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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街上,兮伯吉甫瞧见那丹盒,连忙受宠若惊地推辞道:
“这礼物实在太过贵重,学生万万不敢收下。”
花轿里传来一个微弱,却又充满威慑力的声音:“你敢拒绝奴家的贺礼?”
“学生不敢。”
“世间的修士没有人会拒绝我手里这东西,而你却要拒绝。想必你已无心修行,莫不是和那丫头假戏真做了吧?”
假戏真做?苏季微微一怔,顿时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兮伯吉甫面对花轿,后退一步,拱手道:“学生当然不想拒绝,可是这玄冥丹五百年才能炼成一颗,修士服下至少提升一境界修为,凡人服下可续命千岁。恩师如今元灵耗损,正是需要它的时候。学生只是希望恩师早日恢复元气而已。”
“你呀,就是这张嘴最会哄人,也最让人讨厌!”花轿里的女人似怒不怒地说:“你该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当然不会忘记。学生已经调查清楚,郁红枝的确是百万年一遇的绝佳体质。学生不久便会助恩师夺舍她玄清九境的躯体,重返人间!”
话音刚落,草丛里的八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他这么坏,幸好他娶的不是我……好险!好险!真的好险呢!”八姐用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娇嗔道:“人家才不要嫁给这种人嘞!”
苏季早已不再理她,只是默默望着兮伯吉甫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时,花轿里的女人笑了,笑着说:
“既然你还记得,那就收下吧,就当作你的酬劳。”
“学生,谢过恩师。”
语声中,兮伯吉甫慢慢将手凑近丹盒……
女人的手一直柔若无骨地托着,姿势很奇特,只用中指和无名指将丹盒托起。小拇指和食指微微翘起,有点像兰花指,却比兰花指还要优雅婀娜。
兮伯吉甫的手距离丹盒已经不到一寸。
女人的手忽然微微倾斜了一下,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那动作幅度很小,而且一动之后就停止,很难让人察觉。
兮伯吉甫的手在触碰到丹盒的同时,故意碰到她手指的一寸肌肤。
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苏季看到一股淡淡的紫气经由兮伯吉甫的指间,蔓延至女人的手掌。紫气越来越浓,逐渐将女人的一只手团团包裹!
眨眼间,女人的整条手臂都被那紫气,安静地燃烧起来!
漂亮的手瞬间如花般枯萎凋零,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灰烬,随风而逝。
兮伯吉甫后退一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氅青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可是他非但毫无动作,而且用身子挡住两人交接的手。他所站立的位置,刚好可以挡住后面人的视线。
一时间没人发现轿子里已经少了一个人。
咳咳!
一只抬轿的千面猴被风吹来的灰烬,呛得咳嗽起来。其余三只千面猴也在同一时间闻到奇怪的气味。
兮伯吉甫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普通凡人看来,这两个人只不过在递东西而已,但苏季却已看出,父亲刚刚完成一次惊心动魄的刺杀!
片刻之前,兮伯吉甫用一种隐秘的杀人法门,袭击了他的“恩师”。这绝不是突发奇想的举动,而是精心策划已久的一步。兮伯吉甫前翻拒绝两次,只不过是在等待机会而已。
就在这时,兮伯吉甫接在手里的丹盒,突然弹开!
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一道青烟飘了出来,顷刻间化成一只手,正是刚才那个女人的手!
兮伯吉甫还没来得及丢掉丹盒,一只手已经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团烟雾,猛然拖进狭小的丹盒里!
草丛里的苏季和八姐,顿时陷入一片震惊之中。
啪!
丹盒猛然关闭,一溜烟飞入花轿!
过了一会儿,花轿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们还等什么?是时候该把两只小虫清理掉了!”
语声中,花轿被抬了起来,轿身缓缓调转,朝来时的方向慢悠悠地折返回去。
此时,戴青铜面具的人们,身子纹丝不动,一颗头硬生生扭了过来。
同一时间,上千人一齐用这种惊悚的姿势扭头,看向草丛的方向。那场面既震撼,又恐怖。
苏季惊愕地发现,那些面具人的身体正在扭曲变形,四肢膨胀,皮肤生出长毛……
嘭!嘭!嘭!
一副副青铜面具被一张张膨胀的大脸弹开,露出千百张狰狞丑陋的人脸!
弹指间,那群原本戴面具的人,全部变成一只只巨大的千面猴,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苏季陡然一怔,心想玲珑塔狱里一只都那么难应付,现在居然一口气居然来了上千只,势必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他看见八姐庞大的身躯,从草丛里慢慢站了起来。
嘭!
八姐一脚将冲在最前面的千面猴,踢出十丈开外!
苏季顿时惊得目定口呆,只见八姐眼中的泪水还没干透,仿佛已将相亲失败的愤怒,全都发泄到那只猴子身上。
啪!
她一巴掌打碎另一只千面猴的脑袋!
八姐咆哮着冲了上去,一只手搂住一只,将两只猴子的脑袋撞到一起。两颗硕大的猴脑像两颗大西瓜一般撞得稀里哗啦,血花飞溅。
刚杀完三只,第四只朝八姐扑了上来。
紧接着,数以百计的千面猴蜂拥而至,一个接一个扑面而来!
八姐势头再猛,依旧寡不敌众,转眼间整个身子淹没在潮水般汹涌的猴群之中。
此时,苏季身边也已经围满张牙舞爪的千面猴。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四只千面猴的脑袋,顿时像串糖葫芦一般被白光刺穿!
苏季定睛一看,只见白光是一杆白幡,正是那白氅青年的白幡!现在那白幡上的铁片,已经占满鲜绿色的猴血。
“抓紧!”远处传来白氅青年的声音。
苏季抓紧白幡,身子被从地面上带了起来。
此时,白氅青年御空而来,用一只手扯住八姐的衣服,把她从猴群里脱了出来!
苏季抓着白幡飞在前面,白氅青年拖着八姐庞大的身躯飞在后面,却似乎没费半点力气。
“七哥?”浑身伤痕累累的八姐,虚弱地低吟了一声。
苏季以为是在喊自己,但他转头时却发现,八姐喊“七哥”的时候,半睁的眼睛,正盯着那戴面具的白氅青年!
第九十一章 终末之雪
夜空中闪过三个人影,落向一片寂静的丛林。
苏季双脚着地后,把手中的白幡插在地上。
同一时间,白氅青年也将陷入昏迷的八姐放下,并将脸上的面具,缓缓揭了下来。
一张厚重的青铜面具,从青年脸上慢慢移开……
苏季的眼睛随着缓慢的动作越睁越大,只见眼前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张脸庞和苏季现在的容貌一模一样,原来这白氅青年就是真正的狐七!
苏季盯着他的脸,陷入了沉思。
片刻过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你?”
狐七缓缓答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苏季微微一怔,没想到狐七早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请我帮忙?”苏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的神情,说道:“你根本没征求过我的同意。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确实没理由帮我。”狐七的脸色黯淡下来,低头沉吟道:“关于我自作主张的事,我向你道歉。”
说罢,狐七躬身做了一个诚心赔罪的动作。
苏季感到愈发奇怪,心想他与那个黑衣女人同是一个父亲所生的姐弟,同样身负血海深仇,但这二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黑衣女人一心复仇,而狐七的神情却一直是温和的,眼中也没有一丝怨恨,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
狐七一直低着头,动也不动,似乎正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
苏季上前将他扶起来,说:“道歉不必。我这个人倒也没那么矫情,何况狐七的身份也帮过我不少忙。但是我今天必须要问你一件事,你若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可以帮你。”
狐七突然抬起头,激动地说:“请问。”
苏季低头扫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八姐,问道:“你为什么要将八姐介绍给那个弹琴的书生?”
狐七低头想了一会儿,答道:“八姐喜欢男人,但不知为什么,族中的男人都不愿娶她,而我也已时日无多。除了这里的人,我只认识那书生一个男人,所以就安排他们见面了。”
“你这算哪门子的解释?”苏季皱起眉头,显然对狐七的回答很不满意,“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就没有考虑过那个男人的感受?”
“男人的感受?”狐七伸手挠了挠头,说:“听说繁衍后代,只需要雌性身上的一个东西就足够了。八姐已经做女人很久了,应该也具备那个东西,似乎没什么不妥。难道女人身上的那个东西,还有什么分别吗?”
苏季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无奈地说:“那个东西的分别虽然不大,但你难道不知道男人找女人是要看脸的吗?”
“看脸?”狐七突然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一个陌生的词语,疑惑地嘟囔着:“抱歉……我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忘记很多事情。你说的这些也许姐姐以前教过我,但我现在实在记不得了。”
苏季恍然大悟,难怪之前这里的人发现自己失忆的时候,都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原来狐七的忘性居然这么大!
不过,有些时候一个人能够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狐七之所以会保持一颗纯洁的心,正是因为他习惯忘记痛苦,所以才没有像他姐姐那样内心充满仇恨。
苏季转念一想,竟不禁开始有点羡慕他了。他过去经常喝酒买醉,其实也无非是想暂时忘记一些事情罢了。
就在这时,狐七的身子突然一软,双腿无力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喂!你怎么了?”
狐七没有回答,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从白大氅里缓缓伸出来,只见那手掌正变得越来越透明。
苏季蓦然想起黑衣女人也有过一模一样的状况,急忙问道: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和那个苏婆婆是什么关系?你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我……救你?”狐七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你连刚才的事都忘了?”苏季轻摇他的肩膀,问道:“你还记不得自己是谁?”
“我……是谁?”狐七眉头紧锁,双手捂着脑袋,拼命回忆着:“等等……让我想想……”
苏季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连要我帮你做什么都忘了吧。”
“不!”狐七猛然睁开眼睛,两颗眼珠瞪得浑圆,激动地说:“我记得!姐姐……帮我救姐姐!求你救救她!”
“怎么救?”
狐七跪在地上,拼命摇晃脑袋,甚至开始用头使劲磕着地面,直至额头渗出鲜血。可是似乎无论他做什么,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这时,苏季发现他的身上正在散发着淡淡的紫气。纯白的衣服逐渐浸染在一片污秽的气息之中,仿佛有一