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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霜降抗拒这种距离,冷声提醒:“坐远一点。”
陈池没说话,双手提着凳板,往后退了一步。
“尽量简明扼要,我一般休息得很早。”
陈池瞅瞅她,忽地轻笑起来:“多早?”
“我们俩这种情形,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你觉得打趣开玩笑合适吗?”
陈池嘴角的笑意便慢慢收拢,眸光注视着许霜降,很柔和,却不说话了。
“你说之前,有件事我正好想起来。”许霜降平平板板道,“你划给我的三十万,我后来仍旧转账给你了,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我又给你划了一次,换到了你什么功能都没有开通的那张储蓄卡,你没看到?”
许霜降龟毛又谨慎,刚工作的时候怕自己瞎用,在工资卡之外额外办了一张卡,自始至终没联网没绑定,一开始每个月的工资有点结余,就乐颠颠往里存,跟陈池得意洋洋说,功能不强大的卡可好了,坏人都偷不着她。后来她嫌麻烦,主要因为花销也多,余不了多少,就每三个月积累起来去银行存一次,再后来寻思着自己也没怎么太瞎用,钱放在活络一点的工资卡里又怎样,于是略微松懈,每半年归拢点余钱,转到那张储蓄卡。她离婚前倒是看过卡内余额,盘算过支教这一年没收入,这点钱还要维持到她支教结束后重新安排生活。离婚后她将卡放在自己闺房抽屉里,动也没动过。
此刻闻言她当即皱起眉头:“我没有查看过那张卡,你转钱怎么不说一声?”
“我怕你会不要。”陈池轻声道,“放心,你的账号我不会记错,以前也操作过,转的时候我还对过两遍。”
“卡不在我身上,明天我打电话给我爸妈,叫他们去看一下。”许霜降想想补充道,“要退的话,只能等到我寒假回去。”
“你寒假会回去?”陈池欣喜道。
“初步有这个打算。”许霜降淡淡道,“回家过年,顺便有一些事要办。”
她妈妈都替她预约了三场相亲。
陈池却不知道,又高兴又急切,想到母亲动过手术才康复,过年他必须得回去,许霜降这里也一样放不下,脑中纷乱地盘算着,口中关切道:“霜霜,那票订了吗?过年的票要早点订。你排好时间,我给你订。”
许霜降不置可否,重申道:“我过年前争取把三十万转回给你。离婚协议上没这条,大家都照协议来,比较说得清。”
他们这段谈话一直围绕着钱,陈池心中很难受,静默了片刻,苦涩坦言:“霜霜,我们去离婚的那天,我没想到会真的离婚。”他两手交握在一起,垂头注视着,声音低沉,“如果我真的想和你离婚,事先不会不把这些事情考虑好,更不会让你那样什么都没有地走。”
许霜降瞟一眼,牵唇道:“我有我自己的工资。花自己的钱安心,挺好的。”
他们始终絮絮地交谈着,说着钱说着卡说着假期安排和订票,好像在商量家事一样,许霜降的语气表情都很平静,条理清楚,陈池的心却越来越沉,凝眸望着她,仿佛她坐在苍茫中不可触。
“我要讲的讲完了,你说吧,长话短说,早点赶路。”许霜降温声道。
暮色拢在她脸庞上,令陈池喉咙发紧,半晌才发出声音。
“霜霜,你同学林虞的事,是我急躁了,那时候我……很嫉妒,很多话我讲得不应该。”陈池停了停,神情更认真,一字一字说得恳切,“我真的没有和别人发生任何不清白的关系……无论身心。我们能不能再谈一谈?”
许霜降定定地望着陈池,眼角忽然泛酸,她记得他最初的模样,在那个冬日的黄昏,冷风中,笑着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那时候只有他和她,他们的世界纯净得像颗水晶球,到今日掺杂了旁人,物是人非,已如前世般遥远。
她坐在床沿,低下头,如老僧入定。
“霜霜。”陈池轻唤。
“你知道吗?植物里有一类物质,叫住植物荷尔蒙。”许霜降开口道,“它们控制和影响发芽、抽茎、开花、结果甚至叶片和果实的脱落。它们通常在植物体内自行合成,含量多少有无都遵循生长周期、四时节气和自然规律。然后,聪明的人就设想,是否可以从外界输入这类荷尔蒙给植物,让植物随着人的心意长。”
“可以的。”许霜降点点头,“如果是人工添加的,你可以叫它诱导剂。但是要试,因为是外界强行干预,效果很难预测。”
许霜降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陈池,徐徐说道:“我曾经培养了一棵幼苗,长了根,茎很瘦弱,我怕它长不大,于是试了几种诱导剂,实验总有失败和成功,我没有成功。”
“可以起诱导作用的,其实有很多我们还不知道。只要还没有彻底枯萎,理论上我可以一直坚持试验,也许哪一天就歪打正着了。”
“但是,”许霜降眸色分明,泠泠地,在暮色里似一抹幽深的山涧水,映出陈池静坐聆听的身影,“我不能再试了。一个阶段结束,我得承认失败。”
“这是我导师告诉我的,如果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那么就要有承认失败的勇气,永远不要粉饰数据,永远不要作假。”
“失败,也是一种结果,要学会接受。”
陈池望着许霜降,心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似地,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受伤。
他的青灰软壳蟹,终究硬了壳。
第578章 异同
“……霜霜,我不是你的实验。”陈池轻轻吐口。
“不是。”许霜降牵出一抹苦笑,“所以,可供干预的余地更少。”
她的目光从陈池脸上移开,落到他身后的地面上,灰霭的黄昏接着黑泥土,将屋内拢得暗幽幽,唯有木头窗户外,反而还剩了一小方框的天光,明灰色冷冷清清地映在玻璃上。她的视线似穿透了这一切,微微启唇,几个字轻悠悠地,却也清晰:“我知道人也有荷尔蒙……调配着感觉。”
“霜霜。”陈池拧眉。
“我吵架比较野蛮,说话也嗦,你要找纯情的,”许霜降的眸光收回到陈池身上,面容淡漠,“没有了。回去吧。”
陈池望着许霜降,半晌摇摇头:“霜霜,不是这样的。我和你,不是这样的。”
“你可以出发了。”许霜降静静道。
陈池伸手,轻轻地触摸着许霜降的膝盖,迅即缩回去:“再一会儿。”他垂下眼睑,斟酌片刻,抬眉道,“霜霜,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你知不知道?”
许霜降将脸撇转开去。
“我不是指荷尔蒙,我是指……很多方面,你知道一些。”陈池心头闪过情感大师谢惊蛰给她灌输的那些词句,缓声道,“我讲讲我的想法,从头讲。”
“我不认为我想听你的想法,”许霜降冷着脸截断道,“没意义。”她朝边桌方向瞧过去,那里堆着很多陈池拿来的东西,屋子愈发暗了,桌上就像拱了一大坨灰影,她梗声道:“你那些东西还是拿回去吧,路上买吃的不方便,正好边走边吃。”
“会走的,我得回去上班。”陈池无奈道,“霜霜,听一听,不差这一个半个小时,我不耽误你休息。”
许霜降敛着眉头,没吭声。
“前年,黛茜……”
许霜降毫无预兆地站了起来,陈池急忙也站起来,拉住她:“霜霜,我是从头给你解释。”
“陈池,你的故事说给你自己去回味,我没空听。”许霜降使劲拨开他,努力克制住情绪,“我给你一个手电筒,你走吧。”
“霜霜,我真的和她没关系。我把过程细节都讲给你听,让你全部了解,你再判断一次。”
“我不需要了解判断,我们才是没关系了。”许霜降冲陈池喊道,却顾忌着操场对面还有苗校长夫妻俩,不敢闹出大动静来,声音压着,语气冰寒,眸光盯牢陈池,在几乎全暗下来的屋内,就像刀背上泛起的冷芒,“陈池,我们离婚了。”
“我……知道。”陈池按住她肩膀上,艰涩道。
他和许霜降站得这样近,五官融在幽色里,许霜降睁大了眼睛看他,竟似瞧到了无边难过,他这表情和当年在她面前诉说外婆过世时如出一辙,伤心隐忍到骨子里。许霜降怔怔地望着,心慢慢有些抽痛。
“我们没关系了,陈池,我不想听过去那些事,我开始新生活了。”她轻轻说道,“我还准备去相亲。”
陈池的手微微颤抖,沉默良久,吸了口气,低声道:“霜霜,我不想离婚的,当时我看见你和林虞坐在一起,我气疯了,你的解释听起来更像在维护他,我一冲动就答应了你的离婚要求。那天我回来,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的,可是你把你的东西全部理好了。我到了民政局,想看看你会不会真的签字,可是你真的签字了。我,就那样也签了。”他凝视着许霜降,周遭的昏暗静静地包裹着他和许霜降,给了他全然的保护,让他俯下头祈求,“霜霜,我犯了这个错,你允许我改回来好吗?”
“你走吧。”
“霜霜,我知道我误会了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和别人也真的没关系,以前是我说明得不够……”
“够了,你走吧。以前无论怎么样,都过去了,我不纠结。你和别人怎么样,我不关心。我也不在乎你是否相信我,完全不在乎。”许霜降哂然一笑,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我觉得不用考虑以前这些事,会很轻松。”
她望着陈池,慢慢道:“没有你,会很轻松。”
屋子里已经全黑了。
如果不是她肩膀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陈池手心传进她羽绒服里的热量,许霜降会以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一尊雕塑,他静得出奇。
许霜降不想去看陈池的表情,突然侧转身:“我去开灯。”
“霜霜……”陈池愣半拍,手从她羽绒服的肩膀处滑下去,指端掠过一阵织面的冰凉,他脱口提醒道,“走路小心碰到。”
啪,许霜降熟络地按下了开关。
再回身,她瞄了陈池一眼,也没有多的话,径直走到窗边。操场对面苗校长的屋子也已经亮上了灯,但是除了那一扇透出光的窗户,其他地方都墨黑墨黑,许霜降自窗户玻璃的虚影中看见,陈池站在地当中,目光追踪着她。她敛眸将窗帘小心放下,这才转过头去。
灯泡垂在房子正梁下方,瓦数不高,地面离屋梁的空间大,这暗黄灯光并没有让屋子明亮太多,反而将木头桌椅敷上了越发陈旧的气息。不过,比起先前浸袭屋内的暮色,这样暗晕晕的黄光能让人感觉到多了一丝温暖,冬夜的寒气似乎也去了一些。
尤其是屋内还多了一个会呼吸的人。
许霜降走了两步,将心中的迟疑坚决压下,回到床边掀起枕头,拿出了手电筒。她打开试了一下,递到陈池面前。
“走吧,我带你到校门口,给你指方向。”
陈池瞅瞅她,半晌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去。许霜降避开他的视线,指着边桌上的吃食,又说:“你拿回去。”
“这些不值钱,你收下吧。”陈池终于开腔道,“我路上带回去也沉。”
“那这样,”许霜降干脆道,“哪些你看着不想带,就留在我这里,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