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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先帝在山崩之前也是惊讶的吧,马越出来顶雷了。这下子真是没完没了啦,这些起兵的诸侯若是此战将马越杀了还好,若让马越赢了,天下将真的永无宁日了。
荀彧看着书信默不作声,曹操却知道才智惊人的荀文若一定看出了些东西,说不准比自己看的还要远,当下便问道:“文若看出点什么?”
“没什么,只是些许感慨,让孟德兄见笑了。”荀彧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道:“马君本可为善,偏偏本初公路等人要逼他于死地,无论谁输谁赢,天下都不会安宁了。”
“文若何出此言?”曹操皱起眉头问道:“若君皓胜了自然永无宁日,但若他败了,或者说……兵败身死,这天下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吗?”
荀彧抚平下摆的罩袍,似笑非笑地望了曹操一眼问道:“孟德兄与马君皓是至交好友,为何会盼着辅国将军兵败身死呢?”
“在下与君皓确为至交好友,因此在下才更了解君皓为人。好听点说是果敢狠辣,难听了就是睚眦必报,若他赢了洛阳乃至天下必将掀起腥风血雨,于生灵不幸。”曹操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若曹孟德少一至交,可换天下安宁,吾愿在美阳侯安息之所结庐一甲子。”
荀彧眼中带着笑意,他还真有些看不懂曹操和马越的至交之情了,不过对此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恐怕孟德兄要失望了,若美阳侯身死,天下同样不会安定。今日有人不服美阳侯辅国,私下联结诸侯起兵,那后面会不会亦有诸侯不服当政之人,一样起兵呢?何况孟德兄可别忘了,美阳侯从来不是一个人,就是追随他的豪杰将军都死于此役,恐怕这天下依旧还是会有人为他复仇的。”
说着,荀彧的目光向西,呢喃道:“听说,美阳侯在凉州还有两个兄长,俱是一时英杰,麾下兵马过万?”
轻描淡写一句话令曹操如遭雷击,他才突然意识到,马越不能死,当下时局,整个凉州的兵马都掌握在一个叛军和马越的兄长手里,若马越在中原被起兵的太守杀死,恐怕他的兄长面对兄弟如此不公的死状,只怕会疯狂之下联合叛军一同攻入三辅,凉州那种地方,不论装备兵甲,五万骑兵下三辅简直是轻轻松松。
五万骑兵,单是想想,曹操就觉得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将军,敢问辅国大将军可传令命我等班师回朝翦除叛军?”曹操拱手问道:“属下以为此时叛军兵围洛阳,我等自当挥师回朝待剿灭叛军再图鲜卑!”
“其一,辅国将军并未命我等还师洛阳。其二,丁原的并州军,此时他已督军过万向着定边前进着。”皇甫嵩眯着眼睛说道:“诸君,只怕我等就是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所以,等待时机,与鲜卑人决一死战吧,只怕各地太守清君侧的部队中,也有丁原一份,而我们,恰恰被他当作眼中钉了。”
第五十五章 困兽犹斗
河南尹,河南县。
“将军,喝口水吧。”
此时的马越哪里还有一点权倾天下的将军模样,头发散落在肩头,平日里梳洗整齐的羌辫与发髻沾了油腻,脸上也是油腻腻地满是灰尘,他已经十余日未曾洗过脸了。
叛军围攻河南县,叛军在三里外立下城寨,牢牢地围住了东南西三个方向,仅仅留下北面直通洛阳方向的道路,可那条特意留下的生路在马越看来却是一条百死之路。
他的对手不是无名之辈,袁术孙坚、鲍信王匡刘岱,每一个简单货色。这些人会给马越留下一条逃出生天的道路吗?
每日一过午时便是象征性进攻,声势浩大,却不过是搬出云梯冲锋一刻时间,几千个军士冲上城头,再度被守军的箭矢逼下城去,在城下丢去几百具尸首就此退去,城外夜夜笙歌,城中军卒却只能日日小心翼翼。
身为将军的马越不必亲自上城,但从他进入河南县起,城中的水粮铁器便被严格地控制起来,所有军需物品都被严格把关,他十分清楚,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马越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接过水碗喝了几口,放下水碗抬手对随从问道:“关将军在哪,叫他来见我。”
“诺。”
亲随领命去了,马越坐在院中桃树下,看着落了一地粉红的桃花瓣,心头满是焦虑。
这是县中临时为马越选出的一处住所,并非豪宅,只是寻常人家,院子不过三丈见方,院中种着一棵桃树虽是陋室,住着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县令本要马越暂住县治所,马越没有接受。
“主公为何不住县治,反倒住在这陋室之中?”关羽迈着大步走入院子,抬头看了看高大的桃花树,解下环刀对坐在马越面前长出了口气,问道:“难道三郎也觉得咱们没有赢面吗?”
主帅不住县治,偏偏住到坐落城北的小院落里,除了战败时跑得快一些还能有什么原因?
马越带着些许厌烦地摆手,示意关羽无需多言,看着落在腿上的桃花半晌,抬头看到关羽铠甲上的干涸的血迹,问道:“今日如何?”
嗓音干涩,无力。
“士卒都已习惯了这样的战斗,每日午时一过便扛着兵器挤上城头。”关羽摇着头说道:“他们已经不把包围咱的大军当回事了,伤亡跟昨日差不多,百十号人。”关羽眉头紧锁着,面上带着几分疲惫,这些日子一直是他坐镇城头,应付着来自各地联军不间断的骚扰,尽管每一天的守城都胜了,可他的心却没一点放松下去。“你所料不错,军心开始涣散,昨天夜里守着北门的兄弟抓回了几个逃卒,如何处置?”
“这样不好,不好。”马越摇着头,这是一场困兽之斗,不知何时才算结束。摇着头马越问道:“杀又杀不得,放了也不行。这才刚起头,找时间把大伙都叫到这里,议一议,议一议吧。”
敌军本就数倍于己,偏偏围而不攻,日复一日地消磨部属的士气,眼下已经出现逃兵,将士们无心再战他这个主帅却不能率领他们逃出城去,这样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军士养成了习惯,午时之后才是战斗时间,从围城开始一切主动权便都被叛军抓在手中,何时击鼓,他们说了算,何时鸣金,还是随着他们的心愿。
只需要在近日随意一个时间展开突击,全军压上来一场强攻四门,措手不及之下城池便被攻下了。即便是不攻,就这么围城下去,再过十日,逃兵出去了,军心涣散,逃兵出不去,说不准哪天夜里便会有一柄环刀切在自己的脖颈上,提头献给城外的袁术……进退维谷。
洛阳的援军,在哪呢?
凉州的援军,在哪呢?
他妈的天下的援军,在哪儿呢?
名震天下的马越被人围在这个洛阳近畿的河南小城里十余日,消息应当已经传遍天下了吧,自己提拔出的那些个诸侯、刺史、太守竟没一个人出兵来援……马越终于不再将希望寄予己身,但当他将目光望向他人时才发现,这天下根本没人能救下他的性命。
“关,云长啊……城池还有多少粮食?”马越起身,手抚落肩甲的尘土,他打算登上城头看一看,看看为他而战的袍泽,看看城外的敌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到底还是他们棋高一着,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他就不该全军撤入河南尹,妄想依靠坚城等待援军……马越在城里的十余日,只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不会有援军了。
关羽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马越,他拍了拍马越的肩膀,没有说话。
河南尹的粮草只剩下维持五千兵马半月的存量,一旬之后,他们就要杀马充饥,战马全部杀光也坚持不了一旬,半月之后……不堪设想。
关羽没有告诉马越他们即将断粮的事实,马越已经在崩溃边缘,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将是兵的胆,主帅尚且如此,士卒就更不必说了,这几日来士气低迷,对于战局的看法上,关羽一样不抱任何希望。
“三郎,今天夜里,让甘宁他们护你出城吧。”关羽说,“三百轻骑杀出一条血路,应该尚有三成把握。”
三成把握……时局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马越皱着眉头看了关羽一眼,他听到关羽话中的‘他们’,问道:“那你怎么办?”
“呵,先前关某贪功冒进贻误战机,这次将功补过。”关羽红地发黑的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拼杀到虎贲中郎将位置上的亡命之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笑道:“你从北门离开,我率领剩下的主力夜袭南门外,全天下你唯独怕这孙坚,关某为你将他斩了……回到洛阳你可以想出破敌之策,对吧?”
南门外,那是孙坚与袁术屯着上万大军的营寨。
关羽是这样,马越也是这样,无论他们登到多高的官位,心底里那一股子亡命徒的气概从未变过。
“你别再说了,我怕的是没了生的可能,但马越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马越将环刀挂在腰间,整了整身上的披挂抱起兜鍪率先走出院落,说道:“主帅跑了,让兄弟们替我赴死算怎么回事?”
马越说谎了,他怕死。
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城寨军帐,看着远远望不清旗号的旌旗,他心底里怕的要死。
人上一百,形形**。数百人的战阵他马越所向披靡,单是身旁这些骁将套上双层铁铠带上些人一齐冲锋就能趟平了。
百人战阵,拼的是勇,而他马越从不缺勇。
人过一千,扯地连天。千人战场他照样无畏无惧,突袭也好埋伏也罢,诱敌深入攻城野战哪次不是大获全胜,马君皓没怕过谁。
千人战阵,拼的是术,出道至今大小数十战,他也是个中强手。
人近一万,无边无沿。城下是三万大军,即便是给他同样的三万大军他都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打赢,更何况他手底下只有这寥寥可数的三千来人呢。
万人战争,拼的,就不仅仅是勇武和战术了,还有谋略气势。
就好像现在,江东猛虎就卧在对面的山头上,马越知道猛虎终究会吃人,但不知什么时候吃。偏偏他还躲不过,只能站在山下恐惧着,却步着,这就是孙坚的战术,他就要马越害怕,就是要他麾下的士卒心生恐惧!
城上的守军看上去疲惫至极,有人抱着长矛依靠着城跺睡着,呼噜打的震天响,马越阻止了想要侥幸他的伍长。而就在呼噜声不远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小兵少了胳膊,哀嚎着昏了过去,还有头上扎着绷带的士卒躺在城墙上无意识地哼哼着,一片炼狱般的景象。
他曾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这一次,他却亲手带着袍泽奔赴死地。
整个司隶,唯独河南县这一座城池没有护城河,经年为曾有过战事的京畿之地防备工具简直寥寥可数……叛军吝惜士卒性命,否则全力攻城,城池摇摇欲坠仅在旦夕之间。
与城池……共存亡?
“辅国将军,坚守城池还是护您突围,那个主意吧。”关羽指着城下说道:“依照叛军的粮道运输及存粮消耗,属下估计叛军全力攻城也就在这几日了,还请将军早做定夺。”
马越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无论从哪一门冲出去,叛军一定都做好了防备,失去了坚城依托岂不又是一场困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