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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代表……”顾一惟瞧一眼许霜降,垂眸仔细读了读她的职责内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就事论事发问道,“你们公司的这个岗位设了职级?你半年就做到了首席代表,很不错啊。”
许霜降越发尴尬,顿一秒后,不好意思遮遮掩掩说话,索性就全说明白:“公司的办事处是新设的,就我一个。”
顾一惟掀眉望望许霜降,笑道:“做下去就是元老,怎么不做了?”
“和公司离得远,沟通上不是很……顺畅。”
“哪些方面呢?”顾一惟微微侧头,追问道。
许霜降心底叹气,面试时讲上一家公司不好是大忌,她含糊道:“远程通信,有时候找不到人,感觉不太方便。”
顾一惟等了几秒,见许霜降没说下去,便颔首道:“怎么想到要应聘我们公司?”
许霜降挺不得劲的,这是面试的必问题,她来面试前就已准备了腹稿,先前在人事经理办公室,她循着套路热情洋溢地展望了一通自己的职业规划,又赞赏了一通在网上看来的公司发展方向,把两者搭上了脉,人事经理听下来,噢噢两声,反正也能理解她这答话套路。这会子许霜降对着顾一惟,实在没办法重复那套路,坦言道:“我恰好看见了,觉得可以试试,就发了简历。”
顾一惟笑笑:“我这家公司才成立没两年,规模不大,薪资福利很普通。”
许霜降点点头含糊微笑,委实不好接。
“兴趣是养花种菜?”顾一唯看到简历最下面,挑眉道,明显有些惊奇,他记得许霜降曾经把韭菜和大蒜都搞混过。
“嗯。”许霜降头皮发麻,这一段她是为了迎合公司的性质,往上贴靠的。兴趣兴趣,没有实践条件,也可以有想头嘛,当时写的时候她没觉得如何,被顾一惟这么一瞅,竟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写呢,不写就不来事儿。
“养过什么花?”
“水仙花、多肉植物、”许霜降压着脸红,绞尽脑汁盘点,“还有一些康乃馨、玫瑰什么的。”
“康乃馨玫瑰怎么养的?种土里?”
“买来的花枝,插水瓶里。”许霜降真想低下头去。
顾一惟倒也没笑,一本正经问道:“你养哪一种经验最丰富?”
许霜降难为情道:“嗯……到最后,都死了。”
顾一惟瞥瞥她,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种过些什么菜?”
“葱。”许霜降觉得耳根烫起来。
顾一惟再瞅瞅她:“你在自家院子里种?”
许霜降哪有什么院子,她窘道:“我妈买了葱后,把根须剪下,埋在一个小花盆里,叫我放在窗台上,浇点水就可以。”
“听起来你和父母分开住?用花盆种葱,你还自己做饭?”顾一惟探问道。
“嗯。”许霜降点点头,没怎么多说。
顾一惟瞧了她两眼,问道:“那葱长出来了吗?”
“长出来过。”
“做菜吃了?”
许霜降摇摇头,那盆葱太小太细,都不够揪一把。“后来它自己枯萎了。”
顾一惟没什么评价,将许霜降的简历翻到后面,在许霜降的手写翻译稿上专注读了片刻。
许霜降暗暗松了一口气,发誓下次随便给哪家公司投简历,都不能再写养花种菜这兴趣了。
圆桌不大,目测不过一米直径,底下不过一根支撑柱,桌下空间一览无余。许霜降穿着棕灰色尖头高跟小皮鞋,看上去一双脚秀巧地回缩,拢在凳脚边,坐姿十分淑雅,实则极端不舒服。她很想不动声色地调整一下脚的位置,也好稍微舒缓一下腿部肌肉,但顾一惟手持着许霜降的申请资料,半低着头看,桌下的动静很容易落入他眼中,许霜降只好继续僵坐着。
百叶窗挡住了外面的阳光,自缝隙里泄进了几条亮黄的光影在地毯上。没有顾一惟的发问,室内沉静着。
顾一惟终于抬起头来,夸赞道:“几个人里,你翻的这篇最接近标准答案。”
许霜降弯唇笑了一下。
顾一惟将许霜降的申请资料放到桌面上,随意地问道:“你最近在找工作?”
“嗯。”许霜降不明所以,瞧顾一惟这闲适模样,她在心里嘀咕,莫非面试流程快走完了,要切换到聊天状态了?
“要是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你还做培训吗?”
许霜降摇头道:“有冲突就不做了,我想有一个新的尝试。”
顾一惟笑问:“那你还投了其他公司吧?找工作一般都这样。”
“投了一些。”许霜降有点汗颜,她看见略微合适的岗位,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陆陆续续可不少了,具体数目都记不清了。
“有回应吗?除了我这里。”顾一惟的食指轻点着桌面,语气很和善,透着点熟人间的关心。
“暂时还没有。”许霜降不会说假话挣面子,老实摇头,嘴角抿起的笑容更大,藏着几分赧然。
“这么说,我们公司的人事很有眼光,抢在其他公司前面把你这个高材生请过来面谈。”顾一惟调侃起来。
“我不是什么高材生。”许霜降不好意思道。
“不用谦虚了,你不是高材生,那多少人都不是了。”顾一惟笑道,拿起许霜降的申请资料,瞄了一眼,赞叹道,“这样的简历谁不羡慕,留学、结婚、工作,从来没有断档过,每一个阶段适合什么,你就做什么,比很多人做得好。”他抬眸望向许霜降,眼中浮起一丝趣意,“我很好奇,你遇到过挫折吗?”
“哦,”许霜降微窘,真是当不起顾一惟这番赞誉,她笑得羞涩,“好像……还好。”
“那如果,”顾一惟盯着许霜降,问道,“我们这里拒绝了你,对你是不是一个小小的挫折?”
许霜降嘴角一直噙着礼貌亲切的笑容,闻言不由一滞,愣愣看向顾一惟,笑意僵凝在脸上。
顾一惟静静地望着她,嘴角同样微翘,比许霜降却是放松多了。像所有的面试官一样,淡然地抛了一个问题,耐心地等待面试者的回答。
许霜降仓猝间将笑容拉大,半低头移开视线,镇定着声音侃道:“可能吧,找工作就是这样的。”
顾一惟望望她,抄起桌上的纸张,竖起来在台面上顿了两下:“我们来言归正传。许小姐,你后面还有人来面试,人事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你们这些人,包括明天还有几个,应该是第一轮面试,我听人事讲,合适的人选会进入第二轮面谈。所以,等第一轮全部结束后,人事如果有通知,会再打电话。”
他站了起来,许霜降便也跟着站起。
“许小姐,谢谢你今天过来。”顾一惟伸出手道。
许霜降礼貌地回握:“顾总,也谢谢你们给我面试机会。”
顾一惟望着她,松开手,引着许霜降走至门口:“那我就不送了,你慢走,什么时候大家有空,我请你和陈池吃顿饭。”
许霜降微微一笑:“好啊,顾总再见。”
顾一惟打开门,瞅着许霜降的背影转过走廊,反手关上门,折回办公桌坐下,抬起许霜降的资料若有所思。
霜霜?原来这两个字是这么写。
五年前,他听见陈池叫她霜霜,汪睿叫她婶婶,从来不知道她姓甚名何。
顾一惟略略晃神,想起姑母家门槛外那片场地,青皮核桃骨碌碌滚了满地,他剥得手指发黑,直到夜半。
第435章 也许是我不够努力
许霜降一路行着,夏天的阳光泼剌剌地罩着她,行道树的树影投在地上,稀疏得可怜,她忘了打伞,只是下意识地踩着树影走,阳光仍兜了她一头一脸,很快她的额上泌出汗来。
街上依然车水马龙,周遭井然有序地喧哗着热闹着。
许霜降走到街口,默默地等着红绿灯,忽地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她离这些动感的街景很远很远,只有心头渐渐浮起的悲凉失意才越来越鲜活。
她在街角小食店里买了两个包子和一瓶水,经过一个公交站牌,眯起眼瞧了一会儿,凭着大概的印象上了车,转了两趟,进了一个公园。
公园人不多,许霜降寻了一条长凳,桂花树斜斜照过来半幅树荫,她便坐在树荫里。
许霜降从来没有试过独坐公园一个下午。
她咬完了两个包子,痴呆呆坐着,心里盘桓着顾一惟说的一个词,挫折。
如果我们这里拒绝了你,对你是不是一个小小的挫折?
许霜降其实很想说,这样小小的挫折,她经历无数个,有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就只是等待猜测,然后一周、两周、三周过去,她才明白自己被拒绝了,她甚至不知道被拒绝的原因,可是她没好意思说这些。
她一直没好意思说。
她的每一步没有那么顺,她也曾在异国他乡眼馋红烧肉的味道,也曾将一只红薯分成两顿煮粥,只为了在满是土豆的地方多闻闻红薯的清香,也曾在冬雨夜淋得瑟瑟发抖,洗衣写作业通宵不眠,也曾背着包身无分文,在陌生地方彷徨无措,也曾深夜被人跟踪调戏,至今不敢跟陈池讲明细节。
她也曾和陈池艰苦度日,不停迁居,像蚂蚁搬家一样拖上自己的全部家当穿行城市街道,甚至舍不得丢掉一盆半死不活的花,也曾心忧陈池,夜半忐忑守门,尖起耳朵听门外的脚步,盼他早点打工回来,也曾和陈池两地分居,十天半月只见一次,风里雨里相送,饱受分离之苦。
她也曾奔波在太阳底下找工作,也曾在夜里无人时为工作愁眉不展,也曾求职心切轻信他人,将陈池和她刚攒下的钱拱手送上,也曾下班挤公交被人嘲讽,生生咽下腌之气,也曾忍受几年错时上班,几乎所有的双休日都将陈池冷落一旁,也曾夜晚归家惊动父母不得休息,被父母牵挂照顾尚不能反哺,也一直挣扎在无休无止的家务活中,很渴望很渴望一个顺利的职业进阶。
许霜降从来没有认为这些是挫折,只是遇到,想法儿解决,再前行而已。直到今天,被顾一惟居高临下,以一种笃定的语气淡淡发问。
如果我们这里拒绝了你,对你是不是一个小小的挫折?
日头慢慢移转,桂花树的树荫偏了。
许霜降一半儿晒在阳光里,一半儿隐在枝影里,眼泪莫名其妙地渗出来。
“进来。”陈池从电脑前抬起头,望向门口。
“陈总,”陆晴探进半边身子,扶着门把手,娇俏地问道,“今天你是不是还要加班?订晚餐吗?”
“黛茜,今天你也要加班?”陈池笑道。
陆晴已不再是初进公司的小陆,她大学里上英语课起的洋名儿艾琳,和公司同事冲了,她重起了一个,名黛茜。
黛茜,小雏菊哦,不错不错,琅琅上口。那时候她还归莉莉梅管,莉莉梅就这么点评过,而后把这个名字添到了公司员工通讯录里。如今陆晴人头熟了,洋名儿也在公司里叫开了。
“嗯,还有两张报表,做完了再回去。”陆晴弯起眉,“陈总,你想吃面条还是想吃米饭,或者烤肉卷?”
“烤肉卷?”
“新开的一家店,前几天在楼下发名片,说最近开业大吉,一份起送。我和小杨她们去吃过了,味道还不错。”
“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