那时爸爸就被撤了职,你后来还能如鱼得水地跟部队做生意,从部队赚那么多钱吗?正是因为我和李小京结了婚,李冶夫才拼死把爸爸保了下来,咱们这个家、你们每个人才得以平平稳稳地过到了今天!你们都从中受益了,所以你们谁也没有权利指责我!也许,你们认为我是从中受益最多的一个,因为我当上了李冶夫的乘龙快婿,因为我结婚后立刻就得到了一个上政治学院学习的机会,因为我的仕途之路从此通达顺畅了。但是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失去的也最多啊!我失去了自己的初恋,失去了自己最纯真的那部分感情,失去了我全部的感情生活!我甚至失去了人格,失去了对自己道德操守的自信!我无法面对东进,无法面对苏娅,无法面对小京,我几乎每一天都要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之中!而你们呢,你们什么也不用失去,却都可以堂堂皇皇地从中受益,问心无愧地各得其所!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回过头来指责我?!
除了东进你们谁都没有这个权利!南征说。
一提到东进,南征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深的愧疚。他永远也无法坦然面对东进,每当看到东进那副形单影只的准单身汉样子,每当想到东进那名存实亡的婚姻生活,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疤就会隐隐作痛。他曾经寄希望于时间,但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不仅无法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反而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了。他爱东进,珍惜他和东进之间的兄弟情义,他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东进发现了这件事,自己该怎样面对。毫无疑问,那一天必定是他们兄弟俩的末日。只要有一点可能,他就绝不会让那一天出现!
你不就是想要那只“鲁格08”吗?南征冷冷地问。
没错。
我可以帮你。
大哥!那……
你先别急,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大哥你说。
一, 永远不许再提这件事!
那当然。
二, 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把枪还回来。
行。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想,你先答应下来,只要把枪拿到手,还不还就是你说了算了。和平,在这件事上我劝你别耍小心眼儿。如果超过二十四小时你还没把枪拿回来,我就会立刻通知军区保卫部立案侦查。到那个时候,你可就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了。
……
和平,最后我提醒你一句。枪支管理是很严格的,搞不好会触犯刑律。你还是得趁早想办法打消MG总裁的念头,别弄到最后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南征僵直地站起身,连看都懒得再看和平一眼,声音硬硬地说,走吧,你跟我去地下室拿枪。
还没等南征伸手拉门,门却突然开了。
南征和和平一下子都愣在了那里——
东进像块石头一样立在门外,面如青石,眼如炽炭,目光子弹一样密集地扫射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打得轰然作响,火花飞溅。
东进牙齿咯咯作响,狠狠地抛出了两个硬邦邦的字:
谁敢?!
5
苏娅终于耐不住点燃烟抽了起来。东进还没来,一定是碰到什么意外的事情了。但他总该来个电话打个招呼吧?
苏娅很想把这件事快点了结,倒不是她有什么急于摆脱旧生活建立新生活的想法,而是她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再也不想维系目前这种状态了。
在国外这些年,苏娅经历了很多。为了寻找内心的安宁,她最终走进了教堂。面对那个神圣的十字架,面对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她曾做过无数的祈祷和忏悔。但无论怎么做,她也无法使自己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主对她说: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她按照主的教导,尝试着忍耐,希望能依靠忍耐把自己从痛苦中引渡出来,但却至今也没能得到解脱。她真不知道还要忍耐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忍耐到让心生出老练的硬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老练得对生活生出新的盼望。
有一次,她在忏悔中对神父述说烦恼。
神父说,我的孩子,你心里装的忧虑太多了,将一切忧虑都卸给神吧,因为他顾念你。
她就对神父说,我罪孽深重,我曾经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可我当时的确是没有办法。我想说出来减轻自己的罪孽,但我一直说不出口。
神父说,我的孩子,在主面前,你应当一无挂虑。你只要借着祷告、祈求和感谢将你的一切告诉神就可以了。
她就哭了,哭着把一切都告诉了神父。
神父沉思了许久后告诉她,主对我们说,好树不能结坏果子,坏树不能结好果子。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她说。
神父就长叹了一声,唉,风随着意思吹,你听见了风的响声,却不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啊。
她说,我想彻底结束过去的生活,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我没有理由,我怕再一次对他造成伤害。
神父说,我的孩子,你只要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就可以了。记住:神在顾念着你,神所应许的必能做成!
从教堂回来后,苏娅立刻鼓足勇气给东进写了那封提出离婚的信。但信一发出,苏娅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她不知道东进会不会同意,更不知道以东进的脾气会做出什么样的激烈反应。没想到东进竟很痛快就答应了。东进的豁达使苏娅心里的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