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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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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既望,月上东山。
  鬼谷四子吃过晚饭,躺在草舍外的草坪上,正自欣赏圆月,张仪眼尖,小声叫道:“快,先生来了!”
  众人赶忙起身,果见鬼谷子与玉蝉儿、童子一道,打小路徐徐走来。四人忙将坐姿改为跪姿,看到鬼谷子走近,齐道:“弟子叩见先生!”
  鬼谷子走到他们跟前,盘腿坐下:“坐坐坐,蝉儿、童子,你们也都坐下。”
  众人围定鬼谷子坐下,眼巴巴地望着他。
  鬼谷子笑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今夜为季秋之望,月明星稀,云淡气清,大家理应共赏明月才是,却这么看着我一个老头子,岂不扫兴?”
  众人齐笑起来,各自纷纷抬头,观赏明月。
  赏有一会儿,鬼谷子转对童子:“小子,去,拿老朽的琴来。”
  童子起身径奔草堂,不一会儿,抱着一把大琴走来。四子在谷中三年,从未见过鬼谷子弹琴,甚是惊奇,尤其是擅长弹琴的张仪和玉蝉儿,更将脖子伸得老长,两眼眨也不眨地紧盯鬼谷子。
  鬼谷子望着明月,徐徐调弦,口中说道:“今夜月光澄明,更胜昨日。老朽特别为这明月弹奏一曲。”话音刚落,琴弦早动,琴声已起。
  童子似是听惯了先生的琴声,当即闭起两眼,竖起耳朵。玉蝉儿也将两眼闭合,用心感受。
  鬼谷子弹得很慢,只是偶尔抬一下指头,然后轻轻落下。在四子看来,鬼谷子似乎不是在弹琴,甚至他已将琴忘了。
  渐渐地,他们也将琴忘了,将眼前的鬼谷子忘了,各自闭目,陷入琴声带来的冥想。
  玉蝉儿在不知不觉中,眼前豁然一亮,但见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几朵白云朝明月徐徐飘来,又渐渐飘去。在白云的衬托下,月亮走得很快。一群大雁飞到身边,徐徐落下,近得她几乎可以伸手触摸。山风吹来,一阵又一阵。一棵桂树正在开花,桂花的清香一阵阵传来,沁人肺腑。溪水流过山涧,涧水边,一只山獾两耳竖起,探头探脑,猛地窜往一片树丛。一片松林里,松鼠窜上窜下,一刻不停地收拾松子,准备过冬。枫叶红如鲜血,在风中沙沙作响,一片红叶在一阵秋风中飘然落下,旋飞着飘到她的前面。眼看就要旋到她的脸上了,她本能地伸手,欲将红叶接到手中,却什么也没有接到。
  玉蝉儿乍然一惊,睁眼观看,眼前根本没有红叶,只有鬼谷子微闭两眼,仍在缓缓弹琴。玉蝉儿正自惊异,忽听庞涓嗖的一声猛蹿起来,口中大喝:“哪里走?”
  鬼谷子陡地将手一震,琴声戛然而止。众人皆吃一惊,各从恍惚中醒来,纷纷将目光盯向庞涓。庞涓这才明白过来,看到自己的怪样,脸上一阵尴尬,苦笑一下,再次盘腿坐下。
  鬼谷子将琴推到一边,望着庞涓微微一笑:“庞涓,你看到什么了?”
  庞涓嗫嚅道:“弟——弟子没——没看到什么。”
  鬼谷子缓缓说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一条大虫。”
  “先生,”庞涓大惊,“您——您怎么知道?”
  鬼谷子笑道:“老朽说得对否?”
  庞涓不无叹服,连连拱手:“弟子果是看到一条大虫,正欲将其缚住,大虫却转身逃了。弟子一急,冲上前去就要擒它,不想却——惊扰了先生。”
  鬼谷子盯住他又问:“除去大虫,你还看到什么?”
  庞涓料也瞒不过先生,只好说道:“弟子看到了众兽逐鹿。”
  鬼谷子笑道:“所以你要擒获这只大虫,骑上它逐鹿中原。”
  庞涓起身叩道:“先生真乃神人,弟子所见所想,丝毫儿瞒不过先生。”
  “起来吧。”鬼谷子摆手,“老朽不是君王,在这谷里,不要动不动就行大礼。”转向孙宾,“孙宾,你看到什么了?”
  孙宾应道:“弟子看到秋风瑟瑟,一个老太太站在村口,正在向远处眺望。”
  “她在眺望什么?”
  “眺望她的两个儿子。他们去为君上戍边去了。”
  “望到了吗?”
  孙宾低下头去,不无悲伤地摇头:“他们已经战死了。”
  鬼谷子许久无话,有顷,转头望向张仪:“张仪,你呢?”
  张仪应道:“弟子看到的只是一轮明月。”
  “明月上都有什么?”
  张仪脸色一红,垂下头去,嗫嚅道:“月上有——有棵桂树,树下有一女——女子,她——她正在翩翩起舞。”
  张仪的眼角瞄向玉蝉儿。
  庞涓看得真切,不无讥讽道:“怪道张兄说话拖泥带水,原来是从先生的琴声里听出美女来了,在下佩服。”
  张仪正欲发作,鬼谷子轻咳一声,转向苏秦:“苏秦,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苏秦略怔一下,拱手应道:“弟子看到许多东西,先是这山林,接后是许多宫殿,一个接一个,弟子想进去,可有人不让。弟子无奈,只好徘徊在殿外的台阶前面——”
  “就这些了吗?”鬼谷子问道。
  “风很冷,嗯,还有乌鸦,一群又一群,在殿前飞旋。”
  鬼谷子点点头,望向玉蝉儿。
  不待鬼谷子发问,玉蝉儿笑着先发问道:“先生所弹何曲,堪称天籁?”
  鬼谷子亦笑一声:“老朽兴之所至,随手弹来,哪里会有曲名?若是你定要起个名字,就叫它《月光》吧。”
  “此名甚好,蝉儿可否习之?”
  “呵呵呵,”鬼谷子笑道,“你已知音,自可习之。”转对四人,“你们进谷已经三年,老朽未曾听闻你们的平生大愿。今宵明月当空,何不各述己志,也让老朽分享一二。”
  四人面面相觑。
  鬼谷子转向孙宾:“孙宾,你先言之。”
  “回先生的话,”孙宾两手拱起,“弟子所愿是:天下太平,政治昌明,耳不闻战鼓之声,目不睹烽火之警,众生和睦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各尽天伦之乐。”
  鬼谷子笑道:“此志可处圣道之境,不足以处当今乱世。”转向庞涓,“庞涓,你有何志,可否言之?”
  “回禀先生,”庞涓拱手应道,“弟子只有一志,就是留在谷中,随侍先生。”
  鬼谷子微笑一下,摇头道:“此志是你特意说给老朽听的,不是你的。”
  “先生责的是,”见先生直言道破,庞涓脸色涨红,咳嗽一声,缓缓说道,“弟子此生唯有一愿:辅佐天下明主,统领百万雄兵,战必胜,攻必克,威服列国,称霸天下,建不世之功业,留英名于青史。”
  鬼谷子微微笑道:“嗯,此志可处战乱之世,你得逢其时了。不过,方今天下,列国纷乱,各国君主无不施展拳脚,或图霸、或求存,依你之见,何国之君可称明主?”
  庞涓不假思索:“秦公。”
  “这么说,你若出山,是要辅佐秦公了。”
  庞涓摇头。
  “你欲辅佐何国君上?”
  “弟子欲去辅佐魏王。”
  “良禽择木而栖,名士择主而仕。魏侯先弃公孙鞅,后弃公孙衍,可知其不会用人;秦谋河西,魏侯不知是计,却妄自称王,四邻皆战,结果丧师丢土,可知其不会审时度势。既不会用人,又不会审时度势,可知其不为明主。”
  “先生所言甚是。”
  “既然你知其不为明主,为何还要辅之?”
  “弟子生为魏人,当为魏室尽忠。”
  “此非你真意。”
  “先生圣明。弟子愿佐魏王,原因有三。魏王不会用人,魏必无人,弟子必有驰骋之地,此其一也;魏国雄踞中原,四邻皆战,与庞涓秉性相合,此其二也;魏王先失公孙鞅,后失公孙衍,必生追悔之心,此时若得弟子,必全心全意,不生疑心,此其三也。”
  庞涓一口气说出三个理由,可见谋算之精。众人听了,无不吃惊,纵使鬼谷子,也似未曾料到,沉思有顷,方才点头道:“嗯,此言也算在理。”抬头望向空中,看到月入中天,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歇息吧。”竟自走去。
  玉蝉儿、童子也纷纷起身,跟在鬼谷子后面,走向草堂方向。
  张仪怔了,用肘顶了一下苏秦:“苏兄,你我尚未述志呢,先生这就走了?”
  苏秦长舒一气:“走了倒好。说实在的,真叫在下述志,在下都不知该说什么。”
  “太可惜了!”张仪挑一眼庞涓,“在下倒是想好了,就等先生来问,谁知先生屁股一拍,竟是走人了。”
  庞涓笑起来:“张兄既已想好,何不说来大家听听?”
  “说予庞兄想也无妨。”张仪亦笑一声,“在下之志是:统领明主一人,指挥无敌将军,战必胜,攻必克,服列国,王天下。”
  听到张仪要指挥无敌将军,庞涓愣怔半晌,方才寻到说辞,哈哈笑道:“张兄之志,果然气势如虹。只是这君主一人与张兄,究竟是谁统领谁呀?”
  “嘿嘿,”张仪冷冷一笑,沉声应道,“庞兄是明白人,何须在下说二遍?你们赏月吧,在下睡觉去了。”站起身子,拍拍屁股上的草叶子,转身径去。
  庞涓又是一怔,望着张仪的背影叫道:“纵使张兄能够统领君主,无敌将军也绝不会甘心听你。”
  张仪此时已经走到自己的草舍门口,听到此言,回过头来,再次嘿嘿冷笑两声,跨进屋中,将门“嘭”的一声关上。
  庞涓略略一想,冲着张仪的草舍哈哈笑道:“在下明白了,想那君主必是个女流之辈。那无敌将军,便是张兄了。”
  庞涓这话显然带有挑衅性质,好在这日张仪的肚量出奇之大,并未冲出房门与他较真。苏秦、孙宾相视一眼,各自起身。
  快要走到门口时,孙宾扭头,不无关切地对庞涓道:“小半夜了,贤弟还不睡觉?”
  庞涓答应一声,起身回到屋中,在榻上躺下,辗转反侧,折腾约有小半个时辰,仍难入眠。庞涓索性起身下榻,推开房门,走到户外。
  时已子夜,月过中天多时了。庞涓在草坪上盘腿坐下,闭目养神,本欲将近日的纷乱思绪整理一番,不想却是越理越乱。坐有一时,庞涓忽地爬起,沿门前小道缓缓走去。
  不知不觉中,庞涓竟然走到鬼谷子的草堂前面。也是机缘所至,庞涓蓦然抬头,看到远处草地上竟也盘腿坐着一人。月光下面,那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塑。
  庞涓紧走几步,看到在月光下面端坐的不是别人,竟是鬼谷子。庞涓大奇,因为先生打坐,从来是在洞中,似今日这般在月光下打坐,不仅他未见过,且也未听童子提说。
  在离鬼谷子约十步远处,庞涓似是担心影响鬼谷子入定,陡然止步,正欲转身离去,鬼谷子开口道:“是庞涓吗?”
  庞涓一怔,赶忙近前,在鬼谷子前面跪下,叩道:“弟子庞涓叩见先生。”
  “坐吧。”
  庞涓盘腿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鬼谷子。鬼谷子依旧是两眼微闭,根本没有看他。
  坐有一时,见鬼谷子仍不说话,庞涓试探道:“弟子敢问先生,为何在此打坐?”
  “老朽是在等你。”
  庞涓大怔:“等我?”
  “你不是来了吗?”
  “我——我——弟子——”庞涓说不下去,竟自哽咽起来。
  “庞涓,我知道你有心事,说吧。”
  “先生,”庞涓泣道,“弟子是——是想——”
  “你想下山,是吗?”
  庞涓改坐为跪,叩道:“弟子不孝,不该生出这般念想。”
  “是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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