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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她手抚两鬓,金夕一眼瞧见她的鬓角现出一根灰白色的发丝。
嗯?
武媚低语。
不用崔神庆说话便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也是对准铜镜察看,发现了那颗银丝,竟然轻轻走到崔神庆的身边,拿住白发底端,苦笑说道:
“帮我把它拔掉!”
金夕愣住,这绝非是皇后对吏部主事说的话!
武媚向来持重有礼,从不与官员调笑,更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主事动手触碰耳边的发丝,那不但是大不敬,而且有辱凤体。
可是,金夕却不知为什么,缓缓提起手来。
武媚立即歪头,将白丝递进崔神庆手里。
嗤!
金夕稍稍用力,那颗银发被连根拔掉。
武媚的眉头稍稍一皱,随即淡笑起来,“崔主事倒是毫不省力呢,手力倒是很大。”
“请皇后恕罪!”
金夕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知为何伸手捏丝,可是此时那颗半白的皇后发丝就在手中。
“哈哈,”武媚却毫不查究,微微转过身去,“昔年,贺兰姐夫常来宫内,有一次,他以为我的一根头发白了,不由分说给拔掉,结果却是被妆粉涂染而成,弄得被姐姐大骂一通呢!”
金夕知道武媚身上有一位姐姐,其夫名为贺兰,已经病卒。
蓦地!
他惊住。
姐夫?
难道武媚在暗示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吗?她是陈硕贞的义妹,如果认为贞儿已经与自己成婚,当然唤作姐夫,这是整整十年的症结,双方谁也没有去戳破。
心照不宣。
“皇后,陛下的病情如何?”金夕问道。
武媚立即一本正色,似乎忘记方才的言语,认真答道:“民间倒是果有神奇之辈,经过几日的料理,陛下的风疾轻缓了些。”
“这就好!”金夕道。
武媚关切地盯着崔神庆,脸色中充斥万分惋惜,“多年来,你我都在寻探那种赶往上界的秘术,屡屡无功而返,果真叫人心惊胆寒。”
金夕又是一怔,他几乎想问出到底寻来此术做什么,可又怕武媚答道:正是为了你!
不问,俨然不符合时宜。
武媚摇摇头,示意崔神庆不必开口。
金夕完全失去心思开口,即使吏部的事情也懒得再言,起身告退。
他径直奔回吏部,已经感觉到武媚知道了底细,立即怒气冲冲召来瑕儿,劈头盖脸问道:“有没有什么异状!”
如果再没有,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长久下去,必将拖累武媚。
瑕儿见自己的主事大发雷霆,赶紧弯下身子,一五一十细细到来:“赵才人的一名宫女好像与身旁的侍卫有私情……”
啪!
金夕抬手轻轻拍在桌案上,他对这个毫不感兴趣。
瑕儿身子一颤,又降下一些音调,“杜主事偷偷背着长妻又纳一妾!”
啪!
瑕儿脸色露出惊恐,以往自己的主子很少这么拍桌子,声音更低微起来,“京城内的百姓更加爱戴皇后……”
金夕抬起手没有落在桌案上,不过仍是狠狠摇头。
瑕儿开始挠头发,看来着实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小心翼翼再说道:“昨日,有人托口信给我,就说宫内两个旧人在华州……”
啪!
金夕的手刚刚拍打在桌面上,忽然猛立起来,瞪着瑕儿几近吼叫:“为什么昨日没有告诉我?”
瑕儿吓一跳,赶紧陪上笑脸,“既然是旧人,就忘记了吧,府内娘子……”
金夕抬起手就要给瑕儿一个嘴巴,见他丝毫不去躲,而是自愿地挨过来,只好悻悻放手。
这小子认错从不躲避,便拉着他一同坐下,几年以来他看得清楚,瑕儿不但忠心为主,而且十分仗义。
他知道,那两个旧人就是昔日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过去近十年,她们方才稍入口信,看来一直在忧心惶惶,担心宫内皇后反悔,直至如今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所以选择距离长安最近的华州定居,意图第一时间听到宫中动静。
多么的煎熬!
两个女人什么也不会做,说不定手里的银两早已用完,那将如何落魄。
他立即取出一堆银两,眼下只相信瑕儿,便吩咐道:
“你即刻赶往华州,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此事,依照地址寻到她们,什么也不要问,就说新人早已忘怀,崔氏神庆特意送来,让她们颐养天年,什么也不要想,活……活下去就好!”
“啊?”
瑕儿一个趔趄蹦起来。
他以那种朝三暮四、废弃旧妻的目光鄙夷着金夕,“没想到啊,没想到……”
“快滚!”
金夕厉声呵斥。
哗啦!
桌上的银子又是统统不见,随后不见了瑕儿的影子。
他就这一点好,不管怎么想,只要是主事的吩咐,定当不折不扣完成。
数日后,瑕儿灰溜溜返回来。
刚刚见到金夕,当场跪在地上,痛哭声出却不见流泪流涕,俨然只是在表达着自己的愧疚和心情,学着人家的样子,却学不出泪水:
“主事,王氏与萧氏跪地拜我,要我代他们向皇后和主事一拜。”
说罢,又是乓乓磕头。
金夕早已等不及,一把拎起瑕儿,追问:“快说说,她们过得如何?”
瑕儿立即高兴起来,抹一把毫无泪滴的眼睛,“看样子,她们身体还好,不过过得不怎么好,比主事,比主事老去甚多,”他一直在以为那是金夕的旧好,“可是两人坚决不要银子,我后来吓唬一番方才收下,她们身边只有一位侍女,房屋也很简陋,穿得……”
“好了!”金夕微笑着制止,“身体康健就好!”
瑕儿无比投入,随着金夕点着头,瞧着这个多情的主子,
不过,金夕始终没有去解释,他绝不怕瑕儿胡思乱想。
“对了!”瑕儿突然伸手要抓金夕,刚到半途嗖地退回来,“其中那位王氏曾问,不知孽子状况如何,可是我不知道,难道府内还有她的孩儿吗?”
他以为金夕还藏着人家孩子。
第428章 密会旧人
金夕忽然想起,王皇后的嗣子李忠早被罢黜太子之位,因皇后左右逢源加以周全方才保住性命,多次流转之下与长孙无忌一样,最终被流放黔州。
李忠当然不知道母亲还活着,想必仍是认为武媚杀死了王皇后。
金夕没有回答瑕儿。
看来,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母女相见,以免去那种思儿念母的痛楚,便瞧向瑕儿说道:“十年前,宫中太子李忠被废,你要去黔州一趟,想办法找到他,可是,你却不认识……”
“去黔州干什么?谁说不认识?”
瑕儿露出狡黠的笑容,似在等待着金夕的夸奖。
“什么?”
金夕着实被他唬住。
“自打主事吩咐以后,我整整跟随了上官纯四年,”瑕儿洋洋得意,清秀的脸颊绽放着喜色,“前些日子,上官纯与一个人相见,我便私底下打听,那人正是原太子李忠,此人就在长安。”
“啊?”
金夕腾然起身。
他再次抬起手绝不准备停下,轮圆胳膊向瑕儿的脸上抽去!
如此大事,却被他独吞。
瑕儿正在兴致勃勃,没料到金夕出手,见手臂挥来,本能地身体一旋,麻利地避过掌风。他已经跟随金夕四年多,本就是仰慕主事的身手,哪能错过这等机会,在死缠乱打之下,金夕便开始传授他技艺,如今也是筑基之初。
金夕只是惩罚,当然不会加之神速。
嘴巴打空!
瑕儿忽见金夕没打着,意识到主事发火了,赶忙将脸凑上来,示意可以重打,刚才的不算,绝不是刻意躲避。
金夕没有再打,压低声音怒喝:“为什么不早说?”
瑕儿立即迷惑起来。
金夕立即醒悟过来:在瑕儿的眼里,偷鸡摸狗才算做大事,他丝毫没经历过宫中骤变,哪里晓得什么旧人密告地址,代王伴读密会旧太子是大事。
他赶紧令道:
“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要做,只是秘密注意上官纯,不管他做了什么都要向我禀告;还有,弄清楚李忠的地址,派人盯着他,不要让他离开长安。”
“是,主事!”
瑕儿嗖一声失去影踪。
金夕迈步,可又退将回来。
不能再告诉武媚了,如今她已经疲惫不堪,若是李治获知,非得处死李忠不可,还有可能连累到代王。
这绝非武媚的初衷。
上官纯?
他的父亲在宫内如日中天,为什么要去见废太子?
虽然上官仪冷漠迂腐,有时候固执己见,可是依旧像长孙无忌那般,倾心竭力地治理天下,而且一心拥护皇后武媚,从未出现出瑕疵,甚至与武媚一起研究诗词歌赋,毫无异心,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呢?
长孙无忌!
他突然想起长孙临死前的告诫:朝中第一号大臣迟早要与皇后产生冲突!
难道,这是上官仪的授意吗?
如果与旧太子有瓜葛,定会是颠覆朝廷的逆举!
一种霸烈的不详之感油然而生,他开始亲自监视上官仪。
几日下去,他丝毫没有发现端倪。
上官仪大部分时间忙于朝政,其余时间都是留在府内,足不出户,而上官府从未去过不明之人,更没有李忠到访。
瞧着他的神色,无论如何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金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所以然,立即放弃,因为他存识于崔神庆体内,也有着崔神庆的智慧,两人加在一起都弄不清楚,还想什么,于是直奔皇后殿。
“咦?”武媚在崔神庆面前从不拿捏身份,诧异地盯着他,“为何如此愁容满面?”
金夕不能说出李忠的名字,只好试探问道:
“皇后,臣有一事不明,若是一个人失去了地位,心里又有不甘,会做什么事情?”
他心中明白,如果上官纯与李忠毫无瓜葛,两人绝不会见面,而身为宰相之子、代王伴读的上官纯秘会废太子,一介凡民,一定事关地位,弄不好是想勾起李忠的野心。
而上官纯,绝非李忠的走卒,一定会贪图什么。
武媚没有追问为何发出此问。
她思忖片刻答道:
“一是想办法复位,二是想办法报复令他失去地位的人。”
复位已经不可能。
李忠的脑袋时刻都挂在陛下的刀剑之上,而且就凭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李治,所以,永远不可能再入皇宫。
报复?
他若想报复,第一人便是武媚!
是武媚,昭告天下赐死了王皇后和萧淑妃,而且像陈硕贞那般,故意陈词死后断肢,威慑他人。
如果是这样,上官纯为何要帮他呢?他前途无量,为何还要结交废太子惹来罢官之祸呢?
金夕只顾自己思考,浑然忘记那边皇后还在细细端详着他。
他抬起头,丝毫不予谢罪,仿佛眼前又立着太乙山内的武才人,迷惑不解地又问:“若是一人有着宏图,却铤而走险,有可能因为什么?”
武媚这次没有思考,而是直接答道:“一是野心更大迫不及待,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