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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卒四万七千,俘敌一万一千,缴获辎重无数。我部伤亡尚在统计中,粗略估计,应不超过三万!”
公孙鞅点了点头:“司马将军呢?”
“正在追击公子卬!”
公孙鞅凝眉问道:“说是紫云公主已被救出,人呢?”
车英小声禀道:“是司马将军亲自救出的。下官恐出意外,已使专人护送公主前往洛水,估计此时已与君上、殿下他们骨肉团聚了。”
“哦!”公孙鞅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去,有顷,抬头吩咐,“打扫完战场,可让将士们好好睡一觉,这些日来,他们真也累了。”
“末将得令!”
车英正欲传令,司马错所部参将急急进帐:“报,司马将军已在杜平以东围住公子卬、裴英等人,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司马将军特让末将请令!”
车英不无兴奋地一震几案:“传令司马将军,生擒公子卬!”
“末将得令!”
那参将正要退出,公孙鞅睁眼叫道:“慢!”
参将回转身来。
“转告司马将军,斩首裴英,放掉公子卬!”
参将却不动脚,惊异的目光直望向车英。车英虽也不解,仍旧喝道:“愣个什么?传主将军令!”
参将应声“喏”,急急离帐。见参将上马驰走,车英这才不无疑惑地望向公孙鞅:“自古交战,以擒获敌方主将视为完胜。今公子卬已成囊中之物,大良造为何放他活路?”
公孙鞅应道:“公子卬好歹也是大魏陛下的公子,多少总得留张面皮嘛!”
车英思忖有顷,似有所悟:“大良造是说——”
公孙鞅呵呵笑出声来:“如此活宝,还是大魏陛下留着用吧!”
公孙衍赶到阴晋,见过守将张猛。二人不由分说,自然谈起河西战事。公孙衍将敌我情势粗略讲述一遍,张猛听毕,神色大变,半晌方道:“公孙先生,可有挽救之法?”
公孙衍沉重地摇了摇头,看看天色,轻叹一声:“唉,如果不出所料,眼下秦人已经开始屠杀了!”
张猛急道:“公孙先生,总不能让末将眼睁睁地看着将士们任人屠戕吧?”
公孙衍又叹一声:“这有什么办法?屠戕魏卒的不是秦人,而是我们的陛下和他的宝贝儿子!”
尽管天气炎热,张猛还是打了个寒噤,许久方才岔开话题:“先生此来,是想让末将保住阴晋吗?”
公孙衍再次摇头:“眼下秦人还顾不上阴晋。”
“那——张猛能够做点什么?”
“在下想借将军之力,走一步险棋!”
张猛急道:“先生快说。只要能够挽回败势,莫说是步险棋,纵使来取张猛的脑袋,先生也只管拿去!”
公孙衍从腰中掏出龙贾的令牌:“你为在下挑选五千精壮,再调一员虎将!”
“先生放心,末将手下,没有一个不精壮的。至于虎将,末将如何?”
“好,让将士们即时休息,黄昏开饭,苍黑出发。还有,每人带白巾一条。”
“末将得令!”
天色黑定,公孙衍引领五千猛士悄悄打开阴晋西门,沿洛水直插杜平。阴晋距杜平一百五十里,公孙衍等在午夜过后悄然赶到。公孙衍将人马隐于林中,让他们原地休息,黎明前出击。
黎明前的夜最是阴暗。杜平西侧,沿长城一线宽约数里的山坡上,秦军中军数万人马经过数天紧张和一天激战,此时完全丧失警惕,睡梦正酣。即使那些站岗的,也都困得连枪也拿不稳了,更有甚者早就抱着枪杆子发出鼾声。
不远处的丛林里,五千魏卒严阵以待。
公孙衍拿出一块白布,绑上左臂,吩咐张猛:“传令,凡是臂上没有白布的,格杀勿论!另外,只可猛打猛冲,不可恋战!天亮之后,以击鼓为令,沿原路返回!”
张猛一怔:“击鼓?”
公孙衍点了点头:“正是。听到鼓声,立即撤兵!”
张猛似也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公孙衍手指前面的一大片帐篷,轻声说道:“张将军,那片山坡帐篷最密,想必是公孙鞅的大帐了!”
张猛也从袖中摸出一块白布,绑在左臂上,咬牙说道:“传令,凡臂上没有白布的,格杀勿论!天亮以后,闻鼓退兵!”
远处,雄鸡啼晓。
公孙衍挥手,五千魏卒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冲向死寂一片的秦营。不一会儿,连绵十数里的秦国中军营帐火光冲天,杀声贯耳。秦营大乱,互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魏兵四处屠戮,秦兵被残杀时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中军帐里,连日操劳的公孙鞅睡得正死,听得喊杀声起,打个激灵,翻身坐起,未及说话,车英已是急急进来:“快,魏兵袭营,随我冲杀出去!”
公孙鞅本是和衣而卧,闻言即拔剑冲出营帐,早有兵士牵马在侧,公孙鞅翻身上马,与车英及众亲兵冲杀而出。
冲没多远,张猛、公孙衍杀到,见到二人,急追上来。车英回身,跃马挺枪迎住张猛,口中大叫:“大良造,快走!”
公孙衍听得清楚,急叫:“将士们,公孙鞅在此!”
正在附近砍杀的数十名魏卒听到喊声,呼啦一声齐冲过来,将公孙鞅等四面围住。情势正自危急,也是公孙鞅命不该绝,在杜平看到火光急来救援的司马错引军冲入包围圈中,护住公孙鞅、车英等急撤而去。
公孙衍见天色放亮,命人击鼓。黑暗中,司马错原也不知魏军杀来多少人马,又听鼓声紧密,急急组织防御,待反应过来,魏人已是从容撤离。
天亮后清点人马,仅此一战,秦军竟然折损一万三千余人,伤者不计无数。
望着一片狼藉的秦军营地和横七竖八的尸骸,公孙鞅久久没有说话。这些尸骸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睡梦中,他身为主将,此时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公孙鞅抬头问道:“查出是谁劫营了吗?”
司马错沙哑着嗓子低声应道:“公孙衍!”
公孙鞅颓然坐下,再无言语。
陈轸见过惠侯,依照嘱托在家休息一日,于次日晨起赶往临晋关。因无急事,陈轸一路上不慌不忙,在过黄河浮桥时,竟是突然得知,河西战局已是尘埃落定。
陈轸急急赶至临晋关,刚进守将府中,就有逃奔而至的将士将实情禀报于他。陈轸大惊失色,跌坐于地。他的所有赌注尽皆押在这场大战上,可——唉,这个公子卬,真是一摊扶不起来的烂泥!
次日天明,陈轸正自气恼,“杀”出重围的公子卬浑身是血地驰入关中,被守将迎入府中。公子卬见到陈轸,既不见礼,也不说话,径自坐下,可谓是,默默凄凄两眼泪,怔怔痴痴一身愁。
两人闷坐一刻,公孙卬喝叫守将搬来两坛老酒,也不要菜,顾自坐在那儿,一爵接一爵地扬脖狂灌。陈轸也不加劝,只是双目微闭,眉头紧锁。
许久,陈轸长叹一声:“唉,公子此败,当真是满盘皆输啊!”
公子卬瞥他一眼,陡然扔掉空爵,端起酒坛,咕咕咕一气喝下,猛摔酒坛,拔剑就向脖颈横去。
陈轸瞧得清楚,一个箭步急冲上去,一把夺下。公子卬抬头,血红的眼睛直瞪陈轸:“败军之将,唯死而已,你——你为何拦我?”
陈轸重新坐下来,又叹一声:“唉,事已至此,将军纵然一死,于事何补?”
公子卬放声悲泣:“大魏三军——全——全完了,你叫我——叫我有何颜面再见父王?”
陈轸未及说话,临晋关守将急急进来,不无兴奋地朗声禀报:“报,今日凌晨,阴晋守将张猛率部五千夜袭公孙鞅中军,暂首万余,伤敌不知其数,差一点生擒公孙鞅!”
公子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半晌,方才喃喃说道:“张猛?五千人马?奇袭中军?伤敌不知其数?”
陈轸大喜,沉思有顷,挥手让守将出去,长出一口气,转对公子卬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公子卬听出话音,急道:“请问上卿,此话怎讲?”
“下官有一计,或可为公子开脱!”
公子卬如获一根稻草:“上卿有何妙计?”
陈轸附耳低语。
公子卬翻身叩拜于地:“此乃再造之恩,上卿在上,请受魏卬一拜!”
陈轸拉起公子卬,当即告辞,急急返回安邑,径至魏宫,见魏惠侯已如雕塑般呆坐于几前,眼中噙满泪水。陈轸五体投地,屁股高高地撅在空中,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不一会儿,毗人手拿战报,缓缓走进书房:“陛下,上将军战报!”
毗人将战报呈于魏惠侯面前,魏惠侯似无任何反应。毗人略略一怔,慢慢退出。刚刚退至门口,传来魏惠侯沉沉的声音:“传旨!”
毗人顿步。
“赐白绫三尺,让这个败军之将永远留在河西,陪伴寡人的八万甲士吧!”
毗人似乎没有听见,一动不动。
魏惠侯睁开眼睛,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毗人跪下:“陛下——”抬头又望惠侯一眼,嗫嚅道,“老——老奴遵旨!”
毗人正欲退出,陈轸缓缓抬起头来:“慢!”
毗人站住。
陈轸再拜:“陛下,微臣有话!”
魏惠侯非但没有睬他,反而将面孔扭向一边。
陈轸从案上拿起战报,佯作阅读一阵,叩首说道:“河西失利,非上将军之过,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魏惠侯扭过脸来,手指陈轸,浑身打着颤道:“陈轸,你——寡人还未来得及治你的罪呢,你倒先替这个孽子狡辩!寡人问你,短短两日之内,八万甲士竟然毁于这个浮夸之徒手中,你说不是他的过错,难道错在寡人不成?”
陈轸不急不慌,缓缓叩道:“请陛下听微臣一言,再治大将军与微臣之罪不迟。”
魏惠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冷说道:“说吧!”
“微臣细读战报,方知河西之战原是败在副将龙贾身上。临战之前,龙将军屡次要求避战,皆被上将军驳回。大战那日,上将军下令右军出击,进击的鼓声早已擂起,龙将军却因怨气在心,公然不听号令,右军迟迟未动,致使贻误战机,全盘皆输!”
魏惠侯大是震惊:“龙将军不听军令?这不可能!”
“微臣原也不信,亲赴三军查过,三军将士无不这么说。陛下,龙将军按兵不动,皆为三军所见,微臣岂敢编谎?”
魏惠侯面色冷峻,似乎在琢磨此话的真实程度。
陈轸侃侃陈词:“所幸上将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首先稳住阵脚,而后密令阴晋守将张猛所部长驱奔袭秦人中军,火烧连营二十里,斩敌三万,伤敌不计其数,差一点生擒秦军主将公孙鞅、副将车英!”
魏惠侯心中一震,急切问道:“快,战报何在?”
陈轸将战报呈予惠侯,惠侯急不可待地从头细读一遍,震几怒道:“这个龙贾,果真误了寡人大事!来人!”
陈轸急急叩道:“微臣还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爱卿请讲!”
“龙老将军镇守河西数十年,也算戎马一生。此番临阵怯战,皆因其残年老迈之故。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在龙老将军曾有大功于国,权且饶恕他一次!”
魏惠侯沉思有顷,摇头叹道:“唉,论起此事,也算错在寡人。既用卬儿为主将,就不该再以龙贾副之。好吧,寡人准你所请,许龙贾告老还乡,永不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