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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摇了摇头:“你的身份特殊; 这种事情; 我们不是从来不提吗?”
她当然明白; 他们互相隐瞒身份的原因。
他们本都是在刀尖上舔血过日,身后的背景复杂。
既然他们能成为朋友; 又何必要将对方卷进痛苦之中呢?
江洵声音沉闷,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他也是。”
江洵周身沉寂了下来,仿佛想起了什么; 眸色渐暗。
同样,罂粟也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江洵口中的人正是戴深。
那时,戴深在暗阁争斗中死亡,临死前托付江洵。
江洵前来找她,到了那个时候; 她才知道了戴深的真实名字。
两人同时不说话,似乎在回忆往昔。
叶楚和陆淮心照不宣地离开了,将剩下的时间留给他们。
等到两人的情绪都稍稍平缓时,江洵开了口。
“叶姒。”
江洵的声音刚落下,罂粟猛地抬头看向江洵。
她怔了怔:“你……”
罂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过去,江洵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江洵直直地看进罂粟的眼中,好似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她一个真相。
江洵:“当年,你见到了一个男孩被拐卖,所以才被连累。”
罂粟身体一滞。
随着江洵的话,回忆逐渐在她的眼前展开。
那个时候,她的年岁不大,却已经记事。
当时,被拐的那一幕仍旧被她记在心中。
罂粟以为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许多画面早已经模糊。
但是,记忆一经提起,就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往事历历在目,鲜明至极,不容忽视。
那段时间的恐惧和不安,逐渐漫上她的心头。
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罂粟回忆起那些往事,鼻子一酸,眼睛刺疼。
但是最终,罂粟依旧强忍住了泪水。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对江洵来说并不容易。
这么多年,那个受贺洵牵连的女孩始终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贺洵的愧疚没有消减半分。
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
事隔多年后,江洵才清楚当年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江洵声音艰涩:“那个男孩……”
他声线颤抖:“是贺洵。”
罂粟怔住,攫紧的指节发白,双腿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上。
所有回忆乍然停止,她心绪复杂,不知如何开口。
许久后,罂粟才出声:“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他们不应该将自己禁锢在回忆中。
江洵声音沉沉:“对不起。”
“江……”罂粟顿了一下,“贺洵。”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
罂粟自然清楚江洵的心思,但那些都只是他们沉痛的过去罢了。
况且事情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本就不是他们所愿。
罂粟看向江洵:“你也是受害者,从此以后,不要再为此愧疚了。”
知道真相的江洵想必比自己更痛苦,每日饱受自责。
江洵声音饱含怒气:“那个罪犯是纪彦儒,他已经被陆淮关进了监狱。”
那个人毁了他和罂粟的一生,彻底扭转了他们的人生。
罂粟皱了皱眉:“南洋大学的教授纪彦儒?”
她只知道纪彦儒同上海大规模中毒案件有关,却不知他是多年前绑架事件的元凶。
江洵点头:“纪家和贺家有恩怨,他才做出了此事。”
密室之中的空气冰冷沉寂。
但他们却觉得寒气从脚底抽起,遍及全身。
那种感觉又冷又沉,似一条无形的枷锁。
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江洵还有另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他将自己如何进入暗阁,接受杀手训练,并产生了第二重人格的事,尽数告知……
在暗阁的试炼场上,贺洵心性仁慈,不忍杀人。
在即将被人杀死之前,江洵的人格出现了,替他贺洵面对那些黑暗的事情。
最后,江洵成为了民国第一杀手,统领了暗阁。
而另外一重人格贺洵对此完全不知情。
江洵毫无保留地将事情告诉了罂粟。
听到江洵的解释,罂粟怔了怔:“所以你现在不是贺洵?”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原本她以为江洵的真名是贺洵,而顺南货号少东家和暗阁首领是他的双重身份。
她从未想过,在同一个身体中竟然能存在两个人格。
江洵点头:“他暂时没有醒来。”
罂粟再次沉默。
悲惨的过去仿佛一场睡醒了的梦,现在事实揭露,所有痛苦似乎变得遥远。
但却不晓得会不会陷入到另外一场噩梦之中。
四下静寂,将外面的喧嚣纷乱隔绝在外。
今晚,他们都沉入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个人联系起来。
罂粟和江洵对视一眼,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一时相视无言。
……
莫清寒坐在办公室中。
这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莫清寒抬头:“进来。”
那个人是行政部的林秘书。
林秘书:“莫委员。”
莫清寒问道:“林秘书,有事?”
林秘书开了口:“是部长让我来的。”
林秘书有些迟疑。
部长交代他做一件事,这件事牵扯到了莫委员,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莫清寒看清了他的神色:“你有什么工作,就直接讲。”
莫清寒神色平静,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林秘书要讲的事情与他有关。
林秘书下了决心:“莫委员,之前那份耶稣会要办教会学校的资料是不是在你那边?”
莫清寒目光一滞,他点了点头。
信礼中学是法租界唯一一个中式学堂,法国耶稣会想要将其变成教会学校。
这件事一直都是由莫清寒负责的。
莫清寒眼底阴沉了几分。
为何林秘书要提起此事?
林秘书顿了顿:“能把这份档案给我吗?”
这是上头的命令,他必须这么做。
莫清寒声线阴冷:“怎么了?”
“是这样的……”林秘书说,“这件事以后会直接转交给部长。”
言下之意,莫清寒的势力被架空了。
这件事是丁世群董事的授意,林秘书也不知晓他为何会下这样的决定。
林秘书接着说道:“从此以后,莫委员不必再插手这件事了。”
莫清寒眼底瞬间沉了下来,掠过深深冷意。
他本打算借着耶稣会做些什么事情,如今,失了这个渠道,他做事将会束手束脚。
莫清寒气极,但是他很快就敛下了情绪,面上半分不显。
莫清寒没有询问,找出档案,递过去。
莫清寒晓得,这件事情必定是上面人的示意,他们早就做了决定。
事已成定局,即便现在自己知晓了,也无力挽回。
莫清寒的手隐在桌下,他捏紧了手,力度极大,指节发白。
林秘书接过档案,神色缓了下来。
这件事极其难做,容易得罪人,他总算是把这事完成了。
林秘书看向莫清寒:“莫委员,谢了。”
莫清寒神色平静:“林秘书,慢走。”
林秘书准备离开,门被拉上,还剩下一道浅浅的缝隙。
莫清寒听到了他的低喃。
“丁董事也真是奇怪。”
“……”
话未说完,门被合上,剩下的话消失在门外,模糊不清。
林秘书一面走着,一面思索。
分明是丁世群安排莫清寒进公董局的,按理来说,莫清寒与他关系不错。
为何他要架空莫清寒的权力?
林秘书左思右想,得不到结果。
这件事已被传开,法租界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晓得莫清寒如今的处境。
北平火车站发生枪战,莫清寒登报一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法租界有的人暗自嘲笑莫清寒,等着看他的笑话。
华人委员上任没多久,因着行事张扬,进而被架空。
谁知道莫清寒还能在这个位置待多久?说不准很快就要倒台了。
法租界的人蠢蠢欲动,肖想莫清寒位置的人,心思愈加活跃,暗地又开始筹谋事情。
有的人则在静观其变,认为说不准还有其他转机。
总而言之,法租界的人对此议论纷纷。
林秘书离开后,莫清寒坐在房内,目光阴寒万分。
他们竟然要架空他?
莫清寒知道昨日陆淮来过公董局,找了丁世群。
看来此事是受了陆淮的示意。
但是丁世群与戴士南关系不错,他定会把此事告诉戴士南。
戴士南分明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下达,会对他有极大的影响。
但是,戴士南仍是默许了此事。
莫清寒的神色冰冷至极,寒意漫上了他的眼底。
先前,董鸿昌没有派替身过来,所以将上海一切重要的事情全部交托给自己做。
但现在那个人取代了戴士南的身份。
戴士南是陆宗霆亲信,深受信任,又在上海有着人脉网络。
无论从哪点来看,他都是更好的人选。
董鸿昌是想让自己成为弃子吗?
阳光照进屋子,却似有凛冽的寒意袭来。严寒重重压下,似要覆盖整个房间。
那股冷意还在蔓延,慢慢笼住了莫清寒的身子。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仿若身处最幽暗冰冷的深渊。
……
另一头,上海特工总站的密室中。
江洵看向罂粟:“他们叫我们过来,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罂粟点头,她开了门。
门虚掩着,并没有关。
陆淮和叶楚走了进来。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已经讲清楚了先前的纠葛。
江洵告知了罂粟他的秘密,罂粟也知晓,当年她被拐卖,是间接由江洵造成的。
所有事情清楚明了,丝丝缕缕将他们几人联系到一起。
叶楚看着罂粟,隐藏起眼中的沉痛。
现在有其他事情要说,叶楚暂时敛下了思绪。
陆淮先开了口:“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说。”
叶楚走到保险箱那里,拿出一样东西。
无论是上海纪家的拐卖,还是后来的中毒案,都和江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要对付董鸿昌,此间牵扯到的事情太多。
所以他们会让江洵参与迷雾计划。
几张素白的纸搁在桌上。
罂粟念道:“黑名单?”
她不解地抬眼看向叶楚和陆淮。
江洵拿起其中一张,看见了已经被划去了三个名字。
樊景昀、尚嫣,还有戴衡。
樊景昀曾是寒塔寺的净云大师,之后他被巡捕房带走,众人以为他就是上海滩中毒案的幕后黑手。
尚嫣是尚家大小姐,尚家对外声称她离开了上海,实则是被尚思道带走。
戴衡受纪曼青的指令,让温聿生接近苏明哲,诱惑苏明哲吸大烟,后被陆淮处置了。
这几人都与陆淮叶楚有一些纠葛,他们都在黑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