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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诛心-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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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痴痴地望着祭坛之下,沉声问身后静静伫立的善财公子:

    “我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你杀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我会亲手将你手刃!”

    苏季的语气无比坚定。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认真的一句话,认真的就像是在发毒誓,让人听不出一点儿戏的意味。

    然而,善财公子却笑了,笑得弯下了腰,差点背过气去,仿佛这句话比世上任何一个笑话都可笑。

    “那道士想必与你说了我渡劫之事。我们不妨打个赌,一年后我会在周都镐京等你,若到时候你杀不了我,我就拿走你一样心爱的东西……”

    说罢,飘渺的青衣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这是善财公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心爱的东西?

    事到如今,苏季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心爱的东西,也许一年后会有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苏季清楚地记得,善财公子离开那天的夕阳,是记忆中最红的时候,不知这是否正在预示着什么……

    次日天明,朝歌百姓再也没有看见过苏大人,乌黑油腻的土地上,只留下刀斧的划痕,还有几缕官袍的碎片。

    有人说他被愤怒的百姓们生吞活剥,也有人说他去了别的地方,继续做他的官老爷,总之众说纷纭,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天色微明,四下无人。

    一辆马车自东而来,滚动的车轮碾过官袍的碎片,掀起一片尘埃。

    赶车的车夫顶着一头肮脏油腻的头发,乱得像是被炮仗炸开了花儿。他是茶里王家的车夫,姓马,外号“马后炮”。

    车内的茶里王抚摸着一双稚嫩的小手,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堆满眼角的皱纹愈加深了。

    小手的主人是他的外孙“儒郎”,今天刚满九岁。儒郎继承母亲王夫人姣好的容貌,秀气得像个小女孩。哪个妇人见了他,都忍不住想放下自己的孩子抱抱他,蹭蹭他可爱的小脸。

    儒郎望向茶里王,撅着红润的小嘴,不解地问:

    “孙儿还是不懂,为什么狐夫子无论说什么都一定是对的?爷爷不是说,人都会犯错吗?”

    “狐夫子不是凡人,是仙人。仙人说的一定是事实,哪怕他说爷爷是个仗势欺人的混蛋,你也要坚信那是对的,万万不可怀疑顶撞。”

    儒郎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心中的迷茫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发生剧烈的摇晃。马后炮吆喝一声,勒住车马,就听惊魂未定的茶里王厉声骂道:

    “你这杀千刀的戎犬,是想要我的老命不成?”

    听到戎犬二字,马后炮顿时眉头一皱。他知道戎犬是对西戎人的蔑称,而自己身上流的正是申戎的血。但畏惧于茶里王的淫威,他还是硬生生将这口气咽到了肚子里,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笑着解释:

    “老爷息怒!有个问路的拦车。”

    听了这个解释,坐在车里的儒郎觉得很奇怪。在他印象中,王家的汗血马向来是出了名的骄横霸道。它在城中横冲直撞,从来没人敢拦,也没人拦得住。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一匹飞驰的烈马停下来?

    儒郎好奇地掀起车厢前的布帷,露出一双大眼睛向外看。

    朦胧的晨曦之中,只见一个雪白的人影站在街道中央,挡住车马的去路。

    这人全身都是白的。

    白靴,白裤,白袍,白玉带,连斗笠也垂着白纱,紧紧压在额上。其实他就算不戴斗笠,也根本没人能看到他的脸。那张脸被一块白布遮住,只露一双眼睛。除了这双凌厉的眼睛,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露在外面。

    儒郎只见戏台上的刺客有过这种扮相,没想到今天竟在街上遇到一个。可是刺客的夜行衣通常都是黑色,而他这一身雪白,恐怕在夜里也会映着月光闪闪发亮,真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装扮。

    白衣人静静伫立,目光扫视着车马。儒郎眨了眨眼睛,感受到那冰冷的视线,连忙将小脑袋缩了回去。

    “嗖!”

    白袖中飞出一块亮白的银贝。

    马后炮接过银贝,贼眉鼠眼地取出一根裹着白布的木头。

    白衣人把那木头从白布里抖了出来。那是一把桃木剑,剑锋残留着风干的血迹。嗅过沾着血迹的部分,白衣人顿时眉头紧蹙,问道:

    “人呢?”

    “什么人?”

    “剑的主人。”白衣人的语气冷得似能将人冰封。

    马后炮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自从进了青灵庙,就没再出来过……”

第十七章 一日为师

    马车驶出西门,直奔城外的山丘而去。

    到达摘星台下的时候,滚动的车轮逐渐慢了下来。

    儒郎向车窗外张望,只见沿途两旁皆是林立的墓碑,只有一条狭长的小路通向摘星台顶。小路上排着一条几百米的长队。排队者的身份五花八门,有钱庄的,有当铺的,有说书的,有卖炊饼的,有卖艺的,也有卖身的……

    儒郎听爷爷说,去青灵庙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想来找狐夫子解决麻烦的人,另一种是想问道修真,求长生之法的人。

    然而,儒郎却属于这两种之外的第三种人——他是来拜师的。

    排队上摘星台的人们见到王家的马车驶来,纷纷不约而同地避让。儒郎不禁觉得有些骄傲,因为他觉得像自己这样被狐夫子选中的人,再也没有第二个。敢驾马车上摘星台的,也只有王家。

    儒郎从小听爷爷说,这些平民百姓天生就是麻雀,而王家的子孙则好比金丝雀,将来还将浴火涅槃成凤凰。

    “到了。”

    马后炮话音未落,儒郎就已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催促着身后的茶里王。

    茶里王跟上外孙的脚步,笑盈盈地与庙门口的道童打招呼。儒郎还是第一次见爷爷露出如此谄媚的神情,不由得感到诧异。

    那道童身着藏青色织锦道服,面若冰霜,好像所有想进庙的人都欠了他很多钱。

    “你们没看见外面的人都在排队吗?”道童冷冷地说。

    茶里王先是一愣,然后会心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说道:

    “是善财公子让我们来的。”

    道童打开锦袋,顿时眼前一亮。他努力抑制心中的喜悦,尽量保持镇定,打量着面前的一老一少,正色道:

    “老的留下,小的跟我来。”

    茶里王拱手拜谢,转身又嘱咐儒郎:

    “爷爷只能送到这儿了。马后炮把爷爷送回家后,还会回来候着你。有事尽管找他。别嫌爷爷啰嗦,爷爷还要最后提醒你一句……”

    “狐夫子说的都是对的!”儒郎打断茶里王的话,抢着说:“爷爷放心,孙儿定能修真得道,光宗耀祖!”

    茶里王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捋着白胡须,望着儒郎的背影消失在庙门口,之前那份担忧已然化作祝福与希望。

    儒郎望着五尊高大的神祗雕像肃然起敬,心想狐夫子一定是位神通广大的仙人,自己能有幸成为他的徒弟,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道童带儒郎穿过前厅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间半掩房门的厢房说:

    “就在里面,你自己去吧。”

    道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儒郎望着道童离去的背影施了一礼,转身向那间厢房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臭。

    门里传来一阵鼾声。

    敲了几次门,见没人回应,儒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便惊得目瞪口呆,红润的小嘴张得浑圆,像一条正在吸水的小鱼。

    只见地上杯盘狼藉,残羹果皮和空酒坛,横七竖八地散落一地。他只有用脚摊开这些酒坛和果皮才能落脚。

    这间房简直太乱,太脏,太臭,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走错,进了马厩。儒郎摇了摇头,心想马厩也要比这里好闻。他宁可立即去闻马的屁股,也不想多呆一刻。

    他开始明白那道童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进去了。他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为了修真得道,光宗耀祖,只好跪在地上,硬着头皮等着狐夫子睡醒。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季翻了一次身。迫不及待的儒郎连忙俯身叩道:

    “徒儿,拜见师父!”

    “师父?”苏季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道:“我不收徒弟,你走吧。”

    儒郎大惊失色,愣了一会儿,附身解释道:“是善财公子,让我来找您的。”

    “善财公子?”苏季脸色微变,喃喃地说:“那妖孽声称要等我一年后去镐京杀它。现在一天不到,就给我弄来一徒弟,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儒郎偷偷瞄着自言自语的苏季,生怕他又要拒绝。

    苏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

    “你姓甚名谁?是谁家的小孩?”

    “我叫王儒郎,茶里王是我爷爷。”

    “你是花瘤儿的儿子!”苏季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上前仔细打量着儒郎,道:“怎么一点也不像?”

    儒郎不知苏季所说的“花瘤儿”是谁,却也不敢否认,只是任凭苏季在自己头上摸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季又问:“你娘是不是特别漂亮?”

    “听说是的。”

    苏季沉吟片刻,心想这孩子虽然是善财公子莫名引来的,但毕竟是好兄弟的儿子,要是留给茶里王教养,岂不早晚变成王老千一样的泼皮混蛋?

    想到这里,他回到床上正襟危坐道:

    “收你可以,但你以后不能姓王,要改姓花。”

    苏季说着,用手指沾了酒水,在地上写了“花如狼”三个字:

    “如狼似虎的如,如狼似虎的狼。你爷爷不是你亲爷爷,你爹也不是你亲爹。你亲爹死前是个色狼,你爷爷死前是个饿狼,以后我叫你狼儿,你若肯答应,我便收你做徒弟。”

    若不是因为爷爷之前的反复叮嘱,花如狼一定会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胡说八道的疯子。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勉勉强强点了头。

    虽然顺利通过拜师这一关,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之前的优越感也早已灰飞烟灭。眼前的这个师傅实在与他想象中的伟岸形象相差太远,也根本无法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花如狼正这样想着,只听苏季再次语出惊人:

    “狼儿,现在为师要带你去见你死去的亲爷爷!”

第十八章 掘坟取尸

    明明还是白天,坟地却阴森弥漫。坟头的枯草在寒风中飘摇,四周的松树枝叶沙沙作响,犹如鬼魂的咆哮。

    骤然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嚎,吓得花如狼打了个冷颤,连忙缩到苏季身后。

    花如狼觉得后脊梁不断传来刺骨的阴风,一双由于紧张而湿漉漉的小手,死死握住一把生锈的撬棍,僵硬的双脚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

    苏季扛着铁锄头,大步走向一颗老松树。树下野草已能末过膝盖。高高的野草中立着一块斑驳的青石墓碑,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听见一声叹息,花如狼抬头望向苏季,只见他暗淡的脸色,已经与四周阴郁的气氛融为一体。

    苏季挥起手中的锄头将刨开坟包。不出半个时辰,棺材盖子从土里显露了出来。

    “这是……倔坟!”花如狼不禁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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