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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前,”李治极力压低声音,殿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朕意欲晋封武昭仪为宸妃,众臣皆多反对,如今朕又收到一份启奏,也是反对将武昭仪封为宸妃。”
他中途停顿。
台下有人私自议论,这是哪门之事,早已驳斥的皇旨,岂有重复之理。
金夕在台下与崔义玄对望一眼,崔义玄又冲着李治微微点头,那是崔义玄的门下,中书省之人书写上奏。
李治咳嗽一声震停台下议论,突然提高声音道:“此人奏请册立武媚为皇后,急请当朝圣决!”
哗!
宣政殿炸开锅,简直是得寸进尺。
宸妃都被驳回去,竟然提及废后立新,这在大唐历史上绝无仅有,不用去想也是行不通,此人当杀当剐。
长孙无忌当然第一个不同意:“陛下,此事绝不可能,无端废后定会引来天下巨变,况且武昭仪宸妃不得,焉能直立皇后?”
身后,又是一片赞同,比上一次还强大。
李治毫不动容,大喝一声:“北衙统军!”
在北衙统军的历历控状之下,殿内的空气逐渐凝固起来,皇后与萧淑妃的恶事桩桩昭揭。
再加之御史崔义玄的抬笔润色,天下众臣听得无不惊秫。
声声叹息传来。
长达两刻,统军方才将全部罪状陈清,抹抹嘴角的唾沫星子大步离开。
废后,已成定局。
皇帝亲自发旨暗查皇后,而且罪恶滔滔,此时若是有人站出来反对废除皇后和萧淑妃,金夕一定会指着鼻子说他是同党。
长孙无忌震声道:
“陛下,皇后与萧淑妃理当废黜,可是,臣绝不允立武昭仪为皇后!”
此次,他身后恭迎声少了许多,因为第一次反对赐封武昭仪为宸妃,结果皇后与淑妃立即弄得这种下场,而且剥去了皇帝的颜面,这次若是轻易反对,没准下次的苗头对降临自己头上。
长孙无忌是朝中元老,又是陛下外戚舅公,当然不会有事。
崔义玄此时震撼发声:
“陛下,武昭仪淑德贤慧,识得大体,当属皇后最佳人选,不知为何有人反对,倘若是仅凭流言蜚语便胡乱朝政,岂不意味我大唐遇到风吹草动就会根基动摇,这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终于,他的身旁传来恭和之声。
一时间,宣政殿内新旧势力发生争执,各说各的理由,不可开交。
金夕见双方势力仍有差别,一群老臣仍然依附在长孙身边,持久下去又会不了了之,凭借着洪大的气力震声叫道:
“臣有奏!”
震荡恰到好处,既体现不出身有修为,又能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长孙无忌一见是崔神庆,双眼紧紧眯在一起。
“奏!”
李治抬手制止众人,指向金夕。
金夕才不在乎什么规制,大不了一走了事,若不是身负崔家,他早就提着神剑杀入太尉府了,率先对准了长孙无忌:
“太尉,崔某有一事不明,还请太尉定夺。”
这殿中,除了皇帝李治,地位当属长孙无忌最高,若是无关圣裁之事,当然可以启奏长孙无忌。
“讲!”长孙无忌一直盯着崔神庆的嘴。
金夕却是紧紧瞪着长孙无忌的眼睛,丝毫不去闪躲,同时射出一丝恼怒:
“太尉,臣神庆府下有四位娘子,均是通情达理之女,只因身份均出低微,而且婚配之时正值睦州战乱和朝政繁忙,所以从未行娶纳之礼,直到目前还未陈明哪位是妻;可是,吾家四位娘子均是极力推让,以至于几个月前两位娘子自尽身亡,以此来纳定妾身……”
“住口!”
户部尚书见自己的侍郎竟然在朝廷上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简直是无地自容,恼羞成怒之下喝令金夕。
第414章 我们也是女人
金夕不去理会自己是尚书,再次瞪紧长孙无忌。
他故意将身下两个妾女说成自杀,那是给足了长孙无忌面子,若是像追查皇后和淑妃那样深究下去,长孙的脸上也会挂不住。
长孙无忌心知肚明,崔神庆的两个妾间接死于自己之手,瞧着金夕狠厉的目光,应是怕此人不顾朝纲道出实情,或者是想让崔神庆当中出丑,总之这个小儿最为诡秘,万一顺势道出朝政,也不好收场,便抬手喝道:
“讲!”
谁也弄不清两人在做什么,李治也是诧异地盯过来。
金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太尉,崔府内还留有两个娘子,一个婚数年,为我生有三子,一个不出两载,也为我产下一子;长者为先,且育多子,可是少者曾经救赎我崔府一家人,两人仍在礼让妻位,请太尉裁夺,臣该立哪位娘子为妻?”
长孙无忌见金夕泱泱长言结束,未及朝中之事,顿时呈现出被侮辱的愤怒,厉声斥道:“荒谬,这是朝廷之上,竟敢以家事戏弄于我,你好大胆子!”
金夕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立即转向李治:
“陛下,臣与家父要弹劾一人!”
他知道自己属于户部,而崔义玄才是御史大夫,具有弹劾之权。
殿内一片惊异,随着又是各种声音,无不为崔神庆的愚笨而讥笑,若是以这种事弹劾宰相之位的长孙无忌,少说也要剥去官职。
“嗯?”
李治顿显迷惑。
他也意识到崔神庆要弹劾长孙无忌,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抬手准备驳回。
金夕却是突然大声呼道:“臣要弹劾陛下!”
突然大乱!
有人不慎骂出脏话,脏得与品阶大相径庭。
有的人巨大转气之下不慎放出屁响,有的人张着大嘴看着前所未有的丑态……
所有人都认为,崔侍郎已疯。
除了他的父亲。
李治也有被调笑的感觉,“崔侍郎,你胆大妄言,可是知罪!”
金夕一抬手,义正言辞道,“臣要弹劾陛下!”
顿时,满堂哑然。
这绝非在玩闹,因为再坚持下去定是皇颜大怒,除非当朝陛下确有失察。
李治也瞧见崔神庆的脸色正凛,不知所以地宣道:“那你就走来听听,朕有何不当之处?”
金夕安静下来,躬身向李治奏道:
“方才长孙太尉已经明言示下,崔府中选择哪位是妻室乃是家事;而,陛下决意立哪位嫔妃为皇后,也是后宫之事,也属陛下个人之家事,旁人无权厚非,陛下想立哪位为后就立哪位,殿内朝臣无权干涉。如今,吾大唐虽然昌盛,也有要事相议,陛下却在这宣政殿内商论己私家事,延误朝政,应当予以责罚,臣户部侍郎崔神庆急请圣人当朝裁决!”
一席话道完,整个大殿立即陷入僵化。
长孙无忌几度抬起手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寻不到出路。
唐律中确无更替皇后需要前朝裁夺,只是沿袭历代规制,况且前朝有着无数皇亲国戚,总能插上些口舌。
但是,皇帝若真的独裁而断,绝不违反朝纲。
李治呼一声站立起来!
他几乎以仇视的目光扫视殿内一帮老臣,仿佛梦醒般,原先丝毫没有意识到为何自己后宫的事也要与他们商议。
那边,金夕却仍在虎视眈眈盯着等候旨意。
李治只好悻悻坐下,很明显难掩心中兴奋,半笑着对崔义玄说道:“户部侍郎弹劾朕确是合理合律,你是御史大夫,就由你裁定吧,如何责罚朕?”
所有臣子已经不在乎如何责罚,有的感叹,有的叹息。
感叹的自然是新一代的势力,这场胜利意味着旧权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崔义玄当然是异常严肃,故作刻板说道:“陛下当朝言不当言之事,应于朝臣同罚,依律因罚俸三个月。”
“哈哈,”李治再也压制不住,索性放肆地大笑起来,毫不掩饰瞧着长孙等人大笑,“吏部侍郎,那扣除朕的三个月俸禄银子!”
“是,陛下!”吏部侍郎应声。
李治猛地停住笑容,沉肃地随着满殿朝臣振振有词:
“朕意已决,也宣给众位臣僚听来,即刻,废除王氏皇后、萧氏淑妃,贬为庶民,择日立武氏昭仪为皇后,朝中礼仪由御史大夫会同礼部置办!”
说罢,他未宣布退朝,而是大步流星离开。
将满殿臣子弃在宣政殿。
长孙无忌僵愣在原地,无论怎么说,他也是鼎力反对武昭仪为皇后,如今那边水到渠成,他着实无法交代。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走。
崔义玄突然出声:“退朝!”
众人这才疏疏落落走开,有的想等着长孙无忌,可是见他没有挪步的意思,只好摇着头纷纷散去。
长孙无忌始终盯着空荡荡的皇位,眼睛一眨不眨,阔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长须随着呼吸微微飘动,他感觉到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不去甄别却径直发问:
“你为何如此帮衬武昭仪?”
依旧停在那里的正是金夕。
他毫不惊讶长孙无忌的修为,顺着来声反问道:“你为何要难为臣的两位妾?”
直到两女自尽,他才代替崔神庆认可她们的妾身,虽然从未同床行事,可是她们的举动着实配得上户部侍郎。
长孙无忌似乎没听到过这种质问,也不去否认,冷声问:“难道,你一直不相信那种传言吗?”
金夕又问:“即使传言属实,难道能阻挡得住武昭仪成就皇后吗?”
长孙无忌像是已经忘记了两人的身份,听到这话浑身一抖,厉声道:“我绝不允许武氏称后!”
金夕:“太尉,臣也绝不准任何人出手阻拦!”
说罢,他狠狠瞪一眼长孙无忌的背影,俨然他是当朝宰相般,转身率先离开宣政殿。
长孙无忌听到身后已无声息,幽幽抬头向空空龙椅施礼,凄凄言道:
“太宗皇帝,臣当如何是好?难道,任凭恙事发生吗?臣一生鞠身国事,从无有半点私念,却为何,无论怎么做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说着,长孙的老眼昏黄起来,随即用力眨眨,硬生生瞪大起来。
金夕乃侍郎身份,可以应宣进入紫宸殿,听到长孙无忌的威胁,还是来到李治面前,准备在昭仪册立皇后之前跟随左右,防止发生变故。
李治微笑着观瞧崔神庆,“到底是广学多智啊,你们崔家乃大唐的功府!”
金夕断不能拒绝这种美意,那是关乎崔府时代的大事,立即应道:“多谢陛下褒奖。”
这时,李治问道,“朕曾闻听三字,日月空,依崔侍郎之见,应如何解释?”
金夕早已无数遍数落这几个字,装作思忖片刻答道,“日为昼,月为夜,阴阳得以分明,即便空中日月同在,也是影像罢了,绝不会更改阴阳,”这时,他想起了孤光和烛阴,不禁振奋起来,“日月空,日月同在方为空,而这种景象永远都不会发生,正是喻示着吾大唐永远昌盛,正合阴阳。”
他始终没有将卜筮老人的真正意思说出来,即使是武媚,也尚未道明。
“哈哈,好!”李治更加高兴,未等金夕请求便吩咐道,“想必太尉等人仍不死心,你忠心耿耿,心有谋略,便引些北衙的人保护武昭仪几日,且不可发生任何差池。”
“遵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