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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宜满心的感动,怎么能不喜欢。她说:“我没过过这样的生日,以前逢着长尾巴,师父给煮两个水煮蛋,已经是顶高兴的事儿了,哪能奢望放灯呀。油蜡那么贵,点一盏孔明灯够家里使半个月的……十二爷,皇庄偏僻得很,您哪儿买来这么多灯呐?”
弘策夷然笑道:“材料都齐全,用不着买,自己做,喜欢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
她讶然一叹,“这么多,您花了多长时间呀?”
他说:“从阿哈营房回来,一天一夜做了一百零八个。你十八了,这数字正应景儿。”
一百零八个,从劈篾条开始,搭花架、糊罩子、绑油蜡,得花大功夫。他一天一夜没睡,难怪眼下有青影。定宜心里五味杂陈,人家是王爷,这么费心冲着什么呢!她嗫嚅了下,扭捏道:“奴才不值十二爷这么善待,我是落难的人,十二爷没有问我的罪,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眼里流光潋滟,慢慢浮起笑意,“我不计较你的身世,你也别嫌弃我的耳疾。人活着不易,咱们有各自的不幸,别瞧我身份高贵,那顶铁帽子固然是我卖命换来的,但还是得益于有个做太上皇的父亲、有个做皇帝的哥哥。”他低头细打量她,羊角灯的光洒在她脸上,白净的,温柔可人。他试探着把手覆在她指尖,“定宜……”
她狠狠震了震,这个名字一直尘封,自他口中说出来,让她想起仙去的父母哥哥,一时克制不住,眼泪滔滔流下来。
他静静看她落泪,没有规劝,只觉心口阵阵牵痛。拽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缠绵地轻抚,灯笼落在脚边,他抬手给她拭泪,那皮肤细腻得叫人心颤,他喟然长叹,“好好作养,不知道是怎样的倾国倾城貌……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你哭,我心里针扎一样,这种滋味你懂么?你以前太苦,过去的十八年我没有参与,以后的三十八年、四十八年,我想和你共渡。”
平时办差审案子,高坐公堂不苟言笑,那份威仪是环境所迫。至于撂下了公务,他私底下还是个腼腆的人,不轻易和女孩子搭讪,更别提长篇大论表白了。定宜是与众不同的,娇养深闺的姑娘固然可爱,她这样经历了苦难依旧顽强活着的更加可敬。
她惶然抬起头,他红着脸,眼神却清澈坚定。她有些晕眩,疑心自己大概有点糊涂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总令人看不透,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似乎孱弱得岌岌可危,又似乎铜墙一样坚不可摧。她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他突然道破天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十二爷……”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嘴角,把她的话堵在唇齿间,“我有名字,原本我们是东字辈的,东篱、东齐、东笙这么排下来。后来我二哥御极,兄弟们要避讳,改东为弘,所以我叫弘策。”他冲她微微一笑,“以后就直呼我的名字,不要叫十二爷,太远了,没有人气儿。”
定宜心跳得压不住,愕然看着他,无法开口说话。他抿嘴一笑,“这么机灵的人,傻了么?还是我吓着你了?”他低低耳语,“我没有七爷那么溜的口才,也不懂得怎么讨好人,宫里三番四次要指婚,都找机会推脱了,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迎娶福晋。我自己身有残疾,和你挑明也是鼓了莫大的勇气,实在怕你为难,辱没了你。我虽不济,可对你是真心的。如今没有别的可说,唯有承诺你,今生定不负你……我知道自己这回唐突得很,不要你即刻答复,事关一辈子,你好好考虑,不要轻易下结论。”
她翕动了下嘴唇,轻轻回握住他的指尖。怎么能拒绝呢,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深深烙在了她心上。她只是不敢相信这份幸福就这样降临,她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然而心里清楚,他做得自己的主,做不得整个宗室的主。但是即便不得赞同,有他这句话,她就是死也甘愿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透过水的壳,他的脸从来没有这么明晰过。她说:“我是犯官之后,父亲和哥哥的罪名不得昭雪,我一辈子都见不得光。原先我也盼着温家能平反,现在汝良他们都死了,能不能翻案都不重要了……我要是跟着你,只怕高攀不上你。我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一直都喜欢你。”她面红耳赤,眼神却不避让。她觉得自己像草原上的巴图鲁【勇士】,以前畏缩,这次却空前勇敢。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我的身份不能堂皇见人,也不要你为难。找个胡同安置下来,我……做你的外室。”
第45章
哪里用得着这样委曲求全;她的低姿态让他心酸难言,好好的表白,居然弄得万剑钻心。他舍不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他的无能。他点住她的唇,把她带进怀里,“什么外室;你瞧不起自己就是瞧不起我;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福晋;如果不能迎你进王府;我就一辈子不娶;说到做到。”
他的胸怀宽阔,她头一次觉得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任谁都抢不走。她伸展双臂搂住他,眼泪落在他胸前,石青的缎子慢慢晕染出两簇绚烂的花。她仰起脸,哀哀看着他,“我只是不敢想,你这么好的人,将就着找了我,我会耽误你一辈子。”
谁耽误谁,谁是谁的救赎,都不重要,只要彼此牵绊着,哪怕过得再艰辛也都认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老七的推波助澜固然让他下定了决心,那也是自己不甘愿放弃。他等了许久的人就是她,自从她闯进他的生命,一切都回到正轨上来了。求仁得仁,他怎么能不欢喜庆幸?父母不亲、手足疏离,找到一个人,和她相依为命地活着,就算不那么顺遂,他也心满意足了。
他的手指在她耳垂上轻拢慢捻,脸上笑着,慢慢湿/了眼眶,“错过你才是耽误终身呢!我现在很高兴,比封赏户邑还高兴。我是个无趣的人,给不了你大悲大喜,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让你余生平顺无虞。”
过去的十二年颠踬,她比谁都渴望安定。她把他的手合在掌心,垂眼道:“我不要大喜大悲,也不要大起大落,有个家,太太平平过日子就够了。我以前上顺天府当差呀,鸡起五更,每天打胡同里过,就爱听人家院子里传出来的声响,淘米啦、洗菜啦、骂孩子啦……四合院的门儿一开,里头人拎个炉子出来,就在门前生火。我生得古怪,爱闻煤球味儿,觉得那个有烟火气儿,能叫我想起温家大院。后来就老想,有一天自己能穿上裙子,绾起头发嫁人,我也想有自己的小院儿……”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出息不大,就想有个自己的家。现在细琢磨,什么四合院呀、小楼呀,都不是顶重要的,其实就缺那么一个人,我是累了,想有个依靠。”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到底是姑娘,背负的东西太多会把人压垮的,往后什么都别管,有我呢。”
“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她摩挲他的指尖,“你也不容易。”
他笑起来,“我好歹是个亲王,干什么不比你轻松?你一向不和我见外,这会儿跟了我,倒处处小心起来了?”
他也有偶尔的小促狭,定宜愈发腼腆了,在他小臂上轻轻捶了下,“谁跟你了!那不是……狗还知道顾家呢吗!”
他在她鼻尖上刮了下,“傻子!”
定宜才看见他左手包扎过,忙携起来问怎么回事,他轻描淡写说不要紧,“劈竹篾的时候割伤的,早上看见七爷过我屋里来,怕被他发现我正做灯呢,赶紧撂了迎出去,心里一慌刀头跑偏了,剜到肉里去了。”
她笑他不沉着,“怎么不小心点儿呢,他来了你慌什么?”
“他是属家雀儿的碎嘴子,落了他的眼还不得问个没玩?”提起七爷就想到他不盐不酱的那通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直隆通问她,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不问心里又不踏实……终不免笑话起自己来,什么宽宏大量,遇见在乎的人,简直是麻绳穿豆腐,他和寻常男人有什么区别?
还是定宜先问他,“七爷来找你做什么?”
他唔了声,觑她脸色,斟酌道:“来说他想迎你做男妾。”
她顿时红了脸,“这人真没谱,什么话都敢胡诌……昨儿是有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七爷人不坏,就是玩性大,我瞧着都有点儿怕。”
也就是说老七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吧!他很觉得欣慰,脸上漾起笑的涟漪,“他来找我说这些,我心里没底,他处处比我占优,真要你挑,我也担心自己不够瞧。所幸你对我有意,这是我的造化。我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分真,至少现在看起来正在兴头上,要撒手一时是不能够的。老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着急忙慌把你抢过来,就胜了一大截,不怕他那头横生枝节。”他覆在那纤细的肩上,融融摇撼她,“他是个滚刀肉,往后少不得再来兜搭,你暂且按捺住,等回了京我来想法子。前头入羽旗不作数,你本来就是汉军旗人,即便温家不得平反,你还是温定宜,他不是你主子,你也不是他的奴才,婚嫁不由他做主。”
她颔首说:“我都知道,我也守得住自己的心,我是本分人,没有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
她生得灵巧通透,和她说话只需点到即止,真是个叫人省心的好姑娘。他松了口气,拉她往前走,带她到前面那块青石垒砌的平台上,还有几十只孔明灯没有放飞,点点猩红在白雪映衬下尤为婉媚。她是孩子心性,松开他的手纵出去,只管赞叹欢呼。他眯眼看着,她高兴,不枉他这一天一夜的忙碌。
石桌上搁着笔墨,他回身去蘸那泥金颜料,把笔交给她,“你有心里话就写在上头,灯飞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你想啊,都到老天爷眼皮子底下了,他不能装看不见,对不对?”
定宜笑着点头,写什么呢,写上爹娘和哥哥们的名字,希望他们早早超生。来世要平安喜乐,别再做官了,官场险恶,就算跑个小买卖,摆摊倒卖果子都比做官强。
他替她点灯,油蜡剧烈燃烧,蓬蓬的热气很快把灯肚子撑了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驾着,慢慢脱了手,那灯就扶摇直上,风雪里也不怯懦,带着亮,飞得又高又远。
雪沫子落进她眼睛里,她扭过头在肩上蹭蹭,写完了家里人轮着自己了,就是臊得慌,落不下这笔头子。她想写上他和自己的名字,弘字一横到底,最后笔锋一转,不过是个寿字。她惆怅笑道:“咱们同一天落地,今天也是你的喜日子。”
他不言声,接过笔,俯身在另一盏上书写。灯火恍惚,愈发照得那双清炯的眼睛深邃不见底。定宜痴痴看一阵,怕他察觉了笑话,忙从他脸上调开了视线。
他写得一手极妙的行草,虚实相连,顾盼呼应。有时说字如其人,大约也是有点根据的,楷书过于呆板,草书过于狂放,他的书法介于两者之间,灵活多变,整整复斜斜,其锋不可当也。
她读书不多却也认出来,那面灯壁上并排写着两行字,是宇文弘策和温定宜。原本没有关联的两个人摆在一起,一笔一划勾绕绵延,居然也有种天成的错觉。她攥着心看他写下“两姓联姻,载明鸳谱”,只觉一阵酸楚冲上鼻尖。他的心意她知道,所以不去苛求,因为顾全他、因为不忍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