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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以为那就是沙尘暴。
当时的沙尘天跟这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风沙一起两米之外有什么根本不知道,整个天地陷入一片漆黑,更何况身处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仿佛置身远古洪荒。孤独的封闭感简直要让人疯掉。
没有人能说话,因为说话根本听不清楚。耳边只有狂风呼啸,和打在身上的风沙感觉最清楚。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一切都将被沙尘掩埋、吞噬。
马越在失去希望的恐惧中度过了整整一天,或许是两天他并不清楚。等他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的时候沙尘已经停了,顶在身上的麻布足有五六十斤重。马越的力气不小,掀开麻布四周是一个个小沙包,露在外面的驼峰让他知道伙伴们还都存在。
也有人已经不在了。卫发的父亲,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羌族老头儿在沙子地下停止了呼吸。马越本想叫他起来,却发现老人脸上盖着麻布躺在骆驼围成的圈子外面,脑袋上的沙土足有半米高。
失去希望的老人自己结果了自己的性命,把自己永远留在了这条要了他儿子性命的丝绸之路上。
沙尘暴后的大漠四周完全变了方向,他们迷路了。
东南西北完全一样,即便是方向感再强的人在沙尘暴后的大漠中也会迷失方向。他们凭着感觉一路向西。
卫和很乐观,他说:“只要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总能走出去。”
可实际情况不容许他那么乐观,第六天正午,商队里一半的水囊都空了,馕饼还够三顿。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根本来不及反应,商队就要断水断粮。
第八天他们仍然没走出去,入眼的仍旧只有黑山、隔壁、荒漠。
头上顶着大太阳,众人的嘴上都起了干皮儿也没人愿意动最后剩下的十几袋水。干粮已经没人吃了,干馕饼难以下咽,谁都知道一旦那些水喝完还没有走出去,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马越身体状态还好,除了很渴之外没有其他的,他的个子最小,消耗也最少。这种时候最难受的是马宗和关羽这两个九尺硬汉。两个人开始几天都走在队伍最前牵着骆驼,现在已经掉到偏后的位置同马越一起了。他们争斗作战是把好手,可这种时候因为他们身体素质超过常人太多,平日里所消耗的能量也要超过常人许多。食物水源跟得上的时候身体是他们的优势,现在这种情况就成了劣势。
每天马越都盯着身边前后几头骆驼,他收集了六个空水囊。一看骆驼叉开腿就拿着水囊接着,他并不觉得在水喝完之前他们能走出沙漠。
最先倒下的不是关羽和马宗,是始终顶在最前面牵骆驼引路的彭脱。连着几天滴水未进,再加上馕饼太谁都不愿吃,饶是彭脱走南闯北磨练出的钢铁意志也顶不住,“咚”地一声,还是倒下了。
一帮大老爷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越看着卫和在前面皱着眉头愣神一股火气就窜了出来,从头驼的驼峰上拽下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囊拧开了就给彭脱嘴里灌。
卫和急忙拦住马越,他说:“三郎等一下。”
马越瞪着眼睛看着他手上却没停:“怎么,你就打算让彭大哥死在大幕里?”
卫和一愣,急忙说道:“我怎么会看着彭脱死掉,现在就剩这么点水,问问大伙吧。”
马越一扭头,就看到十几个汉子咽着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手里的水囊,这些人都快挺不住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马越不敢有一点动作,他知道这些人都快疯了。他怕他手一抖,这十几个汉子就会一拥而上。
好在关羽与马宗提着刀走上前护在马越身边,马越这才定了心神接着给彭脱喂水。彭脱喝了快半袋水才悠悠转醒,只是身体已经疲惫到极限根本赶不了路。众人丢了一车货,把彭脱放在车上由骆驼拉着,这才继续赶路。
对于彭脱而言,醒来时看到除了在天上喷着火毒的太阳,马越那张有些焦急的脸让他仿佛看到了大贤良师。
第十七章 同室操戈
有了白日里水囊的刺激,当天晚上众人躲在骆驼旁睡觉时就出了事。
商队里一个外号叫王老三的汉子渴疯了,半夜摸到带水囊的骆驼偷水喝吵醒了卫和。
“王老三你把水囊放下!”
这种时候多一滴水也许就能救活一条命,水绝对不能这么喝,卫和举着手弩朝着王老三喝道:“你再不放下老子射死你!”
可惜,他高估了四天滴水未进的王老三的理智,此时的王老三不再是跟着他从河东奔波南北的家奴,而是在沙漠中渴疯了的带刀汉子,二人相距不过两步,喝水的王老三看到卫和举着弩对着他,一点儿不念旧情拔刀便斩。
“啊!”
夜晚的沙漠中划过一声尖叫。
卫和半条胳膊被剁了下来,满地打滚。王老三被闻讯赶来的众人乱刀砍翻。
饥渴让人类恢复了远古的兽性,王老三也是跟着卫和的老人了,卫和拿弩对着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趁没人察觉放下水囊否则不好收场。
渴疯了的王老三可不管那么多,行动之前他就想清楚了,就算是死在这个鬼地方他也要舒舒服服的死,在这沙漠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能有什么让他舒服的。只有水,四天以来他滴水未进,就算让他喝了水就死他也觉得值了。
他值不值马越不知道,马越看着那些入沙漠前终日和王老三混迹在一起现在却带着快意砍死他的护卫只觉得浑身发冷。
卫和的胳膊经过粗略的包扎命保住了,但如果五天之内他们还走不出去恐怕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王老三死了,但他的死让商队还活着的人们气氛更古怪了。活着的人们都把刀放在自己可以随手摸到的地方,以防随时有人偷袭。
王老三的死让他们意识到,如果再死几个人,他们剩下的水源就可以多顶两天。可不是嘛,如今商队还有十六囊水。一囊够三个人喝一天,如果商队只剩下五六个人他们不但能大口喝水还能吃馕饼。
同商队现在的情况比起来,马越宁可再遇上五十个跨马扬刀的贼人。战斗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不是那么的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当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向你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趁你不备挥刀斩下你的脑袋。
饥饿、口渴、睡眠不足、沙漠中恐怖的昼夜温差,这些问题时刻折磨着他们。所有人都快要撑不住了,人们的眼神开始冒绿光。
第十天他们仍旧没有走出沙漠,仍旧没有看到绿洲。周围仍旧是看不完的戈壁滩和无尽的沙子。
争斗在两伙人之间展开,一边三个一边四个。没有波及到马越他们,马越身边有马宗关羽陈光,板车上的彭脱还有断了一只手的卫和六个人,大家都意识到人们开始发疯,他们六个人便聚在一起,成为商队中最强的一伙。
卫和此时的大东家身份不好使了,这种情况如果不走出大漠永远不会改变。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没有人会在乎你是不是东家。如果不是有关羽马宗陈光这三个硬汉聚在一起,年少的马越断臂的卫和还有脱水的彭脱会是众人率先下手的目标。
马越等人就看着七个人在无边沙漠中内斗起来,你挥刀斩下我的胳膊,我就用剑通透你的后心。人类的残忍与自私这一刻在马越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
七个人分为两伙的争斗,最终活下来一个人,这人姓海,叫海通。此时的海通断了一条胳膊,肚皮被人用刀划开,剩下的一只手抱着自己流出的肠子。就这副如人间恶鬼的模样脸色却挂着笑容,他就这样笑着一瘸一拐朝马越他们走过来。
“东家,给我水。他们都死了,我给咱们省了六个人的水啊!给我水!”
说到最后他几乎咆哮起来,卫和没有说话。关羽等人也不言语,马越从自己的骆驼身上拽出一个水囊仍在海通面前扭头就走。
海通已经疯了,是真真正正的疯了。他弯腰捡起水囊肠子就往下掉,一直掉在地上他都不管。张嘴咬掉塞子仰头就给自己喉咙里灌,他已经喝不出水喝驼尿的区别。他只知道这是水,他知道现在水能救命。
可他不知道,水能救的是马越等人的性命,不是他的。他大口大口灌着,骚臭熏天的骆驼尿在他喉咙里转一圈最后流到从他肚子里掉出来的肠子里,再从断口流出来混着血液渗入沙地里。
海通死了,只比那六个死去的人多活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多喝几口骆驼尿。
死在沙漠里没有人为他掩埋尸首,包括他们,所有人都没有精力再去埋掉这些疯了的人,反正一夜风沙也足够把他们埋到这大汉边疆沙漠的最深处。
看着滚滚黄沙,马越的思绪开始飘远,他想知道古往今来究竟有多少人葬身在这黄沙之间,又有多少人最后没有从沙漠中活着走出去。多少人被这里的空旷逼疯,杀掉同伴或是被同伴杀死。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昨晚死掉一个,今天死了七个,那明天还会死人吗?还会死多少人呢?
也许他永远都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答案一定比他所想象的数量还要多的多。
卫和问:“你怎么真给海通水,你看不出来水也救不了他了吗?”
马越本来看着天边出神,听他这么说扭头看着卫和说道:“我没给他水。““那你给他的是什么?”
“骆驼尿。”
听到是骆驼尿,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与骆驼朝夕相处这么久他们当然知道骆驼尿是什么味道,骚臭难耐,陈光听了就笑道:“三郎你太坏了,怎么拿骆驼尿亵玩将死之人。”
马越本来脸上就没有笑容,听陈光一说他突然很烦躁。这种烦躁不是因为陈光,而是因为孤独,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相互调笑了。大漠带给人的并不仅仅只是饥渴,更可怕的是绝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绝望。
“我没有玩他。”马越撇着嘴说道:“那些骆驼尿是我给自己留的。”
他看着众人,轻声说:“等我快死了,我就把它都喝了。”
————————————————————————————愿逝者安息,受伤的朋友都好起来。
第十八章 祸不单行
“兄长,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马宗珉珉干裂的嘴唇,漆黑的天空看不到一点光亮。
他说:“能,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滚滚黄沙连到天边,行走在沙漠中的商旅们低垂着脑袋只是一味地向西走。头脑里没有其他的想法,生或死尽由天数。人们体内已经没有足够的盐分,仅仅从水中摄取根本不够身体消耗。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开始同自身抗争,眼睛大多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模糊,手脚被冻坏肿起老高。
只要不死,就得继续走。
第十五天,他们看到了绿色。
起初人们都以为是幻觉,当他们真的走出荒漠时才发现他们真的走出来了。
一旬沙漠之旅让商队大幅度减员,走出来的只有十七个人。商队中的账房、马夫、伯乐统统死在了路上。
卫和出现了发烧、昏迷,彭脱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更让马越挂心的是,关羽的被蝎子蛰了,尽管身体状态还好但手臂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