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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要买种子肥料都很成问题,总是要找有利息的借贷。佃户里有的干脆把地退了,反正忙活一年,也没有什么收成,还不如将佃来的地退掉,彻底做个穷鬼吧。
穷鬼们还常常结伴去镇上赌钱,指望着财神开眼,一次能赢到十块二十块的,将债务都还了。但是那怎么可能,赌钱的人,总是会越来越穷的。债也更多起来。
实在是混不下去,就去爬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去找上海的工厂打工去。
上海的工厂很多,针对洋人的洋货倾销,中国的有识之士还是给出了办法的,那就是,工业强国。
于是火柴厂,面粉厂,纺织厂都纷纷建立起来了,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也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是洋货的质量价格总是要比国产的好一些,洋货倾销。
乡村里,农业已经顶不住洋米面的倾销。
城市里,首先顶不住的就是最大的行业,纺织业。洋布便宜结实,完胜中国的丝绸和土布。
有一日,父亲把吴九山叫过来,低着头,不看儿子的脸:
“现在这个日子,也是没有法子了,咱们鱼米之乡,吃的也是有一口的,可你读书的钱,实在是凑不出来了。不如,就不要读了吧。”
父亲低着头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吴九山的眼睛酸涩胀痛:
“我知道,正要给您说那,不读了,民国又不用考举人状元,认识这么多字,早也够了,我过几天就去上海寻一份工作。”
吴家给儿子凑了一份通往上海的四等火车票钱。
但是吴九山没有买票,他乡邻里常有来往上海的人,知道一些偷爬火车逃票的技术。
吴九山年轻,身手和头脑都很灵活,学这样技术也很简单。
到了上海,找了些亲戚和老乡,开始寻找合适的工作。找工作挺难,连去拉黄包车都要担保人,还要押金。
后来一个远房表哥给他找了一个报社抄写助理的工作:
“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吃香,你字也写的端正,又有我们老亲的担保,一个月八块大洋钱!干满一年,老职员的薪水能到十块,十二块。”
“八块!”
吴九山瞪大了眼,在他这个小农的儿子的眼里,这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然而,吴九山才去报社工作了一个月,领到八只大洋钱,放在口袋里,叮当作响。只留两只就够做生活费,剩下的积攒起来,过年的时候拿给家里。
他在报纸上看到了平安药剂工程师管理学校的招生广告。
少年人躺在木板床上,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的响起:
“洋鼓”“洋喇叭”“洋布”“洋米洋面”
“洋药?”
“切,药是中国的,洋人抢着要。”
“工业救国,工业救国”
“平安制药,平安学校!”
“平安!”
少年人大吼一声,从床上跃了起来,喘着粗气:
“我要去平安学校,学制药。”
远房表哥气的跳起脚来:
“你当你多大的本事呀,八块钱,抄抄写写,多少人挤破了脑袋,还不是看老亲的面子,辞了这份工,还要找这样的,我告诉你吧,比登天还难!”
吴九山就像一只初生的小牛犊子,四肢百骸里都有不甘心的热血沸腾着。
他坚决的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不顾乡邻的冷嘲热讽,甚至不顾表哥的跳脚咒骂。
报名,考试,放榜……
吴九山成为平安学校的第一届学生,他做好了吃大苦头的准备,因为招生广告上写了,包吃包住,不收学费。
一般这种条件,都是店铺里开给学徒工的,意味着任打任骂,吃住奇差。
但是条件要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
入学第一天,就分到了崭新的校服,皮鞋,被褥铺盖,搪瓷脸盆,水缸,毛巾香皂,牙膏牙刷。
课本,稿纸,钢笔,墨水。
皮鞋和钢笔,从前奢望的梦想,就这样哗啦一声,轻松实现的。
可是现在吴九山的梦想,却变的更高了……
三年时间,就要培养一批制药工程师,张美溪简直就是急于求成,急不可待。
周二少爷还要更狠一些,他对人才的利用简直就是锱铢必较,分分秒秒。
平安的学生们在学校上一周的课程,就要被派遣到制药工厂里实习体验一周。
吴九山穿一身精神整齐的校服,脖子上挂一块工牌,手中拿了笔记本和钢笔,和同一组九位同学,去平安制药的合作厂家,新亚药厂检查工作。
新亚制药厂的少东家许七少爷,十分会做人,不光全程陪同这个学生检查组,还对他们提出的问题,都对答如流,殷勤周到。
中饭就提供色香味俱全的工作餐。
到了下午收工。
许七少爷大手一挥:
“咱们石榴园请吧。”
石榴园是一家日本富商经营高档的日式餐厅会所。许家是石榴园的常客,许七少爷的老子,许老爷,就曾经在石榴园遇刺过,这许家竟然一点也没有感到晦气,继续和东洋日本人走的近。
平安的学生们虽然不懂这个酒楼档次问题,可是也都知道吃人嘴巴短,拿人手要断的道理。
学生检查组的组长是一位平安制药的老职员,称呼做钱主任的。
钱主任年纪不大,也穿了一身利落的工人装,脖子里挂工牌,手上戴着一只璀璨耀眼的老克拉钻戒。按说制药厂的高层管理,应该都是文雅人物,可他猛一看上去,偏偏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匪气。
钱主任用手臂大大咧咧半搂抱了许七少爷的肩膀:
“许七少爷请客,那我老钱就不客气啦,哈哈哈,孩子们也可怜,平常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都去开开荤。”
059考验智商的奇谈怪论(一)
钱主任说一口带山东腔的官话,一副大大咧咧粗糙豪爽的性格。许七少爷和他打过多次交道,深知此人表里不一,十分难缠。
不过看到他答应去石榴园吃饭,徐七少爷还是放下心来,总算是完成了请客的任务,接下来就看那两位宫崎先生怎么招待了。
许七少爷受几位日本商人所托,一直想大批买进山东先生的青白黄三色神药。
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购买数量巨大,应该可以得到最优惠的价格,结果那,人家根本就不卖给日本商人。
不卖东西,理由还冠冕堂皇,怕你们看不懂中文的药品说明书。对病人不好,看不懂说明,就翻译一份呀,结果比唐三藏西天取经还难,唐三藏西天取经是九九八十一难。
日文说明书短短一万字,其实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方片字,足足修改了一百多遍,楞是没过关。
气的许七少爷都想来硬的了,最后还是被他爹许老爷给拦住了。
山东先生太神秘,背景实在是查不出来,平安那伙人已经查出来了,是山东的一伙半黑不白。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拿钱办事的江湖人。
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也不好说。
南边的大总统,说起来也是靠江湖出身,各地自封的草头王更多,太混乱,看不清。国内也就算了,山东先生明显的和欧美也牵扯太多。
日本商人在中国拿药每次都要辗转好几手,花费很大不说,数量也实在是少。在欧美药商那里买,也是碰壁。英文说明书的药物在亚洲没有销售权。
许七少爷带着一行人来到石榴园。
天刚擦黑,一排装在桶装日本灯笼里的电灯已经亮了起来,把石榴园照出了些富贵儒雅气息。
许七少爷一招手。
“我们是宫崎老板请客的。”
穿着木质趿拉板的日本女侍者小跑两步上来,哈衣一声弯下一个九十度的腰,又转身将他们引进去。
平安的学生们走在后面,看着日本女侍者们花衣服背后,背着一床折叠很整齐的小被子。都觉得很别扭。
女侍者的鞋子是木头板,走起来吧嗒吧嗒的。
平安的学生有点惊慌,他们都是小农和小工人的子弟,并没有见过太大的世面。有人小声嘀咕:
“日本人进门都是要脱鞋的,我袜子破洞了,惨了惨了。”
另一个接口说:
“袜子破洞就脱掉,关键是你的脚丫子特别臭,你知道吗?”
女侍者将大家引进一个榻榻米房间。
钱主任就迈步走了进去,皮鞋里好像放了钢板一样,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咚咚响,毫不客气的坐了主位。
学生们见组长不脱鞋子,都放心起来,依次坐了。
许七少爷早就知道钱主任的作风,也没有在脱鞋这些小事上计较。也跟着坐了下来,像主人一般给大家介绍这里的菜品。
生鱼,寿司,罗宋汤。
钱主任摆手:
“我们不吃生的,山东先生说了,日本菜里都有虫子,我们这次就吃火锅,劳烦七少爷摇电话去小东风叫两桌火锅,让他们多带牛羊肉呀。”
许七少爷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笑着说话套他的话:
“钱老哥真是大人物,竟然能和山东先生谈这些饮食经验。”
钱主任哈哈哈的笑:
“我是在报纸上看的,山东先生不吃日本菜,我记得报纸上还说,唱京戏的梅老板爱喝酸梅汤那。”
“酸梅汤可不行,无酒不成席,咱们还是老规矩,来点洋酒,三星白兰地。我这就去叫。”
许七少爷不想瞎扯梅老板离题万里,就起身出门去摇电话叫火锅。
他拉门出去,房间里就剩下钱主任和他带领的学生小组。
学生们跟过钱主任几天,都觉得他为人豪爽,所以都敢凑趣和他说笑几句:
“钱主任真的见过山东先生?”
“听说山东先生是平安制药的背后大股东?”
“我听说咱们平安学校的校长高先生就是山东先生,是不是真的?”
“中医药店和西医药店里挂的山东先生画像,完全不一样,报纸上说两个山东先生打架,真有意思。”
钱主任笑:
“学生娃娃,你们好奇心太重了,没用,听我老钱三句话,保证没错。”
学生们纷纷的问是那三句。
“这个第一呀,学校的课本要好好念,山东先生那么有名,还不是靠的真本事?你们把本事学好了,保管没错。”老钱伸出第一根手指头。
学生纷纷点头,学习好当然是第一重要的。
“这个第二呀,出门办差,就按平安的规矩来,检查条理都背通顺了执行,一个字儿也不能错。”钱主任又伸出第二个手指头。
学生们又纷纷附和,不过这两条每天都讲,简直要渗入骨髓了。
“第三条那?”
“第三条,第三条就是,跟着我老钱有肉吃!”钱主任哈哈大笑,从地板上爬起来,又开骂:
“什么破馆子,日本玩意儿就是不行,连个凳子都没有,七少爷那?”
“七少爷”钱主任冲着门口大喊:
“拿几个小板凳来。”
许家七少爷带着一个穿黑色丝绸和服,脚穿木头趿拉板的日本男人进来。
趿拉板男人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对钱主任说:
“席地而坐可不是日本人的规矩,我们中华人,最兴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