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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夫们窃窃私语,不过议论了一阵也就歇了,毕竟这事和他们关系不算太大,老老实实地做工总不会被挑出错处来。即便县太爷鸡蛋里挑骨头,上头还有里正顶着呢,再不济。还有这个从县衙里出来的周老爷呢。
容树媳妇不知什么时候搓着手走到庄善若身旁,暗笑道:“这老乌龟这会子倒是急了。该!要是我,总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下个绊子,也让他尝尝滋味。”
庄善若知道容树媳妇与周全荣的纠葛,想来周全荣这样的人物容树媳妇必然是看不上眼的,只不过是为了给家里的男人孩子多挣口吃的,才委身于他——庄善若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容树媳妇了——她不守妇道。却又对容树不离不弃;她锱铢必较,却又难得的存了一丝良善。庄善若知道自己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容树媳妇那样的绝望,所以她也就没有资格去品评别人的人生。
“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庄善若淡淡的,一提起县太爷,她不由得会想起那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却又阴鸷异常的郑小瑞。
“听说县太爷上头的靠山倒了。急着想东山再起。”容树媳妇扁扁嘴,“他在任上,何曾听说过他为百姓做了什么事,还不是一门心思地捞钱。这回眼看任期就要满了,可不得赶紧地搞出点政绩出来。”
庄善若无暇顾及这些,正待转身离开,却听见许宝田叫着:“周老爷这事你就包在我们兄弟身上了,到时候必然不会让你难做。只不过,吃了二十余天的馒头咸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抗不住哪!”
周全荣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从人群中找到了这个让他头痛的刺儿头:“你想怎样?”
“我不过想请周老爷念及我们辛苦,好歹给我们炖点肉尝尝。”许宝田似乎很享受众人目光的簇拥。“这不吃肉真是没力气,到时候县太爷来了,我们连个铁锹都拿不稳,那可真是塌了周老爷的台了。”
“你这是什么话?”周全荣可不能当了众人的面被*裸地威胁了,“每天的吃食自有定量,县衙里拨下来多少就是多少。我可是分毫没沾。别人叫苦也就罢了,你许宝田还叫苦。填了一肚子的狗肉怕还没有消化吧!”
庄善若目光一黯。
许宝田嘎嘎嘎嘎笑了一阵,道:“看来啥也瞒不过周老爷,不过这事就此揭过,这顿狗肉也吃得不容易哪!”
周全荣便露出一副“你休想瞒我“的神情。
人群中只有伍彪与张得富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都准备妥当了吗?”
张得富同样压低了声音:“妥了,就等天一黑,到时候一个黑口袋套了他去,昏天黑地的一顿乱揍,看他还老实不老实!”
伍彪点点头,看了看天色:“就让他再蹦跶几个时辰。”
伍彪从来都是忠厚老实之人,被人占了便宜吃了亏,也就一笑了之。不过,这事搁到他自己身上倒也罢了,若是有人欺负了庄善若,那他可是要去拼命的。
伍彪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到了庄善若落寞的背影上,他苦笑一声:善若,多希望你能再笑笑……
许宝田与周全荣扯皮,讨价还价到最后,周全荣答应等工程正式竣工的那一日,给每人准备一碗红烧肉——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肉也得让里正找村里的几个大户出,反正不用费他半个子儿,还能落个体恤下情的好名声。
民夫们欢欣鼓舞。
许宝田也得意非凡,连周全荣也卖他的帐,自觉脸上有光。嘴咧得略大了些,不免又牵动了嘴角上的伤痕,忙倒吸了几口凉气。一抬头,看到伍彪扛了铁锹朝柳河边走去,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目光不由得阴冷了起来。
偏生有人来打趣他:“怎么,宝田兄弟,吃顿狗肉挨顿揍,可真不算是桩好买卖。”
许宝田往地上“呸”了一口:“去去去,你懂个屁!我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当年还受了胯下之辱呢,我这点算个球!”
那人知道许宝田心思的,又道:“许大媳妇这模样是俊,可也扛不住人家表哥这拳头硬——这花儿再好也摘不得,也只得远远地看上几眼就是了。”
许宝田冷笑几声:“我沾不了手的,他也甭想得手!哼,我这几年的苦役可不是白干的!你等着瞧吧,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那人摇着头走开了,丢下一句话:“死鸭子嘴硬!”
许宝田急了,赶紧抓了那人的袖子:“你不相信?左不过这一两天,我就让那个傻大个吃不了兜着走!”
“你要闹便闹,别耽误我们吃红烧肉就好!”
许宝田撇了嘴角冷冷笑道:“肉再好吃也不比戏好看,等着瞧吧!”他摸了摸受伤未愈的眼眶,悻悻地走开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全荣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没消停过。他穿上了他那件公服,将每一粒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焐出了一身的热汗,却又不敢有些丝毫的懈怠。
县衙里传来消息,说县太爷下午过来,可是又没说准确的时辰。
周全荣估摸着县太爷不会顶了大太阳过来,可也不会过来得太晚了免得耽误了返城的行程。他在县衙里当了十几年的小吏,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官,还从来没有哪一任县太爷和他说过话呢!周全荣激动难耐,总觉得自己日后能不能出人头地就在此一役了。他揣摩了半日,将回答县太爷的话在心里翻过来倒过去演练了数十遍,自觉万无一失了,才挥舞着小鞭子去督促民夫们干活了。
“瞧他那样,真是扶不上台面!”容树媳妇很是看不上眼。
庄善若坐在窝棚口闷闷不乐,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是在嘴上嗯了一声。
容树媳妇了然:“妹子,你也别太伤心了,再好也不过是个畜生,若是你舍不得,日后再养一条就是了。”
“嗯。”村里人只将狗当做看场护院的工具,是不能理解她对黑将军的那种感情的。
“我倒是佩服伍兄弟,许宝田那样的刺儿头也敢下大力气揍了替你出气。”容树媳妇不免又有些想多了,“若是能有男人这样替我出头,我就是为他受再多的委屈也愿意!”只可惜容树从来都是个窝囊的男人。
庄善若长长的睫毛一颤,不知道容树媳妇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幸而她又道:“只可惜我没那个福气,碰到的全都是些不上道的,没到手的时候对你千依百顺,到了手没几天就和马棚风似的了。”
庄善若看着容树媳妇,若是她当年那个未婚夫没有暴毙,说不准她的人生便是截然不同了。人的一生是何其的脆弱,随随便便的一件小事就可能被扭转了。
“我怎么又说起这些不痛快的了?”容树媳妇一拍大腿,犹犹豫豫地道,“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嘴,不说我不安心。”
“什么事?”
“昨儿我偷偷溜回家去,好巧不巧看到许宝田和宗长府上的管事的有些鬼鬼祟祟的。”容树媳妇脸色一红,“那管事的之前和我好过,手里的银子虽多,可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嗐,不说这个了!我想着你们好歹算得上是同宗,别是为了一条狗牵扯到了旁的事体了。”
“可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庄善若觉得这事有些古怪,许宝田那样糟污的人,宗长府上的管事的哪里看得上,更不用说两人在一处说悄悄话了。
“我看到他,避都避不及,哪里还会上赶着呢!”容树媳妇想了想又道,“这个许宝田看着倒是稀松平常,可是骨子里却是狠着呢!你赶紧和你表哥说了,有啥打算也得等到你家大郎回来了再替你做主!”
庄善若应了,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却并没消失。许宝田怎么会和许德孝府上的人搭上关系呢?
☆、第402章 处处陷阱(2)
周全荣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了才等到了两顶青帷小轿,他赶紧巴巴地迈了小短腿迎了上去,一路上早就准备好了谦卑巴结的笑容。
那些民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本来这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下工吃饭了,好不容易总算盼来了县太爷,就等着应付过去好散了休息。
从前面的小轿里弓了腰出来了个人,周全荣眼神再不好也认得,这是县衙里与县太爷身旁形影不离的龚师爷。
“龚师爷!”周全荣激动得有些结巴了,想上前扶了他的手却又不敢扶。
龚师爷生了张标准的师爷面孔,四十上下的年纪,眼神圆滑而世故。他草草地扫过那片河滩,没有在任何一个赤膊了上身的民夫身上多做停留,然后将目光落到了周全荣的身上。
周全荣又是激动又是紧张:“龚师爷辛苦了,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绿豆汤解渴。”
龚师爷哪里肯喝这里的东西,他皱着眉头看着一旁捧了绿豆汤的庄善若,正暗自惊诧连家庄竟然还有这样标致的小媳妇。
“你别忙了,县衙里昨儿来了客人,老爷有事抽不开身,让我替他来转一圈。”龚师爷点点头,“我看你办事很得力,等回去我在老爷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
周全荣被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了,怎么龚师爷下了轿子连脚步都没挪动半下。就看出来了他接手的这个工程井井有条?听说县太爷没来,周全荣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失望的是,没法子在县太爷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干了;庆幸的是。县太爷素来威严,他也不用害怕在县太爷面前失了仪。
龚师爷小心地在干燥的泥地上走了两步,生怕灰尘将他簇新的鞋子弄脏了。
周全荣小心翼翼地瞟了几眼后面的那顶轿子,心里生疑,却又不好发问。
倒是龚师爷几步走到后面的轿子旁边,凑在门帘上轻声问道:“郑爷,地方是到了。您可要下来走走看看?”
周全荣暗自纳罕,想来想去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县衙里有个姓郑的要紧角色。看龚师爷那恭恭敬敬的模样,比在县太爷面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低眉顺眼捧着一瓦罐绿豆汤的庄善若却是闻声一震。郑爷?她认识的的郑爷只有一个。今儿这个差事,本来轮不到她,周全荣素来不喜她板着脸没嘴葫芦的模样。可偏生容树媳妇大太阳底下多走了几趟。有些中暑,将两个太阳穴揪得红红的发痧,颇有几分滑稽,庄善若才不情不愿地顶了这个差事。
虽然不知道轿子里是什么人物,周全荣也恭恭敬敬地弯了腰守在轿子旁。
“郑爷?”龚师爷又轻唤了一声。
轿子里这才有了动静,是打着一串长长的哈欠的声音,只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到了?这么快,这一路我倒是睡了个好觉。昨儿州府过来的王大人兴致真好,和我姐夫陪着搓了大半夜的麻将。走了困,这会子却倦得不行了。”
哦,原来是县太爷的小舅子。县城一霸郑小瑞。周全荣赶紧又将那谄媚的笑容摆得殷勤。
龚师爷道:“郑爷,若是累了,我们直接去许二老爷府上就是了。”
“哎,既然来了,哪有不看一眼就走的道理。”郑小瑞的声音里还带着倦怠,“至于许德孝那里去不去还是两说。”
庄善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走是来不及了,只得拼命地将头垂了下来。祈祷郑小瑞别发现她才好。
只见青色的轿帘被人从里面轻轻往外一踢,轿帘飘到半空还没待落下,郑小瑞便灵灵巧巧地从轿子里出来了。
周全荣素来听闻过郑小瑞的大名,却从来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