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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着破旧,身体有力,赤手空拳。
摇着头,一把将孙伟从地上拽起说道:“无妨,至少现在有七个人了。”
说着马越转过头拽来一个县兵,喷薄的酒气呼啸而来:“告诉杨县令,就说我让你们回去。”
望县兵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马越笑了,莫非只有自己一个人就不行了吗?
多少次自己一个人都硬着头皮顶过来了,难不成在这京兆尹的地界儿上就要对这些个恶棍县令束手了吗?
恐怕杨党还不知道,在他亲手为马越编织的囚笼之中,囚禁一头什么样的猛兽。
……
清晨,长安县官寺。
杨党一脚踏上车辕,回头笑道:“京兆尹府上来了几个游侠儿?你去洛阳一趟,见见父亲大人,问问马越是什么打算!”
坐上高车,杨党慢悠悠地抱起手臂,一路随着车身摇晃而眯起眼睛,很享受一般地哼着小曲儿,马车沿着长安城的大道,外面的花红柳绿,春季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
马车前进的方向——京兆府。
当杨党的书简放在马越几案上的时候,马越笑眯眯地看着杨党,问道:“杨县令这是什么意思?”
书简上的封卷已经说明了,这是一卷要上奏洛阳直达圣听的奏章。
“下官既为长安令,自然是要先禀报您再上奏。去年三辅蝗灾,今年收成不好,县中多有逃税者,下官欲起县兵稽查逃税者,另此际多有流民再城外游荡,想问问您的意思。”
“那杨县令想怎么办呢?”马越覆手搭在几案上,笑道:“您是郭常侍的假子,这些事情难道还做不好吗?”
杨党一招手,一书吏上前拜马越,随后拱手说道:“禀府君,长安县连赈灾三年,谷仓中粮食十不存一,无以赈灾了。因此……”
马越指着那书简问道:“这是让洛阳拨粮的请奏?”
“诺。”杨党微微颔首,说道:“不光是粮,还有钱。长安县几乎亏空,樊公此前修渠,长安府库中便不胜多少钱财了。这些,可都指望着陛下拨下来的啊。”
说这些的时候,杨党是非常认真的,马越皱着眉头问道:“那你这几年做了些什么?”
话音刚落,便有下吏抱来十余卷书简置于马越面前,说道:“府君,这是近十年长安县的收支,请您过目。”
过你妈的目啊!马越简直是要掀桌子了,这个杨党就是有备而来,这些书简中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一时半会他也看不完啊。
“我知道了,杨县令还有别的事情吗?”
“下官别无他事。”杨党起身拱手,随后说道:“府君您知道了就好,那下官便告退了。”
望着杨党起身离开的背影,马越捏了捏眉间,这个杨党是什么意思,他想让朝廷拨钱,可三辅之地是出了名的关中富庶,又如何会像他那样变得如此贫瘠,粮仓与府库都即将亏空呢?
翻开书简,马越的眉头皱的越来越严重了。
熹平三年冬,长安县令陈翁因罪被免官,洛阳杨党以洛阳孝廉身份任长安令。
马越没想到,这个杨党是从洛阳来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同熹平三年在洛阳还发生了一间不小的事情,曹操任洛阳北部县尉,设五色棍打死了蹇硕的叔父,洛阳的纨绔子弟为之一清,这个杨党,是被郭胜送出来逃难的。估计也是害怕作奸犯科被曹孟德找个由头打死吧。
毕竟那个时候宦官子弟犯法,惩罚可是要比普通人严重的多。
熹平四年,这一年长安县的收支结余为一千六百万钱,因西域于阗国王安国进攻拘弥国,大败之,杀拘弥王而充作军费,西域戍己校尉董卓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拘弥王。
熹平六年,长安县收支结余为一千九百万钱,夏育攻鲜卑,长安县的余钱再度充军。
接着,便是持久的乱世,物价飞涨,长安县的结余一年比一年少,但资财都是各有去处,晃眼过去没什么被贪没的。
到了近几年,三辅一年比一年混乱,长安的税收便少了,修补城池、提供军资、开仓放粮多了,结余自然就省不下什么了。
待到马越读完了这十年的书简,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挂在窗外,马越缓缓地叹了口气。
他几乎看完了杨党这十年的为官记录。
走出京兆府,杨党徒步而行,书吏在身旁跟着问道:“县令,为何您要将这十年的县中收支都送过去呢?”
杨党摇头说道:“他马越一过来就觉得我是个贪墨王法的奸贼,他就不想想,难道长安这个地方的县令就这么好做吗?难道老子就什么好事都没做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马氏庶子
京兆尹,孙伟带来的游侠儿都被马越派遣出去了,许他们些钱财,让他们在长安生活一段时间。
令他们惊奇的是,看上去年轻凶悍的京兆尹居然没其他要求,只是要他们七人分开在长安城里城外盘下七座便宜的小宅子,过几个月的生活而已。
孙伟没了命令,马越要这个刀客出身的亲随跟在自己身边,想做什么做什么。
马越则命杨党派人前往京兆尹各县,取来了各县县志。在京兆尹的地界儿上,十一个县中长官,杨党的亲族兄弟便占了五个,这个长安县令说话只怕要比马越这个京兆尹还要好使的多。
他想看看,这些年在这片土地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肃清京兆尹非一日之功,需要太多谋划,毕竟这里离洛阳就那么近的距离,洛阳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京兆尹则与洛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是马越,他都没有做好完完全全的将这块土地肃清的心理。
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能不能。
经过朝堂争将作大匠那次事件,他已经成熟多了,现在他知道在这里并非看见黑就不是白。需要更多的了解,才能使他下定决心。
上任的半个月后,杜畿来了,带着刘二郎与一马车的卷宗回来了。
“禀马府君,下官已将郑县所有囚徒审问完毕,卷宗在官寺外,是否命人取来?”
马越抬头看了杜畿一眼,目光扫过他越到身后的刘二郎脸上,见到刘二郎朝他点了点头示意杜畿没问题,才点头说道:“命人呈上来吧。”
他见到杜畿带了俩随从……一个县令都比他的人手多,起身将各县的县志堆到一旁,马越这时才想起来,这个杜畿不是功曹嘛,这些事情问他才是找对人了啊。
接着,他便看到杜畿的两个随从一遍一遍地从门外抱来十几卷书简,放下出去,一会又是十几卷书简。马越满面惊讶地问道:“杜伯候,你处理了多少犯人?”
“禀府君。”杜畿抬头拱手,马越见到了他淡黑色的眼圈与充血的眼球,便听他答道:“四百一十二人,作奸犯科者依汉律充军修城,无罪者日后释放。”
马越猛地等大了眼睛,问道:“你是如何断案的?”
杜畿十分恭敬,只是脸上没精神显得有些轻慢,答道:“秉公执法。”
马越看那样子,对刘二郎指着杜畿问道:“他多久没睡了?”
“十五个时辰有余。”刘二郎低头,面上有些不忍地说道:“府君,您先让杜郎下去休息行吗?小人跟您说断案过程。”
刘二郎求情,别说现在马越没觉得杜畿做错了,就是杜畿真断错了案,只要刘二郎张口,他也会保下杜畿,别说只是睡一觉了。若不是江南刘大郎与黑夫的拼命一搏,只怕他马三郎现在早就埋骨他乡了,刘伯就这一个弟弟,他如何会不照顾?
只是马越看上去刘二郎的精神也仅仅是比杜畿好一点儿罢了,当即摆手道:“你先带杜伯候下去休息,你也去睡一会。有事情等明天再说,我先自己看看卷宗,下去吧。”
“多谢府君。”
“谢过府君。”
马越摆手,看着二人的背影,他起身取过几卷卷宗,置于几案仔细查阅,翻开看着隽俊的字体便是一股文人书生气扑面而来,叫马越先对这杜畿带上几分好感。
越看,马越愈是觉得这前任的郑县令不是个东西,接连着七个案件,无非是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情,居然关了人家半年之久。难得的是杜畿对于这些小事情都事无巨细,全部描写的清清楚楚,最后写上对于处理的建议,看样子只要马越点头,这些卷宗就会按照之前定下的处罚方式去处理,这让马越检察案件时不得不看得非常仔细。
几百卷书简,马越将杨党说的事情抛在脑后,就这么坐着一卷卷地查阅案件。字里行间,马越发现杜畿是个律法人才,对《汉律》有着极高的理解,从案件的判决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律法与人治之间有着自己的理解,比如为父报仇而杀人,依照汉律上的说法,这就是个死罪。而杜畿的评断则是念起亲情,发配凉州戍边作为惩罚。
这个判决若是已经接受人人平等的马越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作为一个熟读古书的杜畿,则着实难得。
不知不觉,马越翻阅着书简,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没有人为他点起烛台,他只好摇着头自己点燃,再度就着烛光看了起来。
……
今年二月,韩遂自金城起兵,发羌人胡部北上,羌帅张横屯武威兵指酒泉郡,盘踞在酒泉郡的羌王治无戴借机发难,攻破郡治向韩遂纳降。接着,三万羌骑出榆中掠汉阳。
连月的战火如荼,从金城到陇县这一路尽是战场,凉人经历了这数百年的战火,最大的体会便是妇女儿童在战乱时需要跑的比什么都快,男人却又必须一个比一个来得勇敢。
叛军一度势如破竹,七路羌骑连破汉军,陈兵陇县城下,韩遂向盖勋劝降不成,三十五天的围城。
汉军打不过叛军的,一在人数不足,二在于没马没兵器。汉军人数三郡不下两万,然真正有效的战斗力只有张家川的马腾一部有四千个铁矛头。
他们就靠着这四千个铁矛头死守陇县,直至三月初,马越领偏将军出征荥阳的同时,杨丰引一路轻骑夜里烧了羌人一个部落的帐篷,惊马扰的韩遂一夜未能睡得安稳。趁着这个机会,六千柄各式各样的残破兵器被送入城内,一旬之后,汉军出城,大败叛军。
追杀持续了六十里,三天三夜过去,叛军撤向榆中,汉军仍旧死咬着不松口。
火光冲天的村落里,顶盔掼甲的马腾跨在雄俊的大马上,铁枪在焚烧的尸体堆中挑来拨去,眉头皱成一道川字。
“寿成,都是村民,财物都被夺走,人全被杀了。”
“是韩遂?”
马腾皱着眉头,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这里是榆中,村子都曾在韩遂的势力范围内,要屠村早就屠了,难道非要等到汉军反攻的时候在逃命途中来一次屠杀吗?
在他对面的将军是一脸大胡子的程银,他的眉头同样皱着,但脸色与马腾不同,他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马腾,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领军的前锋是谁,只是这个答案,都不愿承认罢了。
屠个村子,放在马腾,或是程银,成宜,马玩,放在他们所有人身上都没有关系,这些从翻滚的血海中爬出来的男人根本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可如果这种事情,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做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