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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国忠脸色不善,李景珑只假装不见,双手稍分,示意右相有话请说。
“想必是去过昭陵了。”杨国忠沉声道。
“去过。”李景珑丝毫不意外,城中俱是杨国忠耳目,自己的行踪瞒不过他。
“骊山华清池出现的妖怪,查清楚了不曾?”
“没有。”李景珑摇头道。
华清宫中骤现一鱼一鹏飞出温泉池,李景珑根据值夜士兵所言,推测多半是鲲、鹏两名妖王,既与鸿俊相关,便不打算告诉他。
“昭陵之事,与妖怪有没有关系?”杨国忠又问。
李景珑沉吟片刻,皱眉打量杨国忠,说:“尚不清楚。”
杨国忠:“昭陵中出现了什么?”
李景珑:“还未查清。”
杨国忠稍稍倾身,低声道:“雅丹侯,情况已经送到太史监了,贵妃寿诞将至,你该知道,御史台那群家伙安的什么心。”
李景珑马上就知道杨国忠坐不住了,心道你现在倒是怕弹劾了,正要出言解释时,杨国忠却一字一句道:“知不知道,昨夜乾陵死了多少人?”
李景珑:“!!!”
杨国忠一脸莫测高深地看着李景珑,说:“想必你们还不知情,也罢,乾陵外守陵卫二十五人,一夜被屠得干干净净,脖子尽被扭断,未留全尸。”
李景珑暗道糟糕,不由得开始正视此事,而杨国忠又道:“今夜你是不是亲自去看看?”
“马上动身,陛下怎么说?”李景珑起身道。
“消息压在大理寺。”杨国忠沉声答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必须尽快查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妖怪!”
天宝十三年三月十八日。
案件:乾陵闹鬼
难度:地字级
地域:梁山北峰乾陵
涉案:未知
案情:三月十七夜,梁山北峰乾陵外惊现妖邪,屠守陵卫二十五人。
酬劳:抓到妖怪,杨家必有重酬。
备注:切勿惊动陛下,惊动任何人等,否则小命不保!
李景珑马上召集众部下集合,杨国忠快步走出,朝李景珑道:“大理寺丞程筱还在查昭陵案,必须设法把这案子兜住。”
“右相。”李景珑沉声答道,“人命关天,一切以真相为准。”
杨国忠深吸一口气,似想发怒,莫日根等人出来,只目送杨国忠愤然离去的背影。
“跟我走!”李景珑带着众人策马穿过小巷,却不离城,反而拐进了阿泰与特兰朵的酒肆中。
阿泰一见大伙儿整装待发,便知道出事了,牵了马来要走,李景珑却道不妨,只吩咐众人进去坐下。
“来不及召你回去。”李景珑解释道,“就在这儿谈吧。”
特兰朵要上酒,阿泰却摆开茶,说:“方才收到永思的信,快回来了,看他有什么说法。”
兰陵琥珀酒肆中,李景珑进了雅间,众人坐定,阿泰又让特兰朵看着外头,别让人靠近。李景珑方将杨国忠所述仔细告知众人。
莫日根喃喃道:“又来一个?”
乾陵乃是武曌与李治合葬之地,自封墓后便鲜有人去,每年李隆基祭祖宗时,独独不去乾陵,只因对武曌仍有怀恨之心。
阿史那琼闻言反而笑了起来,说:“什么意思?前朝帝王鬼魂统统出来吓你们皇帝了么?”
“哎,说话当心点。”阿泰说,“地方还是找皇帝借的。”
鸿俊道:“我很肯定,昭陵里的那家伙是獬狱。”
“我也肯定。”陆许说。
“嗯。”李景珑点头,沉吟道,“我也亲眼所见,确实是獬狱,或者说,是獬狱的分|身。”
阿泰望向李景珑,李景珑似在思考一件极难下结论之事,自言自语道:“这可就麻烦了……”
“居然不是他。”莫日根说。
“还不能下定论。”李景珑道,“但这么一来就复杂了,不是他……又是谁呢?”
“麻烦什么?”鸿俊脑子又有点不够用了,总觉得莫日根、阿泰与李景珑又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共识,陆许则与自己完全在状况外。
“你们在说什么?”鸿俊见那气氛沉默,只有自己完全在状况外,忽然又有点黯然,哪怕自己与李景珑的关系已变得不一样了,却仿佛仍回到了他们都在保护他、什么都瞒着他的时候。
他细微的神情一发生变化,李景珑便马上察知,忙道:“鸿俊,其实是……”
“没关系。”鸿俊欲起身,说,“我给你们烧水泡茶。”
李景珑却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犹豫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说:“不告诉你,只是怕你烦恼。”
莫日根做了个笼子的手势,李景珑会意,点头,意思是鸿俊至少眼下,是不怎么怕獬狱了,让他知道也无妨。
“你说吧。”鸿俊道。
“这些日子里,我们一直在推断。”李景珑背靠案后一块木倚,皱眉道,“獬狱的巢穴,究竟在什么地方。它会不会像九尾狐一样,化作人,潜伏在长安城里?”
陆许认真道:“在敦煌时,我听獬狱说过好几次,长安城里九尾天狐已死,想必它就在长安附近。”
“我已与陆许详细核对过内情。”莫日根插口道,“只有这些讯息了。”
鸿俊这才知道,在自己未了解之处,他们竟是已经在推动与暗中调查。
“所以呢?”鸿俊说,“有什么结论?”
平日里鸿俊只要听结论就行,但这一次,就连李景珑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外头脚步声响,李景珑马上警惕,听到特兰朵对话,众人便松了口气,阿泰忙拉开帘子,说:“永思回来了!”
鸿俊笑了起来,裘永思一身风尘仆仆,挤进了雅间内,说:“哎可累死我了。嫂子,快来点儿茶!”
裘永思走了几天,鸿俊总觉得驱魔司里少了点什么,现在总算是人齐了。
“洛阳怎么样?”李景珑问道。
“先说你们的。”裘永思接过茶杯,连灌几大口,说,“聊完我再补充。”
“长安有个大|麻烦。”李景珑道。
“不会吧。”裘永思叫苦道,“以为你们在这儿喝酒,合着查案呢。”
鲤鱼妖骑在盘膝而坐的鸿俊大腿上,说:“老二,继续说,你觉得獬狱在哪儿?”
李景珑道:“它就在长安,最大的可能,也许在兴庆宫,而且还有极大可能,在陛下身边。”
“啊?!”鸿俊惊讶道。
众人沉默,陆许一瞥李景珑,再看鸿俊。鸿俊便想起陆许曾经说过的李景珑的某种“天赋”。他总能从缺失的许多信息里,奇迹般地提出匪夷所思的猜想。
“为什么这么说?”鸿俊忍不住问。
莫日根说:“虽然这很离谱,但长史一提,我倒觉得很有可能。”
“獬狱对长安城的局势了若指掌。”李景珑喝了口茶,缓缓道,“有两个解释,一:耳目随时向他汇报。二:他就在长安城中。”
“结合上次九尾天狐死后,妖族四散的情况。至少有一段时间,城中已没有妖了。折损九尾狐后,獬狱必定得重新朝长安放一枚眼线,但九尾狐死后,我特地注意了城中情况,没有任何异常。”
“离开长安,前往凉州后再归来,我特地查过大理寺卷宗,也没有出现过异常。”
“鸿俊,青雄也告诉过你,妖王在长安。所以我据此猜测,獬狱一直没有离开过,它始终就在这儿。”
鸿俊:“……”
裘永思显然也是知道李景珑最开始猜测的,插口道:“我若是它,已经有九尾天狐打头阵了,想必潜伏在陛下身边并不难。”
李景珑点头道:“它极有可能就是朝中的某位大人。”
鸿俊说:“这不可能!”
鸿俊虽然不太了解大唐朝堂,却也跟着李景珑见过不少官员,如果说黑蛟獬狱就潜伏在官员里,简直是相当恐怖了。
“我们没有明确的线索。”李景珑朝鸿俊说,“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獬狱一定会非常非常小心,事实上如果它露出了线索,才是不合理的。”
裘永思点头道:“对,一旦有明显得能让人顺藤摸瓜的痕迹,才是出了问题。”
“你想想。”阿泰说,“连虢国夫人都能替掉,再换个把官员,对獬狱来说有什么难处?”
鸿俊这么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李景珑又说:“事实上从虢国夫人伏诛的那天起,我隐隐约约就在怀疑。”
“会是谁?”鲤鱼妖道。
“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杨国忠。”李景珑道。
鸿俊不禁背脊生寒,颤声道:“不可能!”
他见过杨国忠许多次,每一次都不觉得他像个妖怪所变,裘永思说:“很有可能,獬狱这等大妖怪,变幻之术随心所欲,若寻常驱魔师能看出来,倒也不用混了。”
“可现在我又不觉得不大像。”李景珑皱眉道,“第二个怀疑对象,是高力士。”
“不像。”裘永思摇头道。
酒色财气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鲤鱼妖说:“为什么是杨国忠呢?”
“因为九尾狐死的那天。”李景珑说; “杨国忠恰好不在长安。他去了范阳。獬狱若在长安城内; 不会坐视咱们毁掉他的布置。”
“更合理的猜测是。”莫日根补充道; “咱们杀了九尾狐的狐子狐孙; 九尾狐怀恨在心,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但有獬狱在,她不敢动手,獬狱也不会让她动手,毕竟他的目的; 是复活天魔; 不允许途中有任何变数。”
阿泰点头道:“所以杨国忠前脚一走; 虢国夫人便朝咱们动手,本以为能顺利解决掉驱魔司,没想到反倒阴沟里翻了船。”
鸿俊唯有无语,经历了这么多事; 他始终没有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
陆许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他去范阳做什么呢?”
“这个就不在讨论范围内了。”李景珑道。
“不。”阿史那琼说; “这很重要,因为假设獬狱在长安布置好了一切; 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李景珑沉吟半晌; 最后说:“他去查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看他是否在……”说着做了个你们都懂的表情; 又道:“听过就忘了吧。”
“你又为什么觉得他不像呢?”鲤鱼妖又问。
“因为獬狱如果是杨国忠。”李景珑道; “他就不会自己给自己惹事; 在皇陵里头折腾,给御史参他妹妹一本的机会。”
鸿俊想起大理寺黄庸的解释,看来朝中有不少人极不待见杨家,而皇陵闹鬼,恰好在贵妃寿辰前,有人就可借机说事儿,规劝李隆基。
推断又陷入了僵局中。
鸿俊自言自语道:“我倒是没想过……”
“獬狱化身的这个人,一定有至少一个特点。”裘永思说,“是板上钉钉,避不开的。”
众人望向裘永思。
裘永思说:“他一定曾经见过鸿俊。”
“正是。”李景珑说,“而且是在九尾天狐死后,鸿俊,你记得乌绮雨朝你说过什么吗?”
“那个话唠狐妖。”鸿俊努力回忆,说,“临死前说了这么多,我哪里记得?”
众人倒。
李景珑说:“在观星台上,她说‘我看到了……看到了……原来……是你呐……’”
“有么?”鸿俊自己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